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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紹聖元年八月初八,陝西,京兆府,臨泾鎮。
沿河的官道之上,數量眾多的車隊正在疲憊的前行,從車隊上插着的旗號看,乃是官府的綱運。這種車隊在陝西很是常見,一過京兆府,理論上便已經進入對西夏作戦的前線地帶,自從李元昊擾亂華夏開始,大宋和西夏交兵數十年,幾乎每日都有大量的軍資補給被運往前線,對於永興軍路的百姓們來說,實在是司空見慣。
車隊之內,成群的驢和騾子菈着沉重的大車,大多數車夫都是穿着廂軍鋪兵的服色,同時還有穿着禁軍服色的軍漢在大聲吆喝。雖是官兵,但是所有的人都不曾披甲,也不曾持兵刃,此等累贅之物皆在綱車之上堆放,且隊列散漫,旗號不整。
此等軍紀,也是這一路百姓見慣了的。
按照大宋的軍制,平日征戦的主力自是禁軍,而禁軍的兵員則自校閱廂軍、地方巡檢鄉兵藩軍之中選拔,校閱廂軍之中不堪戦者,則編為不校閱廂軍,擔當這種綱運雜役的都是不校閱廂軍之中專司遞送的鋪兵部隊,平時不用戦陣操練,披甲持銳作戦非其所長,跋山涉水馱運物資才是行傢裡手。像是王韶開熙河之後,朝廷每年從熙河地區的青唐吐蕃部落通過鹽茶貿易得馬兩萬匹,全都是成都路的鋪兵們肩扛身馱的把茶葉運進吐蕃之地換回來的,可說這條茶馬之路就是用鋪兵的累累白骨鋪就而成,這樣的部隊,自然是不可能指望有多麼良好的紀律。
而隨軍押隊的禁軍節級使臣們,則是來自殿前司所轄天武歩軍。這些禁軍老爺們,平日裡在京城駐紮,養尊處優慣了,又從未經戦陣,而且自诩為“上四軍”成員,正兒八經的羽林軍,一個個傲的要命,自以為天下精英。一出京城,根本看不起駐紮在京城以外的軍隊,便是陝西駐紮的禁軍同僚,也難入他們的眼。
在他們心目中,自己在百萬大軍之中被選出來拱衛京師,就足以證明自己是最優秀的,而那些落選的無能之輩,才會被打發到邊境對付西夏、契丹。盡管他們這輩子從沒見過黨項人長什麼樣,也從不知道“西夏”這個國傢到底在什麼地方,但是心裡自覺西夏之所以能囂張那麼久,隻是因為自己這些“精英”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否則區區黨項蠻夷何足道哉?
抱着這樣的心態,這些禁軍們和這些廂軍“土包子”們同行,已是覺得非常掉價,若是不擺擺老爺架子,如何甘心?軍紀這種東西,又不是死闆之事,若是進入戦區,自然是要多加提防,現在還在自己的地盤內,何必搞這麻煩事。
大隊人馬一路之上鬧鬧哄哄,拖拖菈菈,沿着泾河之旁的道路,向着邠州前進。(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泾河乃是黃河在陝西境內最大的支流之一,出京兆府北上,便進入環慶路境內,過邠州、寧州、慶州、環州,直至西夏境內。西夏軍隊的傷心地洪德寨便在泾河之旁,不過那段河道當地喚作馬嶺河。而在京兆府境內,又是京兆府和耀州的界河,過了臨泾鎮沿河一路向北,便再無城鎮可尋,直到過了九峻山,一口氣到達常寧寨,才算進入環慶路地界,到那時,這支隊伍的使命才算結束。
到達臨泾鎮,可以說已經可以預見這趟旅程的尾聲。
臨泾鎮外的一個小村子裡,車隊浩浩蕩蕩的進入,頓時村內一陣雞飛狗跳,當地保甲小吏們招呼百姓們迎接犒勞“王師”,準備食物住宿,村民們亂哄哄的和軍漢們混雜在一起,嘈雜聲大作,菈車的牲口亂叫一起,大車擠撞在一處運轉不靈,鋪兵們大聲吆喝叫罵,而那些禁軍們則爭先恐後的進入路旁的酒肆內解乏,一陣亂哄哄的景象。
此事若是放在軍紀森嚴的西軍,乃是不可想象之事。長期處在戦爭狀態下的西軍,通過無數次血的經驗教訓換來了對於軍事行動高度保密的習慣,任何百人規模以上的行軍,都會派出專門清道的尖兵部隊。若是在戦區,任何恰巧處在部隊行軍路線上的人或有可能泄密的東西,都會被尖兵們毫不留情的處理掉。便是在自傢地盤之上,軍隊以外的一切人等,也會被隔離到行軍路線至少叁裡之外的區域。像如今這村內,若是一支西軍經過,這個村子裡大小人等,隻怕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那會像現在這般亂哄哄跟趕集似的。
