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剛過,澄水縣衙中門大開,門前簇擁着數十鄉民。諸人紛紛墊腳伸頸向堂上張望,彼此之間更議論洶洶。
其中一人站在外側,怕是剛剛趕來,尚不知就裡,不禁出言問道:“駱青天要審案了,這不知又出了什麼事?”他身前一人扭頭言道:“怎的老兄不知,昨夜城南都燒紅了天,孟善人的府邸着了大火,牽連着四週十幾戶人傢都燒着了,死了不少人。這把火燒了一個晚上,今早方熄呢!”
“竟有此事!”聞聽此言這人不由得一驚,忙續問道:“那……那,孟老夫人和孟守禮如何了?”又一人搭道:“難說的緊,好像活下來的沒幾個,總之一句話是兇多吉少啊!”
“哎,孟守禮那小子也就罷了,老夫人可是和大善人一樣,都是我們鄉親們的恩公啊,這可真是老天不長眼啊!”有人嘆道。
一人也搖頭道:“誰說不是,就是不知這無名大火是天災還是人禍,倘是天災自不必說,若是人禍那……那真是天理不容!”
“放心好了……”頭前一老者抹回頭道:“今日駱青天開堂,管它是天災抑或人禍,必能斷個水落石出!”眾人正自紛纭,突見得院中兩側湧出十數名衙役,彙於堂上分叁班列立兩廂,水火無情棍側杵於地,端的是整齊嚴肅。與此同時,堂內側門簾隴一挑,自其間歩出二人。
頭前一人年約四旬身穿榆蘭圓領長袍手拿白紙扇,便是本縣師爺孔方舟。
其後走出一人,紅緯正中嵌着素金頂珠的黑色官帽下紫巍巍的臉龐寬寬的額角,一雙虎目好不威嚴,海下一縷鋼髯威風凜凜,闊歩生風之際帽後藍翎撲簌簌亂顫,染藍色的長身官服上掐金邊走金線繡的是鸂鶒遨遊海水江崖。不用問,此人正是澄水婦孺皆知的青天大老爺,駱文斌。
駱知縣深坐堂上,眼觀下麵眾差官及堂外一眾百姓,朗聲言道:“本縣秉承聖意,代天子司牧一方,雖無尺寸之功,但望百姓安居萬民樂業,也可上報天恩下安黎庶。然則多事之秋難獲片刻寧定,昨夜孟府起火波及鄉裡造成數十人喪命,使得生靈塗炭,本官身為一方父母自不能坐視。故今日特大開中門審理此案,眾百姓可從旁聽審,唯本官憑公而斷!”言罷自龍書案上拿起驚堂木,“啪”用力拍在桌上,自有下列大班頭緊隨唱到:“升——堂!”
“威——武——”一眾衙役手舞刑棍發出震人心脾之聲的同時,跟着齊聲唱和。(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聲音已畢,孔師爺走上前幾歩立於知縣右側,手拿一卷宗讀到:“昨日四更,城南孟府大火,至牟時方熄,造成四十一人死命,二十六人灼傷,孟老太、孟守禮及孟府上下二十一口全部亡故,幸存僅四人。今早縣內對案發初情進行勘驗,屍體已妥善處置,等待進一歩驗查。另,未發現人為縱火之痕迹!”讀吧撤於一旁。
“太慘了,就活了四人!”階下觀者有人嘆道。
另一人道:“哎,老夫人真的亡故了,可嘆啊!”還有人道:“未發現人為縱火迹象?難道真是天災?”
“啪”驚堂木一響,知縣大聲道:“眾位鄉親休得喧嘩!”眼見恢復安靜,才道:“是否人為,需得審過之後才能知曉……”轉頭對衙差吩咐:“馬班頭,將孟府一眾人等帶上堂來,本官要逐一問話!”
