宋紹聖元年九月十九,陝西,秦鳳路,鳳州,兩當鎮。
韓月做遊方道士打扮,風塵僕僕的樣子,騎着頭毛驢行走在官道之上。由鳳翔府至鳳州的官道乃是沿渭河至固道水所建,中間隔着一道陳倉山,兩處州界之地便是著名的關中四關之一的大散關。而進了鳳州的地界,直至鳳州州治梁泉縣,官道皆是依水而建。過了鳳州城往南,固道河的名字便依當地土人的習慣而改稱嘉陵江。
兩當鎮便在嘉陵江的支流紅崖河邊,此地屬兩當縣管轄,縣名便是由此而來,但是兩當縣的縣治在廣鄉鎮,隻因廣鄉鎮在整個鳳州乃至整個秦鳳路都是首屈一指的富庶上縣,其原因便是大宋朝為數不多的幾個大銀礦之一便在廣鄉境內。開寶五年,朝廷在這裡設了銀監,治平元年罷置官改隸地方,元豐六年礦脈衰絕,朝廷罷廢其監,不過此地的道路通暢,人口密集,早已形成若大規模,還有傳言說銀礦並未采掘乾淨,仍有故此依舊是富庶之地。
廣鄉城南關附近,早已形成墟市,酒肆客棧腳店上百傢,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熱鬧非凡。鳳州地處陝西內陸,不像沿邊的環州、綏州等軍州要防備西夏,終年駐紮重兵,處處森嚴壁壘,來往行人盤查極嚴。在這裡雖然也有官府設的哨寨,但是功能早就變成向來往行商征稅,軍事意義隻是象征性的存在。
但是近日,當地的百姓們卻發覺了情勢的不同,官兵們一改往日之疲沓,城牆之上到處都是禁軍老爺們站崗,一個個披堅執銳威風凜凜,不但城門加強了盤查,官道上的哨卡也滿是官差。全縣的廂軍、巡檢、弓手全都上了大街,臉色凝重。不明真相的百姓們被這等如臨大敵般的氣氛弄得不知所措,一個個交頭接耳,都在猜測究竟發生了何事,是不是西夏狗賊又要打過來了,這等情勢,必定是發生了大事了。
隻有南關附近的行商們,才將消息帶了來。
京兆府前些日子出了大案,一夥膽大包天的盜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公然截殺官兵,官兵數百人全部遇害,押運的綱車被搶了無數。也有人說是西夏騎兵潛入京兆府邀撃官兵,朝廷死了大官;還有人說是遼國上京道的馬賊入境,劫掠大宋,官兵前去圍剿結果被打得大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傳言應有盡有,聽得百姓們一個個瞠目結舌,將信將疑。
無論何時何事,流言這種東西永遠都是無法禁絕的。
而韓月一路之上,也感覺到了這種情勢的緊張。雖然陝西路可能和大宋朝其他路比起來是最戒備森嚴的區域,但是和兩年前比起來,還是能明顯感到不同。那時候他和張懷素一起前往環州,西夏大軍入寇在即,處處情勢緊張可以理解。但是就是那樣,京兆府等腹地還是沒有像現在這般如臨大敵。
這一路上,京兆府發生的大案,他早就聽說過了。什麼西夏騎兵入寇,韓月嗤之以鼻。他自己也是當過兵的,軍中情弊了然於胸。即便號稱萬裡挑一天下精銳的遼國攔子馬軍,也不可能視宋朝數十萬邊防軍如無物,如此深入宋朝腹地。西夏何德何能,遼國辦不到的事情他能辦到?況且西夏麵對的可是宋朝最精銳的數十萬西軍,此等謠言未免太過視宋軍如無物了,隻能騙騙那些沒見識的鄉下泥腿子。(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說什麼遼國馬賊則更不可能,上京道的阻蔔蠻夷們向來桀骜不馴,似這等龐大的部族,隨時能動員十萬以上的壯丁作戦,遼國朝廷歷來也隻是鞠糜而已,時降時叛乃是常事。隻是這次鬧得太大,西北招討司都打了敗仗。而這些蠻夷一旦得勢,首選目標必然是倒塌嶺。因為倒塌嶺節度使司和西北招討司乃是遼國給上京道脖子上加的兩根套索,倒塌嶺隔絕西京道和上京道,保護西京道不受上京道叛軍的侵略。現在西北招討司已經被撃潰不足為道,叛軍必過倒塌嶺掠西京道,這是一個理所當然的選擇。
而上京道和宋朝根本不接壤,中間隔着西夏和遼國西京道,上京道的蠻夷除非肋生雙翅飛到宋朝境內,否則如何能出現在京兆府。這等事,根本就是荒謬可笑。
倒是那宗大案,可能真是綠林盜賊所為。根據這一路之上的所見所聞,他有七成把握此事和瀰勒教有關,那麒麟丹有何威力他是知道的。既然其中有麒麟丹,那肯定和瀰勒教有關,說不定就和孫二娘有關。現在官府到處偵緝此案,而黑道綠林上麵消息也滿天飛,不少人放出消息要高價買此事的內幕。
這其中,就包括河北紅娘子。
這個女人,韓月肯定她絕對有官府的背景,大概就是官府允許的綠林勢力。否則一個女人絕不可能把勢力拓展的這麼大,就算她自稱是楊傢將的後代又如何?大宋將門多了去了,河朔之地的地方巡檢寨主們哪個不是地頭蛇?哪個不是祖上有功?怎麼不見別人搞這一套搞得如此風生水起?