村內的唯一的酒肆內,禁軍士卒們聽不懂陝西話,個個吆五喝六的作顔作色,拍桌子摔闆凳罵罵咧咧的,店小二和掌櫃也聽不大明白汴京官話和河北話,轉眼之間已經吃了四個耳光外加一腳,也不敢吭聲,隻是端着酒食陪着笑臉,伺候這幫赤佬賊配軍們,也沒敢問他們到底打不打算給錢。
而押隊的大將黃德臣和虞侯薛慶已是脫離大隊,率先進了臨泾鎮集內。
這兩人都是河朔將門之後,祖上一直都是禁軍,黃德臣還做過班直侍衛,後來放到侍衛歩軍司作個都頭軍官,而他這個“大將”的稱謂其實隻是宋軍押送物資部隊中的一種特定差遣名稱,並不是說他是真的什麼大將。
按照宋軍的規矩,這些綱運車隊是不能進鎮子的,必須獨立紮營和閒雜人等隔離開來。好歹兩人還沒將軍中的規矩忘光,那些廂軍鋪兵們自然是沒這福分進鎮休息,但是禁軍可就不同了,反正這還是在京兆府的地界內,離西夏還遠着呢,能出什麼事?那些廂兵也有七八十人,車上都有兵刃,誰敢不長眼跑來惹官兵?從來沒聽說過京兆府有什麼了不得的蟊賊草寇,更何況這是近百人的官兵大隊伍,其中還有精銳的禁軍二十員。
便是大宋朝綠林勢力最猖獗的重災區京東路,也沒聽說過哪些草寇敢於主動攻撃官兵大隊的,這可不是打傢劫舍,這是造反。更別說陝西了,朝廷和西夏戦火連綿數十年,陝西重兵雲集,數十萬官軍精銳遍布各地,派到這兒的軍州官員又都是一時能臣,又有哪個草寇敢輕舉妄動招來官兵的清剿。可以說陝西根本沒有綠林勢力的生存空間,也沒聽說過什麼有名的大寇巨盜。
硬要說有,還要說是幾十年前仁宗朝時,黨項崛起,邊境不寧。陝西綠林道上曾有大盜黃倫,佔山為王,自號閻王寨天德王,聚眾千餘亡命,劫掠州縣,荼毒一方,更勾結西夏,圖謀造反。後慶歷七年包拯相公任陝西轉運使時,派兵剿滅。
近期的,便是兩年前河東大盜蘇延福在環州被官兵剿捕,逃至宋遼邊境之時被火山軍的一個叫何灌的巡檢拿獲,終究伏法。除此之外,在沒聽說陝西有什麼了不得的大盜。
總之二人,根本對於本次差遣沒當一回事,隻是相當於朝廷出了錢讓他們出來遊山玩水一番,僅此而已。一路之上,每到一站都有當地的官兵接應,鋪兵們是任勞任怨,除了有時需要風餐露宿、另外暫時遠離了汴京的繁華之外,根本沒什麼難受的。
二人入得鎮內,第一件事便是找勾欄,找了半天沒找到,隻好找了傢客棧,進去之後一眼便盯住了店內的兩個婦人,端的是風流妖娆,漂亮俊俏。兩個精壯漢子從汴京到此走了快十天了,一路之上都未得發泄,此時更是好像蒼蠅盯上了臭雞蛋,哪管是不是良傢婦女,上得前去半哄騙半用強,便將那兩個婦人擄進了房中去。
這等事,自是無人敢打抱不平。
客棧的掌櫃和夥計默默地看着這一切,沒有作聲,掌櫃悄悄地向夥計使了個眼色,那夥計便低頭退了出去。若是用心觀察,便能看出這兩人的身材健碩,而且手上虎口老繭極厚,隻有長期使用弓箭的人才會如此,同時這鎮上不少男子也是一樣。
黃德臣和薛慶雖然看出這兩人好像練過武,但是都沒往心裡去,他們的注意力全在那兩個女人身上。大宋朝現在復行熙豐新法,保甲法又恢復了,全民強制性大練武,陝西民風剽悍戦火連綿,碰上會武之人根本沒什麼稀奇,碰不上才奇怪。
鎮外南來北往的行人中,不少人在暗中打量這隊官兵,包括鎮中的一些百姓打扮的男女,看起來都好像不那麼對勁兒。
禁軍們隻當這些鄉下土包子沒見過京師來人,隻是越發的鄙夷。但是那些廂軍鋪兵們雖然不習戦陣,但是整日押送綱運走南闖北跋山涉水的,去的又多是全無法紀的蠻荒之地,有時免不了要遭遇土匪水賊,可謂是見多識廣,就有些人看着週圍的百姓中似乎有些人舉止可疑,但是去禀告那些禁軍老爺,換來的隻是嘲笑和斥罵。鋪兵們碰了一鼻子灰,隻好灰溜溜的退回自己的地方,忙着生火做飯。
其實他們自己的心裡也不相信在京兆府能出什麼事。京兆府乃是陝西首府治安良好自不必說,便是環慶路也是大軍駐紮。雖然章楶相公走了,但是這兩年接任的範子奇相公也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能臣,在這裡能出什麼意外?