“是!”那班頭領命歩下堂去,不多時領着四人回來。
來人叁女一男,男的叁旬有餘,中等身材形貌消瘦,叁女則行色各異。頭前一女豆蔻年紀丫頭打扮,生的頗有幾分姿色,中間那人已近四旬,看穿着應是府中的老妪。
若說驚鴻一瞥,要數最後上來的這個女子,端的是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鵝蛋臉麵俊眼修眉,文采精華見之忘憂。輕撫曼莎裙擺,慢撩羅素衣衫,走在堂下卻似飄渺於雲霧之中。若不是她臉孔上罩着一層揮之不去的哀愁,眉宇間孕着一抹難言的悲苦,真不讓月裡嫦娥天上婵娟。
雖少有人見過此女廬山真麵,但任誰一看便知,這定是孟傢新過門即守寡閨名方媛的大少奶奶,何況她愁生兩靥青絲螺髻玉簪別頂,身上尚披着一縷白綢,那自是為亡夫守孝的證明。
不乏愛事之徒輕聲言道:“乖乖,莫不是仙女下凡如何,世間竟有如此美人,看來我這輩子是白活了!”有人隨聲附和:“別想了,人傢已名花有主,雖是孟大少爺已死,但她此生便既是孟傢的人了!”
“誰說的!”一人冷聲哼道:“我聽說這女人可並非叁貞九烈,據傳她和小叔子就有一腿呢。現在孟守禮也歸天了,倘她耐不住寂寞,嘿嘿……”言罷一雙眼珠不住在方氏身上打轉,似慾用目光將其羅衫盡去一親美肌般。
“你省省吧!”又一人譏笑道:“此女生就克夫,剛過門丈夫就死了,現在又引來一場大火將整個孟傢移位了平地……”一頓沉吟道:“說不定她真和孟二有一手也未可知,不然怎令其葬身火海的呢!”
“肅靜肅靜!”驚堂木響過,駱縣令喝止堂外喧嘩,這才凝神觀看堂下四人。此時來人已在班頭吩咐下依次序跪倒,個個頹然狼狽不作一聲。
知縣審看多時,揚聲問道:“下跪何人,自己報上名來!”多時,那男子這才低聲應道:“小人孟府管傢孟安!”那老妪跟着言道:“老奴孟府下傭常婆!”
“奴婢……”那丫頭說話間擡起臉來偷眼向上觀瞧,卻和知縣凜凜目光對個正着,不禁一顫忙低下頭去續道:“奴婢丫鬟小菊!”隻有那美少婦沉寂好半晌才小聲應道:“未亡人孟方氏……”然其嬌莺初啭之聲卻似清泉般沁人心脾,將話語送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不住回蕩。
駱知縣也不心急,好整以暇的等眾人言罷,這才問道:“你等可知昨夜府上大火之緣由,有知悉者務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倘本縣查出爾等知情不舉必不輕饒!”孟安沉吟片刻首先答道:“大老爺,昨夜小人陪二公子赴宴,幾近叁更才得返回,此後公子不願有人跟隨,小的便自行回房睡了。時交四更,小人尚未睡熟,突聽後院有人高呼“着火了”方才醒轉,然火勢太大已非人力所及,這才倉惶逃離保得苟活。至於小人為何逃脫,怕是因為小人所居之處離起火源頭尚遠之故吧!”駱知縣並未應聲,片刻那常婆才應道:“老奴也是……”,緊跟着丫鬟小菊立刻跟着答道:“奴婢也是奴婢也是!”至於那方氏卻始終未發一言。
半晌,駱知縣輕輕冷笑一聲,言道:“昨夜火勢如此之大,你府隻你四人生還,然爾等竟完好無損,可否知會本官,這避火之訣竅呼,倘日後下官遇此情景也好全身而退!”眼望堂下之人正偷眼互望,突地大聲喝道:“爾身為奴僕,事到危難卻隻顧一己安慰,置主人生死於不顧,似你這等奴才要來何用?倘再狡言欺詐,看本官如何懲處!”
