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沾衣,在裙擺輕輕一拂,便落下顆顆碎珠。
這些天,石碧絲起得比平時更早。不知是不是連着親手宰了幾隻公雞的緣故,她走過熟悉的土地時,週圍少了七分喚日鳴啼,安靜得令人心悸。
半夜細雨,叫花兒一朵朵分外嬌艷,無憂無慮。她取下幾片花瓣,輕輕一搓,收入香囊,心想,也不知此次來訪的數十賓客,有幾人護花,幾人摘花,幾人摧花,會不會還有人,想將這姹紫嫣紅,盡數收入囊中。
天還沒亮的時候,葉飄零回來了。
淡淡花香中,那濃烈的血腥氣,極其鮮明,讓本就寢食難安的石碧絲當即驚醒。
她知道,駱雨湖的婉轉嬌啼大都隻是個幌子。葉飄零便是壯碩,也不能在床上折騰這般長久。退一歩講,若他真能金槍不倒夜戦八方,駱雨湖隔日起來,又怎可能還有那麼好的精神。
石碧絲是處子,卻並非沒有見識。出嫁的師姐有遇上不解風情蠻漢子的,洞房一夜過去,足足叁五天走路都不利索,用她花蕊書上抱怨的話,就像“屄眼子裡塞了個鵝蛋”。
不過後來那師姐引導有方,算是嘗了甜頭,五年生了叁個兒女,花蕊書都寫得少了。
石碧絲不想去問葉飄零殺了誰。她隻是盤算,今日最好多殺兩隻雞。
殺人是極耗力氣的活兒。(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若是按駱雨湖開始嬌聲呻吟的時辰算,葉飄零在外足足忙了一整夜。
她從雞窩中抓出兩隻已經不怎麼下蛋的母雞,走向夥房。
鋒利的菜刀割開脖子,流出溫熱的血。
她聞了聞手,血腥味很淡。
若要有葉飄零那樣濃烈的味道,到底得殺多少人?
不知為何,她竟生出絲絲同情,覺得心中蕩漾着淡淡酸楚。
“師姐,你又起這麼早啊?是給葉少俠準備的麼?我來幫你吧。”
一個同樣起誓留守的師妹打着呵欠走進來,挽起袖子,拿起了另一隻綁好還沒放血的雞。
石碧絲點點頭,道了聲謝。
平日這些師妹早課都起得不情不願。倒是跟着葉飄零一起忙了幾天後,一個個都勤快了許多。
左右她們將來不需要嫁人,耐不住想要尋求新鮮刺激,便隨她們吧。
她們真能菈下臉投懷送抱,最不濟,無非是像林師妹一樣吃閉門羹,葉飄零總不會將她們一怒之下大卸八塊。
有人幫忙,必要的謹慎石碧絲仍不敢忘,雞毛燙好拔淨,便接手過來,全程負責後續。
這吃喝的後續,她清楚明白。
百花閣中隱患的後續,她卻已無計可施。
賞秋大會近在眼前,那幾位有嫌疑的前輩,怎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犯錯。
可靠的人手,也實在不多。
百花閣裡大都是胸無大志的小女子,即便有不少勾心鬥角的過往,也大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歷數多年來略大些的爭執,盡是有了搶眼夫婿人選後,爭風吃醋鬧起來的。
也不知道代閣主到底打算如何處理。
等做好了一籃子吃喝,擦淨香汗,石碧絲快歩走向葉飄零的住處。
不再需要清點翻閱花蕊書,他們幾個便搬回了最初安置的地方,來幫忙的師妹們也大都回去,忙起了賞秋大會的事。
一路上她經過外客所居之處,心中陰雲越發濃重,連放晴的日光,都照不亮她此刻的眸子。
尋常這裡十個住客,至少八個是來求好姻緣,頂多兩個幫腔說情的。
可這次來的外客,就沒幾個真將心思放在正當年師妹們的身上。
聽說這幾日有動了芳心的小師妹在別院裡碰了一鼻子灰,還不止一個。
小爵爺和隱龍山莊的才俊如今都到了,也不知平素耳提麵命的自知之明,還能有幾個小丫頭記着。
這世道,大多數女人終究還是想找個穩妥的依靠。袁吉那樣的身份到了百花閣,恐怕那些較持重的弟子,這幾天也免不了多精心打扮一番。
她暗暗尋思一番,決定這些日子,她還是將唇畔麵頰的那些淡淡脂粉,也盡去了吧。
她要關注的,僅有葉飄零一人。而對那個男人,臉上有沒有脂粉,身上着的是什麼樣的钗裙,都沒太大關係。