鎮內客棧,廂房之內,男女喘息呻吟以及桌椅劇烈晃動吱呀的聲音充滿了淫靡的意味,都傳到了房外,一個夥計縮在牆根下聽了一會兒,便是呼吸加重,悄悄的退了出去。
黃德臣赤裸着下體坐在闆凳上,將懷中的女人抱緊。女人的衣服被扒開,露着一團雪白的豐乳,上麵滿是男人的口水。下體同樣赤裸,坐在男人的胯中,任男人摟着自己好像發情的野獸般折騰。下陰分泌的液體將兩人的大腿都弄濕了,令男人更加得意,雄壯的身軀汗津津的閃着光,那一身猛虎刺繡顫動連連。
女人的雙臂撐在桌子上,任男人掐着自己的小蠻腰猛力衝頂,屁股被撞得顫顫巍巍,臀浪連連,口中卻呻吟着好似飢渴難耐,分外撩撥男人的慾火。
“好個風流娘子,老爺今日便好好炮制你……”
黃德臣還真沒想到在這山野鄉下的村姑裡,竟還有如此尤物,竟比汴京夠欄中的歌妓毫不遜色,沒想到自己這一趟還真是不虛此行,要不然在京城隻憑自己的軍饷,哪裡玩得起這樣的美女。想到此處,更是摟緊了女人用力猛乾,好似一次要撈個夠本。
而那女人隻覺得體內一根粗大的火熱硬物幾乎將自己陰戶完全佔領,似乎要將體內的空氣都排擠出來,隻是咬牙承受男人的侵犯,痛苦中帶着快感,口中的呻吟聲確實越發的撩人誘惑。
男人的肉根在粘滑的淫液中猛搗摩擦着陰道的嫩肉,發出淫靡的水聲。此時黃德臣亢奮非常,隻是將女人的肚子壓在桌子上,從後麵猛乾她的屁股。陰囊甩動,不停拍撃她的光滑屁股,將上麵打出一片紅印,女人的雙腿發抖,幾乎站不住了,被壓得肚子生疼,又不敢喊,隻怕激起男人更加野蠻的獸慾。
黃德臣對這個充滿征服感的姿勢非常興奮,更增添了暴虐快感,肉貼肉拼命的摩擠,猛搗了幾下之後突然往前一頂一壓,整根肉根完全頂進最深處,哆嗦着將慾望噴泄而出,濃稠的精液同女人的騷水融合在一起,形成乳白色的粘液順着兩人的結合部滲了出來,流了一腿。
足足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射了叁次黃德臣才將體內的慾火發泄乾淨,那婦人已被他蹂躏的好似一灘爛泥倒在床上,大張的下體間一片狼藉,精液腥味和淫水騷味在空氣中瀰漫。他穿好衣服出得門來,再看薛慶早已完事,正在院中,心中暗笑他銀樣蠟槍頭,隻是上前兩人互相嘿嘿一陣淫笑,盡在不言中。
“不曾想這山野村婦,竟也有如此風情美貌者,看來這陝西一遭是沒白來呀。”黃德臣一臉滿足的淫笑,顯然是在回味剛才的那番肉慾交媾。
“哥哥,既看得中這兩人,你我不妨將她們帶回汴京吧。”
“這個……”黃德臣沉吟一下,這兩女容貌出眾,說不喜愛是假話。但是這兩人在當地必是有戶籍保甲的,又非流民隱戶,自己身為官軍,卻不好公然擄人。況且軍中忌諱婦人,軍法上寫得明白,犯了規矩是要刺配的。
“這卻不難,諒這兩個婦人不過是山野村姑,咱們帶她們去汴京花花世界享受榮華富貴,便宜她們攀個官親,便是擡舉她們了,哪有不應允之理?至於戶籍保甲,哪有有甚打緊,那是管百姓的,豈能管得了咱們這些朝廷命官。”
薛慶這話,明擺着就是要仗勢欺人了。其實這種事在大宋朝乃是常事,官軍擾民之事,便是紀律最嚴明的西軍也時有發生,更別說殿前司的驕兵悍將了。殿前司的兵將大多來自河朔之地,自五代以來就以桀骜不馴著稱,素來喜歡欺壓百姓。軍隊過境,拐帶人口、強買強賣、偷雞摸狗、敲詐勒索、姦汙婦女之事根本就是常例。這種事黃德臣也是心知肚明,經薛慶這麼一說,他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賢弟所言有理,隻是帶婦人在軍中,多有不便,還需想個法子遮掩一二。”
“這卻不難,隻是需先降服了這兩個婦人,才好做事。”
待兩人又回轉屋中將這兩個女子哄嚇一番,結果不費吹灰之力便達成所願。兩個山野村婦,哪見過這等陣仗。平生見過的最大的官便是鎮上的保甲,而麵前這兩個大官人乃是汴京的大官,在這兩個村婦心中,那就跟皇帝差不多了,總之都是自己不能違抗的存在。自己的身子已經給人傢佔了,那自是怨自傢命苦,一輩子就是人傢的人了。
而黃德臣和薛慶卻是心花怒放,沒想到這兩個婦人竟然還是寡婦,丈夫都是邠州的鄉兵弓箭手,去年張蘊在大吳神堆流大敗夏軍,此二人的丈夫被征調入伍,雙雙戦死在前線,無奈之下回了臨泾鎮娘傢,平時在這店中幫工補貼傢用,頗受那色鬼掌櫃的欺辱,而且還要倚門賣笑,身子早就被別人佔過不知多少次了。
這樣的兩個女人,身子早就被別人開發的熟透了,從剛才他們就覺得這兩個婦人床上的經驗很豐富,沒想到是個爛貨了。不過他們也沒指望什麼良傢,總之這傢裡沒男人,還不是任自己擺布。
“哥哥,這便好說了。明日咱們便要過九峻山,正好讓這兩個婦人充當向導留在軍中,待過了山後,扮作男裝再設法遮掩一二。待到回程之日,軍中便是咱們兄弟做主,誰又來問這許多閒事?”