“大老爺息怒大老爺息怒,小人有下情回禀!”經知縣恫嚇,孟安顫抖道:“昨晚我傢公子帶着小人赴您的約請,前往南海之濱賞月品嘗海味,公子他……他吃了不少酒,回到傢中已頗有熏熏之意。他……他這個人酒後脾氣一向是很大的,他不叫我跟從自行進了內堂,小的確實不敢再跟隨啊!”當孟安提及昨夜知縣和孟二少爺彙宴之事時,駱老爺微收怒容,須臾間才和聲道:“是啊,孟公子一傢對本縣一方安寧頗做了不少功德,本縣感其造福鄉裡之情特設傢宴款待,不成想這一聚竟成永訣,哎!”言罷重重的嘆了口氣,良久才續道:“既是如此孟安你且退在一旁。”說着揮手,自有差役使孟安退後跪到堂角。
此後堂上再無人言語,但駱知縣一對如炬目光卻不停的在叁個女子身上掃過,似在審驗其心底之隱衷一般。
突地,大老爺朗聲問道:“孟方氏,自你上得堂來未發一言,今番本官問你,昨日裡府上可曾有絲毫不尋常之事,爾須實言以對!”眾人不想大老爺沉寂多時,此間一開口便將矛頭對上了這俏寡婦,不由得紛紛將目光投了過去,一時之間堂上堂下幾十雙眼睛盡皆彙於一處。
方氏一直緘口不語,雖無片言但踟蹰之情溢於言錶,善查顔色如駱文斌者不難看出其必有骨鲠在喉,卻是苦衷自知難以傾吐,故這才有此一喝。
洪鐘般的喝問將方氏振的一凜,竟是將皓首垂的更低,喃喃似自言自語般輕道:“昨……昨日賤妾早早睡了,待……待得火起方醒轉來……來……”言語未畢駱老爺突然冷冷道:“不盡然吧?”驚得方氏當即住口,單聽知縣冷冷道:“而今已查驗清楚,你傢二公子孟守禮被焚之地正是你的臥房,這你作何解釋?”此言一出堂下眾人無不嘩然,有人道:“這是何故?小叔子怎的死在了嫂子房裡,蹊跷的緊!”更有人輕笑:“這女子果然不守婦道,定是二人暗地私通,不巧遭遇大火,這可真是天理昭彰了!”自也少不得一些登徒浪子啐道:“瞧不出啊,這小寡婦錶麵上端莊文雅,骨子裡竟是如此淫蕩,自己丈夫死了就去勾引二叔,我看她那痨病鬼的男人怕也是被她累死的也未可知!”本就惹人矚目,此時更是眾人議論焦點,耳聞如此不堪言語方氏忍不住想側頭相往,卻不料縣令突地一聲呵斥:“孟方氏,你還不如實招來更待何時?”
“老爺容禀……”方氏語帶嗚咽,顫顫的應道:“昨夜二叔跌跌撞撞闖到我房中,想是酒醉之後認錯了房間,進來後倒在床上便睡,賤妾本慾將他喚醒,但見他一身酒氣神智不清,隻得退了出來。後來奴傢找到丫鬟小菊,本慾一同前往正房尋找婆母敘說,怎奈此時突起大火,不得已間隻得逃命出來。這……這事小菊可以為證!”說話間扭回頭望向身後那丫鬟。
“是是……”小菊見方氏望來忙應道:“奴婢是被大少奶奶喚起的,也正因此躲過一劫!”誰知駱老爺並未被其所動,反而叱道:“休要插嘴,本縣尚未問你不得多言!”待小菊低下頭不敢續說,他這才轉回臉來直麵方氏,良久對堂下言道:“仵作何在,上堂來!”片刻,一紫帽差人快歩走到廳堂,拱手施禮:“小的澄水仵作這旁聽後老爺差遣。”
“孟守禮之屍身可曾驗明?”知縣問道。
“禀大人已經嚴明!”仵作取出一卷宗高聲讀到:“死者男,年齡二十許,身長六尺又七寸,左手係六根手指,右腹部有銅錢大小棕紅色胎記,經查證確認此人係孟傢次子孟守禮。屍身驗查結果顯現,其人並非死於火焚,乃起火之前已經死亡……”剛說到這裡便引起圍觀眾百姓一陣紛亂,更令在場四人無不心驚,紛紛仰頭望向仵作。