據說上次她就瞄上了瀰勒教,大名府那個姓盧的員外,韓月雖然不知道他究竟和孫二娘有什麼往來,但是直覺孫二娘是脫不了乾係的。韓月自己有自己的情報來源,張懷素那老道雖然裝神弄鬼,但是消息確實靈通。這次紅娘子又如此關注,難道真是在替官府做事?
還有陝西境內的事,必然和西夏脫不了乾係。若真是孫二娘所為,難道他們真的和西夏存在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交易?韓月是斷不會相信孫二娘降了西夏的,她還沒墮落到如此地歩。聯係到上次的那個盧員外,難道和這件案子有什麼關聯?
如此大案,不管是誰做的,那都是提着腦袋上了,攻撃官兵便是造反,官府如若抓住便是絕對的死罪!甚至要株連傢族!而瀰勒教以前就有造反的前科,孫二娘手下的人都是以前蘇延福的人馬,多是亡命之徒,攻撃官兵對他們來說又不是沒做過。而且很難想象此事乃是一時興起,必然是經過長期週密的策劃才能動手,案發之後丟失的綱車一直沒有找到,顯見是準備充分之極,讓官府一點蛛絲馬迹也抓不到。普通盜賊隻對錢財糧食感興趣,沒人會碰官府的綱運。
韓月這一路之上越想心裡越驚,很可能孫二娘很早之前就在策劃此事了,不論她在策劃什麼?那麼自己的這幅畫究竟是不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她搶的究竟是什麼?搶來有什麼用?自己會不會卷進什麼了不得的禍事裡了?這個女人,絕對不能小看。
不過幸好自己已經收了錢了,隻要到地方把畫給她便是。這一點上她對自己還挺放心的,居然先給錢,然後讓自己把畫千裡迢迢帶到陝西來,也不怕自己半路跑了。
也許這個女人已經把自己的性格給徹底吃透了,料到自己不是那種食言之人。想到這裡,韓月心裡一陣鬱悶,他很討厭這種感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卻被人吃得死死的,好像個提線木偶般被人牽着鼻子走,什麼時候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很難想象當年在遼國的時候這個女人一幅落魄的模樣,任人淩辱。現在如魚得水之時,真麵目卻是如此的令人不敢掉以輕心,稍有不慎,就會被她利用。
不過自己也不是全無辦法可想,自己的承諾隻是把畫給她,除此之外別無任何責任,之後想乾什麼就是自己的自由了。鳳州城內的林傢店,自己便是在那裡落腳。那客棧有綠林背景,而且巧的是似乎也是拜紅娘子作老大的。
自己以後若要在綠林上行走,找個好靠山是必需的,張懷素那老道不是什麼好鳥,自己已經給他惹了禍,想來也絕對不會再罩着自己。紅娘子的名頭好大,結交一下對自己沒壞處。至於孫二娘會如何,韓月根本沒有考慮。
鎮南口的一傢磨坊內,韓月見到了孫二娘。
對這個女人韓月實在是不能不服,從前怎麼沒看出來這女人如此雜學廣博,竟然還會易容。原本美貌姣好的麵容此時竟像衰老了二十歲,麵色蠟黃滿是麻子,頭發花白斑雜,看起來一點也沒有不自然。雖然仔細看還能看出來原來的相貌,但是給人的感覺就是年齡衰老。而且一開口就是地道的陝西腔。
自己原本為攔子馬,專司偵查,潛入敵境打探軍情乃是常事,有時也要易容便裝以方便行事,但是自己那點易容術和這女的一比簡直不值一提。
“師兄果然是信人,小妹這廂謝過。”孫二娘收起畫卷,看樣子也是長出一口氣。
“師妹說的哪裡話,小事不值一提。隻是愚兄有句話不吐不快,還望見諒。卻不知師妹要這畫何用?此事牽涉太多,實在不能等閒視之。”
孫二娘盯着他好一會兒,最後才笑道:“師兄這話,是替自己問的,還是替旁人問的?”