“如此甚好,你二人可識得九峻山過山的道路?”
“回大官人,北麵那山本地喚作筆架山,奴傢亡夫傢裡便在麻亭寨,奴傢每次回娘傢便要過這筆架山,山路甚熟。相傳這山中還有什麼皇帝墓,說是九龍聚首的風水寶地,也不知真假。”
這事黃德臣卻是知道的,這九峻山乃是當年一代雄主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埋藏之地,大唐國力鼎盛,歷代皇帝往往開山為陵,這種習俗便是自昭陵始。昭陵鑿山為洞,在山峰底部建地下宮殿,連同陪葬墓在內,綿亘數十裡,氣勢宏大,蔚為壯觀,不過到了唐末群雄割據天下大亂,昭陵也難逃被盜掘的命運,現如今隻剩下地宮遺迹,堂堂帝皇侵陵多成為野獸盤踞之所,說起來實在令人唏噓。
而從地勢上說,九峻山有泾水環繞其後,渭水萦帶其前,南隔關中平原,與太白、終南諸峰遙相對峙。山勢突兀,峰巒挺拔,溝壑縱橫,山環水繞。該山頗為神奇,從南麵觀之,形似圓錐;從西麵望之,形若覆鬥;從東麵看之,形同筆架,故當地人稱之為“筆架山”。
這樣一座雄峻靈山,大概還有前朝英主的英靈庇佑,那唐太宗李世民乃是何等人物,天上紫微星下凡,真正的真命天子啊。過他的山,大概不能亂走,亂走一歩,說不定便要遭天譴,說起來這兩個女人倒還真是有用。
“你二人在這等着,我這便去找那老兒說話去。”黃德臣和薛慶樂呵呵的去找前麵的掌櫃去了,諒那個老兒還敢阻攔嗎?
孫二娘和雲娘看着兩人的背影,眼中的鄙夷一閃而逝。
這就是朝廷的官兵,盡是酒色之徒的草包,原本自己隻是犧牲一下身子想來探探這兩個帶隊軍官的虛實,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無能之輩。和陝西本地的官兵完全是天壤之別。能夠深入官兵大隊刺探虛實,自是對於大事更有把握些,以這兩個無能之輩來看,在筆架山設下的計謀必然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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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汴京。
童貫看着那個四十多歲的老道一歩叁搖的走進道觀,心中徒呼奈何。
他雖是宦官,卻生的健壯英武,常年練武的關係皮膚粗糙黝黑,下巴還有些胡須,望之一點也不像去勢之人。這大概是和他二十多歲才淨身入宮有關,和大宋不少宦官乃是宦官世傢出身不同,他是自己淨身入宮的。
入宮後童貫便拜在神宗朝著名大貂李憲門下,李憲乃是大宋開國以來少有的文武雙全忠君愛國的宦官,常年征戦在對西夏、青唐吐蕃、羌人的戦場上,為國傢立下過赫赫武勳。大宋宦官五品入內都知便是內臣極品,若再想往上進歩,便須有過人的功勳。受李憲的影響,童貫也是喜好兵事武藝,其實大宋自開國以來內宮之中便不禁武風,尤其神宗朝更是極力鼓吹自強,因此宮內不少太監甚至宮娥都精通騎術武藝,不少人甚至身懷絕技,這童貫便是其中出類拔萃之人。
不過李憲自改朝換代之後便給貶斥,童貫現在雖然雖然已經叁十七歲,入宮也有十餘年,自負才華出眾,但現在仍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人不是有能力就能出頭的,還要有機會,有運氣、甚至有貴人相助,後宮之中像他這樣有野心有能力有條件之輩多的車載鬥量,如果不抓住每一次機會,他一生也就隻會是個小小黃門。
而現在,正是一個機會。
能巴結上郝隨這樣的炙手可熱的押班,正是自己的機會。郝隨雖然才能遠不及自己,但是他乃是遂寧郡王生母陳妃宮內的舊人,而遂寧郡王乃是今上最寵愛的兄弟。而郝隨現如今又巴結上了劉賢妃,而劉賢妃乃是今上最寵愛的妃子,謠傳今上有改立皇後之意。再加上郝隨又得向太後看重,故此也深得今上信任。
如此權傾一時的大人物,居然會對自己青眼有加,這個機會若是錯過,實在是該去一頭碰死。
不過那個叫做韓月的道士究竟是什麼來路,童貫心中暗暗犯着嘀咕。大宋後宮一向寵信佛道,似乎聽說劉賢妃就崇道,曾召過道士入宮講經說法,看郝隨那神神秘秘的樣子,此事怕是和宮廷隱私有關,有些牽涉到宮內之事不慾聲張,否則何必派遣自己改扮成百姓出宮暗中查訪此事,皇城司、開封府難道還抓不到一個區區道士嗎?
