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搖動枝桠,抖落細雪,小巷昏暗,隻借了臨街叁分繁華。
冪籬的白紗輕輕飄蕩,如秋時的薄雲。
細細的踩雪聲遠遠響起,林玄言蓦然擡頭,像是驚醒了一個千回百轉的夢。
裴語涵忽然停下了腳歩。
她怔怔地望着前方,看到了那條曾經的小巷,有個年輕人蜷縮在角落裡,目光看向了自己。
林玄言癡癡地擡着頭,難以置信地望着那襲裙袂翩然的雪白衣裳,怔怔無言。
樹枝上抖落下了一朵雪,砸在他的頭上,濺在他的唇間,他抿了抿,雪融成冰水,微冷。
裴語涵緩緩走到了他的身前,他並未起身,擡頭看着那張白紗簾幕裡模糊的臉,一張嘴,雪水便流到了舌間,凍結了所有的言語。
裴語涵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嗓音清冷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玄言愣了一下,答道:“我沒有名字,但是我是一個……劍人。”(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裴語涵淡淡地應了一聲,微微思索之後道:“劍人啊——那以後你便叫林玄言吧。”
“好。”林玄言答應道。
裴語涵問:“那你可願意隨我修行?”
林玄言聲音微弱問:“管吃管住嗎?”
裴語涵點點頭,伸出了一隻手,道:“自然無需受凍挨餓。”
林玄言看青蔥修長的手指,掙紮着從雪地中拔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雪,抓住了那隻手。
“從今晚後,我便是你師父了。”裴語涵握着他的手,正色道。
林玄言撩起下裳的前襟,跪了下去,拜服在地上,一字一頓道:“弟子林玄言拜見師父。”
裴語涵滿意地點了點頭,清冷的臉上終於勾起了些許笑意,她轉過身,道:“走吧,隨我回山門。”
林玄言站起了身,被她牽着手,緩緩地走過這條長長的街道。
“師父,你叫什麼名字?”
“裴語涵。”
“您就是傳說中那位女子大劍仙?傳說中你一夜之間殺了無數貪官匪賊,千裡飛劍來去無蹤迹,太厲害了。我有幸能成為你的弟子,估計是上輩子拯救了人族。”
“世人以訛傳訛罷了,不值一提。嗯……你說不定真拯救過人族。”
“師父,你能摘下鬥笠讓我看看你的臉嘛?傳說中裴仙子容顔傾絕世間,弟子想看看。”
“以後你自然會見到。”
“我現在就想看。”
“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逐出師門?”
“哦,弟子知錯了。”
交談聲中,兩人走出了小街,城市分明的燈火耀了進來,為雪白的衣衫添上了色彩。
林玄言停下了腳歩,問:“師父,聽說劍宗有四位內門弟子,那如今我便是五師弟?”
裴語涵道:“我曾有位叁弟子,後來叛出師門不知所蹤,你便頂替他的位置吧。”
林玄言惶恐道:“這樣不好吧?”
裴語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少廢話,等有時間了,我帶你去見見你的師姐師弟。”
林玄言道:“是,師父。”
裴語涵菈着他的手向着城外走去,有意無意地問:“你根骨奇佳衣衫整潔,之前做了什麼,怎會淪落到夜宿雪巷?”
林玄言道:“我今天出門,本是打算去找人的,但是找遍了許多地方都沒能找到,鬼使神差來到了這裡,在街外的店裡喝了碗骨頭湯,又鬼使神差地路過那條小巷,不想離開。或許……這便是緣分吧?”
裴語涵冷淡答道:“也許吧。那再之前呢?你在做什麼?”
林玄言聲音缥缈,像是陷入了回憶,“七年前,我偶得機緣,在南海邊入了一座洞府,被困叁年有餘,出來之後又去往了一座海上的孤城,那裡的人皆是白發黑衣,叁位當傢也皆是女子,我與她們一同作戦,殺了很多妖怪,最後還宰了一頭……見隱境的小小妖孽。”
林玄言試探性地看了裴語涵一眼,想觀察她的神色變化。
那冪籬遮掩着的容顔卻始終未曾有什麼波瀾,她隻是哦了一聲,似是敷衍讚許說:“降妖除魔為我輩修者大義,你做得不錯。”
林玄言誠懇道:“多謝師父誇獎。”
裴語涵又問:“徒兒,你看着年紀也不小了,可曾有婚配?”
林玄言誠實回答:“有兩個妻子,皆是生死患難識得。”
裴語涵問:“哪兩位?”
林玄言道:“一位是清暮宮的宮主陸嘉靜,一位曾是陰陽閣的大小姐季婵溪。”
裴語涵點頭道:“都是不錯的姑娘,莫要辜負,哪日有閒暇,我見見兩位徒媳。”
林玄言問:“那師父,我們如今去哪裡?”
裴語涵道:“陪為師走走。”
“是,師父。”林玄言微微低頭,側過頭瞥見了裴語涵窈窕起伏的身段,那腰臀曲線映入眼眸,令他呼吸微滯。
他從未想過他們會如此重逢。
他沒由來地想起了那個鍋碗瓢盆遮天蔽日的夜晚,想起了將她抱在懷裡,一路打着屁股入城的羞恥情景,如今時過境遷,她又成了那萬人景仰的仙子,前塵往事入夢婆娑,一一如流水。
他忽然有種衝動,想要將身邊的女子按在身下,再狠狠教訓一頓,如今她這般淡然冷漠,又端着仙子架子,想必會很有趣。隻是他很害怕她會真的生氣。
裴語涵忽然停下了腳歩,轉過頭望着他,微笑道:“小徒兒,別想着對為師不敬。”
林玄言汗毛倒豎,身子下意識向後縮了縮。
她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難道……
裴語涵望着滿城雪色,聲音悠悠響起:“徒兒乖一點,為師見隱了。”
林玄言驚了一會,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連忙掐滅了自己不敬的想法,誠心誠意道:“師父真是劍法通天!徒兒願隨師父誠心修道,一生望師父之項背。”
裴語涵滿意地點點頭,又讚許了一句:“孺子可教。”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一直走到了城外。
林玄言問:“我要隨師父回山門嗎?”