他像是遊蕩而來的野獸,夜色下亮起眸子的狼,眼裡沒有衫裙香粉,沒有白皙肌膚,看見的是血肉,是骨,是能填補他飢餓,讓他滿足的本質。
每當有這種感覺浮現,石碧絲就會覺得身體的某處在微妙的緊縮。
所以她能理解,為什麼師姐師妹們明明看到了林夢昙黯然神傷的失態樣子,仍前僕後繼,代閣主的嚴令都攔不住她們遠遠張望的眼,精心描繪的臉。
若沒那道嚴令在,光是趕着來幫葉飄零查花蕊書的,怕是都要擠破那不算大的別院。
石碧絲思緒紛亂,走進院門,側目一望,暗暗吃了一驚。
葉飄零住處外麵的院子裡,站着一個出乎意料的身影。
她連忙加快腳歩,石磚下的濕泥都被踩得濺出了水。
到了那人麵前,她放下籃子躬身行禮,恭敬道:“見過師叔。”
來的是衛香馨這件事,並不值得石碧絲太過吃驚。
但衛香馨此刻,竟上着淡淡妝容。
薄薄一層香粉,掩住了眼角的細小斜紋,一層若有若無的唇脂,叫嘴兒更顯嬌艷,一改平日素淨之後,她仿佛為了某種理由,屈膝蹲下,撈起了埋在土中的青春年華,細細拍打乾淨,戴回到那張本就頗為迷人的臉上。
歲月賦予的風韻,於此刻發揮出了最大的效果。
石碧絲不解,畢竟,之前的賞秋大會上,代閣主都未曾這般妝點過,而為弟子主婚時,扮相往往顯得老成大氣。這副麵容氣質,她搜腸刮肚,竟難從記憶中找出一次。
衛香馨嫣然一笑,撫鬓道:“師叔許久不曾如此打扮過自己,哪裡出了岔子麼?”
石碧絲忙道:“不是,是師叔艷光四射,叫弟子一時有些恍惚。”
衛香馨微笑道:“年過叁旬的老女人,可擔不起什麼艷光。隻是近些天來客中有頭有臉的太多,我若還是那樣不修邊幅,未免叫人小瞧了。你這是剛給葉飄零準備好飯菜?”
石碧絲颔首道:“是。”
“他昨晚,是否悄悄出去過?”
“是。”
“那看來,應當是他所為。”衛香馨輕輕籲了口氣,似是有幾分釋然,“這人,果然不簡單。”
石碧絲謹慎道:“他做了何事?”
衛香馨略一遲疑,輕聲道:“昨夜山裡死了許多人,天沒亮,巡山客就來通傳。我已遣人去清點屍首,若所料不差,應當就是你先前見過的那批怪人。咱們求的援兵還未到,昨晚會去動手的,我隻能想到他。”
石碧絲低頭垂目,道:“他回來的時候,身上確有極大的血腥氣,花香難掩。”
衛香馨微笑道:“你可知道,用血澆出的花,往往開得更艷,開得更久。”
石碧絲一凜,道:“恕弟子無知。”
衛香馨轉身走向房門,淡淡道:“想要花兒禁得住風吹雨打,灑些血,不是壞事。”
“可弟子……”石碧絲隨在她身側,慾言又止。
衛香馨停下腳歩,擡手在她頭頂輕輕撫摸,柔聲道:“碧絲,你是下一輩中,我最看好的那個。看管這百花閣,撐起如此大的擔子,你這朵花,不開得強韌些,萬萬不行。”
“師叔,弟子惶恐。”
“莫要覺得我這些話突兀。花開花敗,並非自主。前半年我身體抱恙,才明白為何當初我才十七歲,就被早早說服發誓留守。”衛香馨幽幽一嘆,道,“一夜春風花滿地,一夜雨打化香泥。凡事,總要早早做好最壞的打算。”
石碧絲擔憂道:“師叔,事態當真已如此嚴重?”
衛香馨輕聲道:“若應對不慎,這便是祖師奶奶身故後,百花閣的第一劫。”
“弟子覺得,此事背後,應當是另有勢力在暗中爭鬥。咱們隻是不巧被卷了進來。”
“對。”衛香馨頗為讚許地點了點頭,道,“可便是兩隻野豬打上一場,會踩死多少花兒?更別說,若真有蛟龍相爭,風雨大作,便是參天大樹,也未必能夠自保。真到了須得尋個庇佑的時候,你我,便絕不能犯錯。”
“弟子豈敢與師叔相提並論。”石碧絲趕忙將頭垂得更低。
“咱們種花,養花,絞盡腦汁選種,煞費苦心澆灌,為的就是下一朵比上一朵更好,更有用。”衛香馨緩緩道,“你以後,不可再想什麼‘豈敢’。我要你更大膽些。”
石碧絲擡眼,望着代閣主眼中那已經不加掩飾的憂思,暗暗咬牙,終於還是將心一橫,颔首道:“是。弟子懂了。”
“懂了就好。走,咱們去見見葉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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