不管如何說,富貴險中求。自己辦好了,自然是飛黃騰達,若是辦砸了,便死無葬身之地。大宋有不殺士大夫的傳統,可沒有不殺太監的傳統,內朝的鬥爭比外朝可要殘酷多了。每年不明不白死在宮內的太監宮娥,不知有多少。
不過,還是晚了一歩,這韓月十天之前便不辭而別。不知這厮做了何等姦惡之事,恐怕已經遠走高飛了。這些道觀中的道士們對他得去向是一問叁不知,裝聾作啞者眾。童貫斷定其中必有知道內情者,隻怕非要提到開封府才能問出端倪。隻可惜無法報官抓人,且不說這道觀內的道士交遊權貴,背後靠山眾多。且郝隨再叁強調要暗中行事,若是搞的滿城風雨的便要他提頭來見。
不過,終究這韓月並非神仙會隱身法,不可能消除自己所有的蛛絲馬迹。又在京城住了兩年多,而他又是個俊美潇灑的風流人物,這樣的人到哪裡都是引人矚目的。
就比如這附近的酒肆腳店就多數認識他,就連他經常出入那個桃花洞妓館也是非常清楚。
雖說大宋律法並不禁止道士接觸女色,但他一個出傢人出入勾欄總是太過紮眼。而且蹊跷的是,聽說他和這勾欄內的一個名曰孫夫人的女人來往密切,這女人聞說是這妓館的東傢之一。這韓月不辭而別之後,這個孫夫人連同幾個美貌歌妓也同一時間離開了此地,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去向。
這是巧合嗎?童貫並不如此認為。雖然不知自己所查的這個韓月究竟犯了什麼事,但是肯定是牽涉到宮裡的,還是郝隨親自秘密下了嚴令交代的,很可能牽涉到劉賢妃。這件事絕不會小,一旦曝光肯定是驚天動地的大案。
有如此要緊的關係在裡麵,這韓月就算真的做了什麼作姦犯科的事,也肯定不是一個人做得,必有幫手幫他。
這樣一想,難道那幾個妓女……
童貫是不敢小看女人的,在宮內這麼些年,他早知道女人是不可小看的。以前的曹太後、高太後都是女人,還有現在的劉賢妃,那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人物。甚至就那些平日裡低眉順眼唯唯諾諾的宮娥才女們,不少都是深藏不露的能人,要不然當年仁宗朝時瀰勒教妖匪在班直侍衛和禁軍衛卒中制造兵變,大鬧內宮試圖刺王殺駕,結果卻被曹太後率領一群看起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太監給剿滅。
童貫自持武力超群,但是也並非沒有自知之明,至少在宮內來說,比他厲害的人光是他知道的便有十九個。其它不知道的,別的宮沒見過麵的,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或許這幾個妓女,真的是非凡之輩也說不定呢。市井勾欄之中多奇人,這句話童貫是聽說過的,那些評話中的劍俠劍仙們,不也多是市井中人嗎。
但是憑自己的身份本事,去查那幾個妓女的底細是不可能的,這種事要靠開封府。這幾個妓女能在京城內混事,開封府內必定有她們的市籍保甲備案,她們要離城,也必有官憑文引。而韓月身為出傢人,離城的話也必定有渡牒備案。隻不過若是自己去找開封府的話,恐怕連大門兒都進不去,自己並非公乾,而是秘密出宮,被任何一個稍微有點權力的文官拿住了,當場杖斃了都是白死。
大宋不是漢唐,宋朝的士大夫有什麼樣的權力,童貫是十分清楚的。當年自己的前輩李憲在戦場上出生入死,立下過那麼多的大功,對國傢忠心耿耿,一旦有文官看不順眼他,隻是一句話就能定他的生死。
而現在知開封府的王欽臣王相公,學問精深,號稱大宋第一藏書傢。素來號稱有風骨節操,這樣的人,正是那種典型的士大夫,碰見自己這個閹人,焉能有自己的好?隻怕便是郝隨來了,若無皇命在身,王欽臣照樣敢斬了他。便是有皇命在身,王欽臣想不買賬照樣也可以不買帳,誰叫人傢是“士大夫”呢。
看來這件事,還是要靠更高層次的人出手,好在自己此次也不算空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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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九,陝西京兆府,九峻山。
九峻山的山勢頗為雄峻,畢竟是曾被選為帝王寢陵的風水寶地,雖至深秋,但是滿山依舊蒼翠綠蔭,樹木植被茂盛,而山下的官道卻不大好走。當年大唐之時,祖宗寢陵自然有專人維護修繕。而現在幾百年都過去了,昭陵都被人給挖了,李世民的遺骨都已散落,晚唐五代之時的連綿戦亂,這道路自然也無人修繕,坑窪不平野草叢生。隻是近十幾年朝廷注重西事,邊境連續大戦,地方官府才動員人力修繕道路,隻不過因為先天不足,這條官道始終是修的不太好走。
道路上,車隊綿延拖拖菈菈,黃德臣和薛慶騎馬走在隊伍前麵。早知九峻山大名,不過到了近前看看也就是那麼回事,滿山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林,綠意盎然,除此之外,也無甚特別,山中飛鳥鳴叫,山泉叮咚,若是文人騷客來了,定要吟詞賦詩,以懷古先人。但是兩人都是胸無點墨的武官老粗,隻是百無聊賴的左顧右盼。
而他們身後,兩個軍士打扮的女人也混在隊伍裡,這兩人便是黃德臣和薛慶此行的戦利品了,而廂軍鋪兵們哪敢管這閒事,一個個隻是當看不見。禁軍士卒們卻是一個個嘻嘻哈哈,擠眉弄眼,他們習慣視軍紀如無物,騷擾地方拐帶人口非禮婦女早被他們視為理所應當,這點小事算得什麼?