駱知縣揚手打斷,對方氏道:“如何,時值此刻汝當知本縣為何責問與你了吧?其時火起孟守禮便已經死了,對於此汝作何解釋?”方氏妙目流轉杏眼琉璃,支支吾吾的道:“這……這賤妾實在不知啊,會……會不會是這位差官大哥搞錯了,偌大的火勢活人也給燒成焦炭了,怎的就能知道……知道……”
“知道是死後焚屍是不是?本縣便於你解釋清楚!”駱文斌不急不緩的接道:“凡活人遇火,必掙紮求生,其死狀可怖之極。而已死之人自然不懂得避火,其身體雖經熏燒卻不扭曲。這便是勘驗之下尚能辨清腹部胎痕的緣故了,想是他死之時趴伏於地,致其背部燒焦而身前完好。”
“難不成是二叔酒醉,趴倒在地上……”方氏踟蹰道。
“無此可能!爾等怕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本縣便與之續說分詳。”駱知縣輕笑言道:“火災死去之人其實太半並非火焚斃命,乃煙熏窒息者多矣,故此屍身咽喉處必被黑灰填塞。而焚屍則不同,因其人已死未有呼吸,故此煙灰隻到口鼻,喉嚨卻是乾淨的!”
“大人所料不差,那屍身正如大人所料,口鼻之處黑灰滿布,咽喉卻與常人無異!”那仵作抱拳施禮出言印證道。
此一言語又惹來觀看眾人一頓議論,均讚嘆大老爺嚴明英達見聞廣博。
方氏知道無可辯駁,沉吟片刻哀聲道:“大老爺英明,即便是如此,可我區區一小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怎殺得了精壯之年的男人,此事確與賤妾無乾啊!”聞聽此言知縣卻不做聲,點手令仵作繼續續說,單聽他講到:“經小人解屍勘驗,發現孟守禮腹內肝肺呈深紫色,骨骼深灰,確信是中毒而亡,應是砒霜之類的劇毒!”
“中毒!中毒!孟老二是被人毒死的!”此言一出階下立時有人驚呼。
一人跟着喧道:“小叔子給人用砒霜毒死在嫂嫂房裡,這可真是奇聞一件啊!”自免不了舌長之人聒噪:“對了對了,定是這淫婦和其通姦,怕私情暴露毒殺滅口。古人雲最毒婦人心,便是這個道理。這樣的女人應該扒個精光騎上木驢遊街示眾才是!”隻待門口差役刑棍一揮高喊“肅靜”這些人方閉上嘴。
“孟方氏,事到如今還不肯吐露實情,果真不知道國法森嚴麼,難道真要本官對你用刑不成?”駱知縣冷冷言道。
這毒殺的判定已是闆上釘釘,方氏雖然吃驚非小,卻找不到爭辯的言辭,抽泣着說道:“大人,昨晚之事實屬傢門之醜,賤妾本不願將這些言語講出來,沒的壞了已死之人的名聲,可是……可是……嗚嗚嗚嗚!”嗚咽聲中徐徐訴說了前情。
前夜子時剛過,孟守禮便醉醺醺的闖入了方氏的寢房。
“咣當”一聲他推開房門,蹒跚的向屋中走去,口中夾雜不輕的道:“嫂嫂,嫂嫂在哪裡,守禮來給你請安了,嫂嫂!”方氏夫君新喪,守孝不足一年,正是愁雲滿心頭的難熬日子,夜已深沉卻難以入睡,正邊秉燭刺繡邊神傷着心事。突聞有人闖入,心頭便是一慌,差一點將如蔥玉指刺破。慌張張放下手裡活計,站起整肅衣衫。
豈料孟老二雖腳歩散亂行進卻快,此時已經穿過屏風來至寢塌,竟是一下子向方氏撲將過來,嘴裡更是沒來由的道:“嫂嫂果然還沒睡下,想煞守禮了!”方氏見他無狀立刻閃到一旁,害的孟守禮一下撲空倒在了繡床之上,手中一些物事“啪啦啦”散的床上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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