“師妹何必如此,現在黑白兩道謠言滿天飛了。師妹若是想隱秘形迹,便不當用麒麟丹。卻不知師妹如此大手筆是為了何事?莫非想繼承當年前輩未逞之志,想要改朝換代?”
“師兄又不是宋人,這大宋朝是否改朝換代,又與師兄何乾?”
“愚兄雖非宋人,但此事卻是牽涉太深。而且天下綠林可不分什麼宋人遼人,現在道上有人放出暗花,師妹不會不知道吧。師妹與西夏的關係不淺,還是小心為上。”
“此話從何說起?”孫二娘明知韓月是詐她,但是麵不改色。
“陝西地麵上發生的事,哪件和西夏脫得了乾係?官兵的綱運既非糧食又非錢財,有甚值得冒險的。若是隻為錢糧,又何必去截官綱。卻不知師妹何時攀上了如此高枝,當真瞞的愚兄我好苦。”
“師兄不必詐我,但是此事小妹我也無須隱瞞。這案子便是我做下的,朝廷官兵說什麼西邊精銳之師,依我看盡是草包飯桶。至於西夏倒是師兄誤會了,小妹隻是拿錢辦事,並非投了西夏。”
眼見孫二娘痛快承認了,韓月反倒心裡一驚。
“師妹果然巾帼不讓須眉,想來是準備做一番好大事業了?卻不知有用得着愚兄之處否?若有用某之處,盡管開口便是。你我兄妹之間,不分彼此。”話是這樣說,韓月心中卻打算離開這裡後立刻裡這個瘋娘們遠遠的,免得糊裡糊塗被她連累了。這女人乾的事實在是瘋狂。莫非她真的是想造反,她真的腦子壞了?
“小妹也沒有改朝換代的心思,隻是想替教中前輩們出上一口惡氣罷了。綠林官府本來天生便是不共戴天,殺幾個官兵又算得何事?”孫二娘淡淡一笑。
“況且官府與我有殺父之仇,大宋百姓販私鹽二十斤便砍頭,那些狗官們大撈特撈卻無人問津,這真是天理何在?小妹早知外麵風生水起,早晚有人查到我頭上來,不過小妹既然做了這案子便不怕,不管是誰有本事便來上門尋我的晦氣吧。”
韓月看孫二娘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知道她實際上已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自己的這幅畫,這幅牽涉到宋朝深宮最龌龊隱秘的畫,想必也是西夏所慾得。要不孫二娘能眼都不眨的拿出六千貫金珠財寶這等巨款,背後沒有人撐腰支持是不可能的。
不過既然她承認了,說明現在她手下的瀰勒教徒已經成氣候了,敢於攻殺官兵,自然也不會把其他的綠林勢力放在眼內。綠林道上神通廣大的人多的是,孫二娘想瞞也瞞不了多久,遲早被人知道這等驚天動地的英雄事迹是她做的。不管道上的人是出於什麼目的,估計也沒人動得了她,而官府的話,以孫二娘這等善於隱藏形迹,估計也是不好抓。她在京城能混那麼久,現在又能在這裡落腳,顯然有各種各樣完美的掩護身份,這不是一朝一夕能經營出來的,瀰勒教的潛力,顯然自己所了解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師妹言重了,愚兄隻是心中有些疑問,現在既已釋然,這便告辭。畫卷收好,後會有期。不過師妹多加小心,愚兄既能猜到此事端倪,天下聰明之人甚多,必然也有能猜到的。還望師妹多加保重。”……
入夜,兩當鎮。
鎮口巡夜的鋪兵們打着火把自鎮口穿過,還有更夫打着銅鑼,除此之外,街上少有行人。大宋邊境的軍事州都實行嚴格的宵禁制度,再加上官府又行保甲法,所以普通百姓們晚上天一黑便不再出門。上個月京兆府的大案鬧得各地謠言紛紛,知州相公專門下令各地嚴加巡備,以防有歹人趁機作姦犯科。
待到邏卒的隊伍過去,兩道鬼魅般的黑影若隱若現,消失在磨坊門口。
“二娘,西夏的使者到了。”一個氣度沉穩的青年躬身行禮,低聲禀告。
孫二娘麵色沉穩,揮了揮手,那青年便閃身出去。過了一會兒,從外麵跟他進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為首的女子乃是個金發碧眼的西域女人,身穿黑袍,氣度不凡。孫二娘卻是認識的,笑笑抱拳說道:“麻魁大人親臨,未能遠迎,還望見諒……”話沒說完,突然看見女人身後的男人,突然大驚失色,不由得脫口而出:“你!?”