快到中午之時,原本無人的山路上一陣喧鬧,迎麵來了一夥人。
黃德臣和薛慶一陣緊張,這荒山野地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除非官府,否則哪裡來的這許多人,別是土匪吧?別看平時自以為了得,真到了關緊時刻,他們便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一帶馬勒住坐騎,回頭一看自己的禁軍部下都在身後老遠,一個個吊兒郎當的,廂軍們卻看着迎麵而來的隊伍,都麵顯驚疑之色。
黃德臣和薛慶不約而同來了個向後轉,策馬跑回本隊,和大部隊在一起之後,膽氣便又壯了起來。便隨手點了一個鋪兵,要他前去問話,看看對麵是哪裡來的人,膽敢擋住官府的道路。
鋪兵跑去問話,此時對麵的人走得近了,看樣子竟也是官兵的服色。卻不是禁軍,而是地方巡檢鄉兵的樣子。
陝西諸路,鄉兵弓手數十萬,幾乎可說遍地皆是,在路上能碰見並不稀罕。這些鄉兵,隸屬各地的官衙巡檢,連廂軍都算不上,實是大宋在陝西駐紮的龐大武裝力量之中最底層也是數量最龐大最困苦的一級,廂軍多多少少還有饷錢可拿,鄉兵們卻是不論作戦還是為官府充當雜役,都是無償的。大宋禁軍、校閱廂軍、強人蕃軍等部隊專司作戦,不校閱廂軍專司雜役,而且鄉兵既要打仗又要充當雜役,活最累死傷最多,卻是最受歧視,任誰都可以指使他們。
黃德臣眼見對方穿着不像賊寇歹人,心中稍定。卻又聽見身後一聲輕呼,回頭看卻是那個女扮男裝的美嬌娘,卻見她低着頭往後麵躲,一手掩口,好像對麵有熟人。
“對麵的那個領頭的,是常寧寨的馬巡檢官爺……”女人低聲說道。
黃德臣看她的錶情,奇道:“你如何得知?”
女人臊紅了臉,不言語。黃德臣頓時明白了,這女人既然夫傢曾在淳化縣,那來往娘傢必過常寧寨,如此美貌女子,必定遭人窺視,想來這女人和這個什麼馬巡檢隻怕也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不過由此也證明了對麵來的確是官兵無疑。
想到此處,黃德臣放鬆心情,既然不是歹人,那便沒什麼好怕的。自己乃是上四軍禁軍軍官,這個什麼馬巡檢不過是個鄉下土巴子,芝麻小官。哪夠入自己的眼內?自己肯正眼瞧他,已是擡舉他了。
果然,不多時那鋪兵便回來禀報,說是對方自稱是常寧寨的鄉兵,特地前來接應。並奉上腰牌和官名告身。
黃德臣嘴撇了撇,眼睛掃了一下那張龍邊信票,又掃了眼腰牌,根本沒仔細看。自己什麼身份,這幾個鄉兵那值得自己認真對待?卻見對麵的那個馬巡檢此時已至身前,躬身施禮,口稱京城上差駕到,有失遠迎,說是奉了常寧寨寨主之名,特地攜水酒肉糧前來迎接,同時護送車隊入境。
禁軍士卒們一聽有酒肉吃,頓時歡聲大作。那些鋪兵們自知沒自己的份,也不去做那非分之想。隻是有些老軍們心中犯嘀咕,大宋為防重蹈五代武人禍國的覆轍,軍法規矩森嚴,對武人限制極多。本地駐紮軍伍,平日各守本地,若不是軍情緊急或有樞府調令,是不能擅自越境進入鄰地的。
當然這些規矩都是立國之初定下的,在承平近百年的河北路和江南,軍事廢弛,法度鬆懈,有時也能見到私自犯禁者。但此處是陝西,戦火綿延近百年的陝西。西軍的軍紀,一向是大宋諸軍中最好的,同樣是犯禁,在別處也許就是軍棍伺候,在這裡可能就是要腦袋搬傢!
前線和後方,總是不一樣的。
而且這一路之上,所過各地都沒有這等事情發生。常寧寨屬於環慶路,和京兆府分屬兩地,守軍便在州界上等着也是無人能說什麼,何必巴巴的冒着犯禁的風險跑來拍這些京軍的馬屁?若說是護送,這些人人數卻又不多,赤手空拳未拿兵器,連紙甲也沒幾付,真有緊急情況發生,又濟得何用?
想來想去,實在覺得這些鄉兵來的蹊跷,但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又能有何事?總之天塌下來有那些禁軍老爺們扛着,自己便是做好自己本分,其他事休要多管。
鄉兵們前麵引路,果然前麵有一處平坦草地,四週林木茂密懸崖陡峭,那裡有幾個軍漢看着酒壇肉食瓜果菜蔬,黃德臣見狀大喜,正是走的飢渴了,也不客氣過去大馬金刀的坐下便吃,薛慶和其他禁軍士卒們也是一窩蜂的過去了,那個馬巡檢招呼眾人給隊伍分發酒食,又坐在黃德臣處相陪。
出乎意料的是,這些鄉兵們熱情的很,竟連廂軍鋪兵們的份都有準備,鋪兵們一路之上目睹這些禁軍吃好喝好,作威作福。自己出力最大卻受盡歧視,心中早覺得不滿,此時能打牙祭,自是喜不自勝,頓時整個隊伍完全停了下來,大車和大車擠靠在一起,軍漢們叁五成群,狂飲猛嚼。
黃德臣吃的有滋有味,心想這姓馬的巡檢倒還知趣,比這一路之上其他地方要懂規矩的多,吃喝了一會兒,卻瞥見身後那兩個女人神色有異。他皺着眉頭剛要示意她們離開,突然卻聽見自己的隊伍中有人慘哼連連,接着便有人捧着肚子跌倒在地,七竅流出汙血。
然後人群便炸了營,有人大叫:“有毒!有人下毒!”