裴語涵道:“不必了,今日天色已晚,你先歸傢,莫讓兩位徒媳着急。”
“那登記拜師名冊之事……”林玄言問。
“日後再說。”裴語涵道。
林玄言神色微異,行了一禮,道:“是,師父。”
兩人便在城外分道揚镳。
十歩開外,林玄言回身望了一眼那風雪裡婆娑的背影,忽然大聲道:“師父,你身為劍仙,為何不佩劍?”
“無劍。”
“弟子許多年前為你備好了一柄劍,在老井城那座鐵匠鋪中,如今劍已鑄好,隻等師父去取。”
裴語涵身子微晃,定了定神,才嗓音清冷道:“不錯,還算孝順。”
……
遮蔽浮嶼的萬裡雲海緩緩消散,那座天上仙島現於人間,如無光星辰。
聖女宮門在厚重的聲音裡緩緩推開,蘇鈴殊木立門外,看着越來越大的門縫,心境如春風拂麵,吹起亂絮無數。
那一刻,蘇鈴殊覺得自己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某個人的附庸與影子。
夏淺斟一身湖色的簡單衣裙,妍容鴉發,如平靜溫軟的玉,卻又帶着蘊藏了萬年的寶氣珠光。
她望着蘇鈴殊,淺淺一笑。
站在她身邊的葉臨淵同樣素樸白衣,墨染的長發隨意披下,麵容剛毅無鋒,如斂去了所有寒芒的劍,卻有一種讓人退拒千裡的無端念頭。
“蘇妹妹,好久不見。”夏淺斟走到她的身邊,撫了撫她的頭。
那一刻蘇鈴殊竟生出對方要將自己吃掉的錯覺。
這個念頭不過一瞬,夏淺斟嘴角微微勾起,微笑道:“算了,不嚇你了,從今往後,你徹底自由了。”
話音如刀,無形落下,斬去千絲萬縷。
蘇鈴殊覺得身子一輕,那些曾經束縛着自己的執念和記憶煙消雲散。
她曾經無數次思考自己是誰,但如今真正做了自己,她卻並不覺得開心。
夏淺斟的衣袂帶起微風,拂過蘇鈴殊耳畔的一绺細發,春風過,浮嶼的雷火漸漸平息,花卉漸次蘇醒。
葉臨淵深深第看了她一眼,走過她的身邊,平靜道:“從今往後,好好修行,將來你會成為浮嶼新的首座。”
蘇鈴殊並沒有因此覺得高興,那種患得患失的情緒依舊包裡着她,她問道:“我能去遊歷天下嗎?”
“可以。”
“那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取劍殺妖尊。”
“非殺不可嗎?”
“是。”
葉臨淵說完這一聲,向着遠方走去,人群向着兩邊分開了。
蘇鈴殊明白,如今整個天下,邵神韻是唯一可以威脅到他們的人,殺了她,之後漫長的修道歲月才可以平靜,他們要斬開這方天地去往更大的天地看看,哪怕有千萬難。
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葉臨淵已入見隱,那他出劍,哪怕是那位妖尊大人也得身死道消吧。屆時北域將徹底天下大亂,無數妖怪都會死去,整片北域說不定都會被蕩平。而屆時葉臨淵或許會做一個甩手掌櫃,再不過問天下浩劫,隻與夏淺斟潛心修道,甚至破開見隱境界,打碎這片虛空迷障。
野心勃勃。
金書叁萬年讓他受益無窮,貫通了有史以來所有的道法,卻竟未能動搖他心性分毫?
蘇鈴殊隻覺得背脊發冷,不再多想。
如今他要殺妖尊,誰又攔得住呢?
偌大的浮嶼,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一對天作之合的道侶身上。
見隱的境界如大風吹伏百草,令那些心高氣傲的修士生出隻能跪拜不敢直視的衝動。
而在無人關注的地方。
那座幾乎已經被人遺忘的代刑宮,宮門緩緩打開。
白折走出之時,已是滿頭白發。
此刻,葉臨淵與夏淺斟並肩站在浮嶼的觀神玉臺上,今夜,隻要他們前往承君城,將邵神韻斬於地牢之中,從此修行之路便高枕無憂。
“先隨我取劍。”葉臨淵道。
他牽着夏淺斟的手,腳尖輕輕擡起,向着虛空踏出一歩,他一腳還在玉臺之上,一腳卻已經落在了千裡之外。
但他這一腳未能跨出去,一柄古拙長劍橫亘在他的身前,硬生生攔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規矩。
不知何時,白折已然站在了葉臨淵麵前,麻衣白發,容顔蒼老,劍先至,人隨後便至。
眾人這才想起,那座代刑宮也已關閉了七年。
在所有人都覺得白折首座折了心氣,可能要死於這個死關之時,規矩劍破空而至,停在他與葉臨淵之間。
葉臨淵看着身前那柄古拙沉鈍的長劍,上麵的刻痕歷經千年未曾生鏽斑駁,清晰地镌刻着方方正正的紋路,一如白折眉角蒼老的皺紋。
葉臨淵笑問道:“白先生要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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