屋內的氣氛一下變得古怪而緊張。
唐雲渾身提氣,眼睛死死的盯着孫二娘,嘴角溢出陰狠的冷笑:“孫二娘,當真是千裡有緣來相會,未曾想我唐雲還有活着看見你的一天!”說着便是一個箭歩躥了過去,舉手便抓。
孫二娘往旁邊一閃,她身後的那個青年好象一頭猛虎般斜刺裡團身撲上,擡腳便踢,腳尖直蹬唐雲的肋下。
唐雲曉得厲害,身形一旋便避過這一腳,同時反手一拳直抽對方耳門,其勢迅疾如風。那青年在千鈞一發之際低頭閃過,擡手一托,兩人對了一拳,隻聽一聲悶響,兩股大力撞在一起,唐雲連退好幾歩才站穩。心中驚訝自己原本認為必中的一撃竟然被對方擋下,而且這個濃眉大眼的青年當真是好力氣,自己一身武藝在一品堂中傲視同群,從沒人能接得住自己的神力,這青年竟然如此輕鬆的擋下。
而那青年也是暗暗心驚,自己練武十幾年,能力舉五百斤的大石,這身武藝自行走江湖以來,從來沒吃過虧,想不到今日竟被這西夏人一拳震的自己胳膊都麻了,兩人交了一招便知遇到了強敵,唐雲一手抄出匕首,暗藏的袖箭也準備好了。而那青年卻不知從哪裡取出一張大弓,迅速張弓搭箭對準了唐雲。
“方臘,住手!”孫二娘首先制止了那青年。
“唐雲,這是為何?”冷冷的聲音傳來。
上司有話,唐雲不得不答,“回麻魁,某便是被這女人害的背井離鄉,流落他鄉,今日一見一是忍不住激憤故此動手,某知罪,請大人恕罪。”說着收起了兵刃。
“此話從何說起?”
“當年這婆娘便是那大盜蘇延福的同夥,花言巧語騙的某與他們方便,前去同大夏回易,結果事發,某險些被當成他們的同夥被宋軍拿住砍了頭,好不容易逃得性命,才亡命來到大夏……”唐雲簡單的將當年的事說了一遍,其實這些事對於一品堂來說早就了如指掌,而孫二娘也沒否認,因為唐雲本來說的就是實話。
沒想到一別兩年,這唐雲竟然投了西夏,更成了西夏一品堂的重要人物。不過也是,至今唐雲的畫影圖形還在各地的城門口貼着,自己自遼國死裡逃生之後,蘇延福被朝廷捕殺,死於河東,那唐雲一直沒有下落,竟然是叛國投敵。
看來自己當年真是把他給坑的在宋朝沒有容身之地了。
“唐都頭言重了,當年你是兵我是賊,爾虞我詐乃是平常事。況且我等事敗之後九死一生,也吃了不少苦頭,我看唐都頭的氣也該消了。若是唐都頭還留在宋朝,隻怕也不會有今日在西夏受的重用,依我看,這便是因禍得福了。現在唐大人乃是西夏的武官,我等也是為貴國效力的,又何必牽扯那些陳年舊事。”
“唐雲,先前些許恩怨,乃是小節,現今你既在我大夏為官,一切當需以大事為重。”女人的話充滿了威嚴,這也是理所當然。今日的朋友便是明日的敵人,這種事自古亦然。不過利之所在而已,當年唐雲和孫二娘的恩怨,並不是什麼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唐雲若真是以大局為重,便不當計較這些私怨。當然她說話還是留有餘地的,畢竟唐雲乃是她看重的部下,與她還有親密的私人關係。
“謹遵麻魁軍令!”唐雲行禮撤身。上司既然發話,他也不再動作。麵上的錶情不冷不熱,但是已經沒有了剛開始猙獰的殺氣。孫二娘倒沒料到這傢夥說好便好,當真是能屈能伸,心中暗自生凜,這樣的人如果惦記上你,是最可怕的,因為他太能忍了,你永遠不知道他會何時發難。
“今日前來,乃是問問孫當傢,不知那批貨何時交割。現在陝西各種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想來當傢的已經得手了?”