他大吃一驚,剛要起身,卻見那馬巡檢臉色一變,縱身擡腿便是一腳。他冷汗出了一身,總算武藝還沒忘光,舉手一擋,由於身上沒有披甲,這一腳又踢得極重,胳膊一陣疼痛身子一側歪便坐倒在地,但是倒地之後一個就地十八滾滾出老遠,翻身站起拔出寶劍,怒視馬巡檢:“鼠輩,敢賺你傢爺爺!”
那馬巡檢一陣冷笑,一腳蹬翻一個衝過來的士兵。此時綱運隊伍之中的兵士多已中毒,少數沒吃酒食的還有體力,但是戦鬥非其所長,而這股“鄉兵”都是十分狠辣,下手無情,搶了大車上的兵刃之後便和官兵厮殺搏鬥,頓時草地之上血肉橫飛刀光劍影。禁軍們不多時便全部了賬,鋪兵們四散奔逃,誰知這些歹人竟有幾張弓箭伏在四週,連連發箭,四下地形險惡,無處可逃,接連中箭,轉眼間,未中毒的二十餘人全部陳屍於地。
縱使黃德臣從沒打過仗,看眼前的情勢也知自己是死路一條,這些鄉兵劫殺官兵,這是兵變嗎?不管怎麼說這都是造反謀逆的大罪,他們絕不會留下任何活口。他咬牙切齒大罵道:“狗賊,竟敢截殺官兵!不怕族滅嗎!”
話音未落,便聽旁邊一聲慘叫,卻見薛慶的胸前露出一截滿是鮮血的寶劍尖,身後那女扮男裝的婦人滿臉猙獰之色,將寶劍抽出,一腳蹬翻屍體。
“你們!”黃德臣總算明白了,對方對於自己是早有預謀,精心設計了一個絕戶計,自己一頭紮了進來。
然而還沒等他動作,身後便有人一腳蹬在了他的後脖子上,陰柔的力道將他的頸骨完全踩碎,他哇的張口吐出一口血,身子癱軟在地,在世上看到的最後的情景,便是那曾被自己壓在身下肆意姦淫的美娘子正冷笑着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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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九,汴京,左僕射府。
大宋朝尚書左僕射章敦,在府中看着手裡的密信,眉頭緊鎖。
宦海沉浮這麼多年,經歷過無數的狂風惡浪,終於登上這人臣頂點,換了一般人早就志得意滿,但是章敦卻沒有如此。
當今官傢如此信任他,任命他為宰相,卻沒有任命右僕射,擺明了是他章子厚政事堂獨相的格局。天子如此厚恩信用,任他放手施政,他章子厚也是以天下為己任的士大夫,士為知己者死,不能不鞠躬盡瘁已報。而他章子厚胸中的抱負也決不止於此,輔佐當今官傢成為大宋歷史上最有為的明君,收復河西燕雲漢傢故地,使大宋成為可與漢唐比肩的盛世強國,他章子厚也成為可與諸葛武侯、魏征相提並論的千古名相。
這才是他章敦的野心。
當年,王安石和先帝神宗曾經讓他看到過大宋重新振作的希望,可惜先帝一死,司馬光那班舊黨鄉願便卷土重來,自己當年同司馬光在朝堂之上力爭,自問毫無私心,隻是為了保住熙豐二十餘年努力獲取的成就。這些花費了億萬人力物力、幾乎榨乾了大宋的元氣、前後整整一代人不懈努力才獲取的進展,若是就此放棄了,那真是歷史的罪人。
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最終,大宋的國運就毀在一個什麼都不懂得蠢婦人的手上!高太後這個老娘們,十幾年的成就與辛苦就毀在她的手上,元佑更化令新法停頓了整整八年!
整整八年!
這是金子也換不來的八年!
等自己回來,一切都物事人非。國庫空虛,神宗朝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傢底,被這班舊黨敗的差不多了。要重新恢復新法,又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此事非得力官員不能為,否則又要背上擾民的罪名。各種半途而廢的事情,都要重新開始,千頭萬緒好不麻煩。想想當真可惡,一進一退之間,這麼多年時間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但這還不是他最擔心的。
現在雖然已經撥亂反正,舊黨已經被掃出朝廷,高太後已死。但是隱患依然存在在內宮深處,那就是孟皇後。
按照大宋的制度,皇後在法理上也是擁有決策權的。而當今後宮之主向太後,乃是出名的淡泊名利與世無爭、不關心政治。這樣的人對於朝政的影響微乎其微,所以,關鍵點便集中在皇後身上。
而當今皇後,乃是當年高太後親自選定的。
高太後對於新法的態度人所共知,那麼這個孟皇後是否和他一樣呢?章敦已經深刻領教到了這些深宮中的女人在關鍵時刻能發揮什麼樣的作用。如果又是一個高太後,將來的某一天,會不會又有一個元佑更化?宋朝已經有好幾代是太後垂簾聽政了,難保以後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大宋實在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而此刻,陝西京兆府又傳來消息,青天白日之下,竟有大批盜賊公然截殺官府綱運,押隊的近百禁軍廂軍竟全部遇害!十餘輛綱車失蹤!如此惡性案件竟發生在大軍雲集的陝西境內,真是聞所未聞!難道陝西民間有不穩的迹象,要出張順王小波?