“幸不辱命。”孫二娘得意的一笑。
“當傢的果然神仙手段,既如此,卻不知何時交割。”
“麻魁望何時?”
“越快越好。”
“此事不難,卻不知麻魁那八萬貫金珠備好了沒有?”
“當傢的放心,早已備妥,隻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不過還有一事。”孫二娘嘿嘿一笑,“那畫卷可不在之內,若是麻魁要時,還需再加兩萬貫。還望麻魁見諒,我等為了弄到這幅畫卷,也是下了本錢擔了風險的。想來麻魁大人是做大事的,總不成要我們虧本吧。”
唐雲在旁邊看着他上司的臉色,心中隻是冷笑。若說做生意,天下沒有人比的過宋朝的商人,漫天要價乃是姦商的基本功。連這都不知道,也敢和人傢討價還價。西夏不是宋朝,銅錢金珠並不多,以前每年有宋朝的歲幣,對西夏的國庫不無小補。現在宋持強硬政策,歲幣早就絕了,西夏國內正鬧錢荒,這麼一大筆數目,若是換成銅錢,當真不容易。
當然梁氏秉政數十年,府內搜刮的金銀錢財堆積如山,確實拿得出這筆錢來,但是無緣無故多出兩萬貫,對於梁乙逋來說也不是小數目。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上司很快就答應了。唐雲心中一驚,心想梁乙逋必是給了她專斷之權,從這也可以看得出來梁乙逋急迫的想得到這批神秘的貨物。唐雲慾言又止,女人看出了他的愛將的錶情,還以為唐雲對於孫二娘的敲詐感到不滿,低聲說道:“大事要緊,且忍耐些。”
唐雲本來就隻是做做樣子,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錢。至於大事,更是讓他不屑。
大事……哼哼……你們這些井底之蛙懂得什麼?又有誰知道我唐雲心中的抱負。若不是為了大事,我又豈會在這裡……
唐雲心中暗自激蕩着波濤,卻不知對麵的孫二娘也是心中滿是疑慮。
因為看着他,不知怎麼她的心中卻想起了韓月。這兩個人,都是那麼英俊而充滿魅力。不同的是唐雲是那種很乾爽的酷,堅忍剛強而冷酷;而那韓月卻是放浪而桀骜不馴,但是偏偏能讓女人們為他們心動。若是這兩個人站在一起,不論從相貌還是氣質上來看,恐怕別人都會說他們是兄弟……
兄弟……嗯?!
孫二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恰巧是和這兩個男人都有過露水姻緣的,她清楚地記得當時寬衣解帶,赤裸相對之時,唐雲身上的那塊玉佩,韓月似乎也有一個……沒錯,那兩個玉佩當真是太相似了,雖然唐雲那塊見到是兩年以前,但是孫二娘記得很清楚……
在回憶起來的一瞬間,孫二娘的腦海中就閃過一個讓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結論。
難道這世上當真有這麼巧的事?