而且,自己已經詢問過樞密院,丟失的那十叁輛綱車所載之物更是不得了。自從新黨上臺之後,章敦因為文武雙全,以前就做過樞密使,現在雖然做宰相,但是西府官員依舊視他為老上司,而現在知樞密院事的韓忠彥乃是他的政治盟友,故此對他知無不言。
那十叁輛綱車,名義上裝載的是藥材,但實際上,乃是一批最高級的軍器。二百架神勁弓、叁十具虎崩炮。混在藥材中秘密發往環慶路前線,因為對於蠻夷持強硬政策乃是新黨的一貫主張,而舊黨的軟弱又令很多人不滿,所以此次舊黨垮臺,眼看着朝廷恢復對於西夏的軍事壓力乃是闆上釘釘的事,便有人想未雨綢缪。
前幾次發往河東及陝西各路的軍器,都是混雜在普通的綱運之中秘密前往,但是從來都沒出過事。
結果,現在在路上出事了,而且還是在京兆府境內出的事。
這是盜賊所為嗎?章敦根本不相信大宋有這樣的盜賊。盜賊哪有主動攻撃大隊官兵的?這與造反何異?而且,這些人的目的性極強,別的不搶,單拿這些軍器。須知這些弓弩火器不經過訓練,根本不知道怎麼用?亂用反而會誤傷自己。
也就是說這些搶匪決非等閒之輩,他們是早有準備,有着準確的情報、後勤支援。而且目標非常明確,這樣的素質,普通綠林根本不可能具備。
難道是遼國、西夏搞的鬼?但是那隊綱運也有百餘人,西夏或者遼國潛入境內襲撃車隊,在邊境倒還可以理解,若能大隊兵馬深入京兆府,簡直是天下奇聞不可思議。
還有,大部分遺留現場的屍體,都有中毒的迹象,而且是一種劇毒。京兆府甘北鎮的仵作當年乃是環州藩軍的一個伍長,折可適當年取得的洪德寨大捷,他在此役之中受傷立功,後來致殘之後離開軍隊到老傢甘北鎮做仵作。據他辨認,此種毒於當年章質夫破敵時所投之毒極為相似,很可能就是同一種毒。
章楶當年大敗西夏,如何用兵章敦雖然不十分清楚細節,但是大概是知道的。用毒乃是軍中常技,當年章敦自己領兵打南蠻的時候,那些西南夷之中就有人會用毒,不過毒性並不十分強烈,而章楶所用之毒,乃是前所未聞的一種奇毒,能讓十萬大軍一朝崩潰的奇毒。
現如今這種奇毒居然用到了大宋官軍的頭上。
難道這也是章楶所為?章敦根本不相信。章楶除非瘋了,否則為何要做這種大逆之事。宋朝雖然不殺士大夫,但是造反謀逆除外。章敦自己沒有瘋,當然也不會相信章楶瘋了。而且以章楶的才智,要玩這種陰謀詭計絕不會露出如此明顯的馬腳。
而且這些歹人不搶財貨隻搶軍器,顯然並非等閒強盜,囤積兵器莫非是想造反?而且近百官兵沒有一個活着逃出來的,這隻能說明對方準備之充分,策劃之週密。
但是,此事在京兆府已經是轟揚開了,謠言滿天飛,都說西夏騎兵潛入京兆府邀撃官兵,現在京兆府和環慶路已經戒嚴,到處在嚴查道路,民心惶惶。京兆府出了如此的驚天大案,地方經略使已經封了印信,拜錶自請處分,現在連皇帝都知道了。
當然章敦早知道這事是捂不住的,不論如何近百官兵被害,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在他心裡根本就不相信是西夏人所為,既然不是外賊,隻有內賊。章敦懷疑朝中有人策劃了此事,以為這批綱運本身就是機密,那些押車的使臣軍卒對於他們的真實使命一無所知。能接觸到這等機密的,都是高官。
然而這等事,章敦是沒有把握的,沒有把握的事他是不會亂說的。
他作為宰相,此時對於皇帝必定要有一個交代,該彈劾誰就彈劾誰,絕不姑息。皇帝雖然年輕,但是聰明非常,頗有先帝英明之風,不是可以輕易糊弄的住。而且他也不打算欺瞞皇帝,這是一個臣子應有的節操。
但是令他煩心的是,手中的這封信,這是南京應天府的章楶給他寫的,信中詳細介紹了那種奇毒的來歷。
竟然是京師道門?
那張懷素的名頭章敦是知道的,道門竟然如此之深的涉入軍國之事,章敦感到背上一陣發寒。而且這張懷素出入公卿豪門,背後竟然是遂寧郡王。牽涉到宗室,章敦卻不能不有所顧忌。雖然大宋朝宰相之貴在親王之上,但是這遂寧郡王卻是皇帝最寵愛的弟弟,自己若沒有什麼真憑實據就貿然彈劾,恐怕會落得一個離間天傢骨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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