那兩個玉佩,很有可能是一對。沒錯是一對,一個“雲”字,一個“月”字,這絕不可能是巧合!莫非這兩人當真是兄弟?唐雲當年說過,他有個弟弟自幼失散……
唐雲,韓月。但是韓月自己也說他當年是被人收養,隨了養父的姓。
這一瞬間,孫二娘隻是覺得自己奇貨可居。自己手中又多了一張對付唐雲的王牌。想象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若這兩人真的是兄弟,那他們的身世可就太傳奇了。一個原本是宋人,現在卻是西夏的武官。另一個原本是遼國的武官,現在卻是宋人,都是遭遇大變背井離鄉亡命他國,連經歷都差不多,不是兄弟黨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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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天佑民安五年十月初一,西夏,興慶府。
後花園密閣之內,梁乙逋聽着麻魁女的報告,心中陣陣亢奮的潮湧。其中有激動,也有恐懼,還有猶豫不決。
事情真的走到這一歩了嗎?真的要翻臉了嗎……
這時候他才體會到當年被他們父子軟禁的惠宗皇帝李秉常的心情,任何凡人隻要嘗過了權力的美妙滋味之後,想要割舍都是難如登天的。隻要有一線希望,都想抓住一切機會奪回權力,當年的李秉常是如此,現在的他也是如此。
所不同的是,李秉常畢竟是巍名傢的,畢竟是姓李的,畢竟是白上國名義上的主人,畢竟是大夏的皇帝,就算他在權力鬥爭中失敗,最多也就是喪失權力,畢竟大夏還是一個君主制的國傢,若是不想農的國內爆發內戦,任何野心者也不會對國君的性命制造威脅。但是他梁乙逋不一樣,一旦在權力鬥爭中失敗,對他來說不會有任何退路,等待他的永遠隻有死路一條。這點他還是有自知之明,他們父子秉政這麼多年,窮兵黩武,倒行逆施,弄得國內外怨聲載道,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盼着他們快點翹辮子。
在這個時候,任何人都靠不住,隻有靠自己的實力,隻有靠鐵和血!
趁現在自己在軍隊裡還有影響力的時候,該搏就要搏一把。從前梁氏掌握着兵權,所以大安七年的政變才能成功。而自己數年來始終抓着兵權,不停發動戦爭,其實是想建立自己在軍中的威望和功勳,以期望有一天能學宋太祖一樣得到軍隊的擁護來個黃袍加身。
但是現在自己的兵權已經被大大削弱,無論如何無法在興起當年的風浪。這才促使他劍走偏鋒,想學唐太宗。
當年唐太宗在政治內鬥中並不佔優,但是他偏就敢以弱搏強,玄武門一撃成功,最後終成盛唐霸業,唐太宗可以成功,自己為什麼不可以。憑小梁氏那個女流之輩,有何能耐?自己的才能難道還不如一個女人?
宋朝的那批軍器,也許在能工巧匠多如牛毛的宋朝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在黨項人眼中卻是可用“神兵利器”來形容。那可怕的強弓勁弩,威力巨大的火器,曾讓白上國的勇士們在綿延數十年的戦火中流夠了血。兩年前的環州,洪德寨,宋軍的神兵利器讓大夏十萬精兵潰不成軍。
這絕非人力能夠做到,在梁乙逋看來,這隻能用鬼神之力來解釋。
現在自己也擁有了這樣的力量,當那晚的噩夢重現時,什麼戌衛軍、禦圍內六班直還能保持他們的鬥志嗎?那晚號稱最忠誠的他們不也潰散了嗎?便是再勇猛,也是凡人。
凡人焉能與鬼神之力抗衡?
梁乙逋開始想象,自己暗中蓄養的死士們裝備着那批宋朝的弓弩火器,在班直軍收買的內應的協助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王宮,迅速撃潰那些冥頑不靈的班直侍衛,直接控制王宮,殺小梁氏之後控制乾順,乾順隻是個小孩子,不足為慮。隻要控制了乾順這個名義上的夏主,自己就有了大義的名分,隻需一道聖旨,就可取得禦圍內六班直和戌衛軍的兵權,而小梁氏一死,他的那班黨羽們必然群龍無首,無法對抗自己的大義名分。
隻要取得了興慶府的軍權,國都便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地方的監軍司,隻會服從來自興慶府的命令,到時候,便是大權在手江山我有!
“何時行事?”
“時間定在十月初五,便是在天都山附近。隻是天都山乃是巍名阿埋的防區,這老賊精明,怕被他……”
“不妨,那小賤人借口阿裡骨擾邊,命巍名阿埋那老賊領兵一萬前往西涼府總統諸路防備吐蕃,已經走了好幾天了。河內六軍司本是由本相親領,巍名阿埋領兵入河內地盤是慾削我之權。本相順水推舟不加反對,那賤人還道是本相怕了她了。可笑他這一走,天都山便無人鎮守,正好方便行事。”
“相爺英明!”
“好,你便下去準備吧。多付這些宋人兩萬貫也不是什麼難事,這錢本相還拿得出來。隻是沿途要多派人手護送,記住,此事乃是第一要緊之事,決不可出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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