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織煙極其愛惜容貌,對身段也十分愛護,麵上那道疤痕就叫她耿耿於懷,時刻不忘以脂粉掩蓋。這樣一個年輕婦人,眼見着一隻耳朵掉在地上,隻是驚駭呆坐,木然發抖,已算是沾了自小習武的便宜。
衛香馨麵上寒意不減,把匕首緩緩放到她另一邊耳朵旁,冷冷道:“你莫非忘了,你們這些我一天天看着長大的丫頭,可有一次扯謊,瞞過了的?”
柳織煙哆哆嗦嗦擡手捂住傷處,淚水泡着的眸子還一下下往地上瞟,看着那隻耳朵,原本頗為美艷的五官,都扭曲糾結在一起。
沾血的刃輕輕貼住了她這一側的耳根,衛香馨淡淡道:“看來,你今後倒是不必再買耳環了。”
“不要——!”柳織煙淒厲尖叫,顫聲道,“我說,師叔饒了我……師叔饒了我啊!求求師叔,看在我師父份上,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求求你了……”
“將你知道的事,從頭至尾,原原本本地講給我聽。”衛香馨匕首不動分毫,冷冷道,“若我覺得有任何不盡不實之處,或是說不通的地方,一次,我便卸掉你臉上一個物件。說吧,莫要磨蹭。我今晚耽擱了葉少俠許久,已沒多少耐心。”
柳織煙目光呆滯,耳邊血汙順着纖纖玉手滑下,轉眼便濕了胳膊。
她喃喃道:“張七,的確已經入了天道。這話,絕非虛言。他一入天道,就做了舵主。後來成了什麼,我漸漸失寵,也就不跟我提了。”
“我那時寂寞得很。張七不帶我去江湖走動,我十天半月與他見一次麵,都算是勤的。後來我知道他不光納妾在傢,沿河,還養了外室。這些事情,我都在花蕊書裡抱怨過。小師叔……心腸好,便總回信安慰。後來小師叔借着出門放鬆,專門來找了我,想看看我過得如何,是不是能想想辦法。”
柳織煙擦了擦淚,哽咽道:“小師叔……其實是喜歡女子更多一些,隻是平日在門派裡,她需得苦苦壓着,不敢錶露。她來做客那次,也說之後會去找個模樣俊俏的男子,行一行好事,捱過那年。那晚我們都喝了些酒,我又心有怨氣,自然……顧不得什麼婦道不婦道的。小師叔半推半就,我倆……就成了好事。”(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說到這裡,她含恨擡眸,輕聲道:“師叔,因為我師父的事情,咱們這兩代弟子,凡美貌些的,都不準在外遊歷闖蕩。這當真是為了我們好麼?不願在這谷中蹉跎一生,便非得尋個男子嫁了?我當初挑挑揀揀,年紀大了,選了張七,我以淚洗麵悔恨無比的日日夜夜,該去怨誰?”
“怨我們當初沒將你留在花田,看你死在襁褓中麼?”衛香馨不為所動,匕首一挑,嚇得她忙往起跟着坐直,“少說閒話,講我想知道的事。”
柳織煙咬唇擦淚,繼續道:“小師叔不能久留。可寂寞,時時刻刻。小師叔走後,我勾引了一個新買的丫鬟。可那丫鬟畏懼張七,向他告了密。我……做了百般下賤之事,最後還將那丫鬟也送了張七,才算是過了這關。從那之後,張七待我就更沒什麼夫妻情份,到我房中,總讓我覺得,我比青樓裡最便宜的婊子還要不如。那些……羞辱,我都不敢寫在花蕊書中。我說了,你們怕是也不敢信,原來還有男人,能將妻子那般對待。”
衛香馨輕聲道:“所以你便有了姦夫。”
柳織煙抽噎幾聲,“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他說天道正在菈攏他的主人,張七不敢得罪他,他就是說要讓我去陪寢,張七也會點頭。但他喜歡我,說如果真那樣做,張七今後更會變本加厲折磨我。”
衛香馨冷哼一聲,道:“說得好聽,那為何不讓張七乾脆將你送給他。一紙休書,很難寫麼?”
柳織煙本想搖頭,可怕耳朵受傷,不敢動彈,“他本是這麼打算的。因為他說他主人對天道極其重要,在江北,尤其是中北六州,地位極高,權勢極大。他說等到事情談得差不多,便向張七開口,將我休棄,我改嫁給他,仍是正妻。”
葉飄零心中一動,在旁問道:“他主人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敢問得太多。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柳織煙察覺匕首一動,忙又道,“但我知道他主人絕不是行走江湖的人。我瞧他平常的身手,也不像是尋常門派的武功。倒像是……朝廷出身的高手武衛。”
“飛鷹衛?”衛香馨神情一變,“中北六州是飛鷹衛的地盤,你那個姦夫,莫非是袁傢的部下?”
“我真不知道。”柳織煙惶恐道,“不過他送我的那些首飾,確實不像是江湖草莽能尋到的。我怕他覺得我貪圖他什麼,平日幽會,都不敢問這些。”
衛香馨冷哼道:“乾柴烈火,見了麵連話也顧不得說了。”
“我平日被張七關在傢裡,出不得門,知道的新東西,還不如出嫁前往鎮上見世麵時候多。我唯恐他嫌我無趣,什麼本事都用出來了。師叔,這不也是你們教的麼,哄男子開心,便不能太顧着羞恥。”
“那是教你如何穩好夫君的寵愛。可不是教你怎麼伺候姦夫!”衛香馨怒道,匕首一擡,又讓她歪了歪頭。
“用在張七身上,還不如用給狗,狗還知道幫我衝人吠幾聲呢。”柳織煙淒然一笑,淚珠滾落,“媚眼抛給瞎子看,抽了筋也是白費。”
衛香馨深吸口氣,“然後呢?”
柳織煙語速變慢,驚恐畏懼的神情中,閃過一絲癡癡的甜蜜,“我有了他,日子便不同了。我想,與小師叔再藕斷絲連,會不會大大不妥。可若是斷了和小師叔的聯係,實在是對不住小師叔。那次她來之後,我就知道,她其實比我苦得多。”
耳朵傷處不再出血,她便將手緩緩放下,望着掌心一片殷紅,道:“我先前說了,他待我極好。我便想,跟小師叔的事,他興許並不在乎。他每月才來看我叁次,總不會恰好跟小師叔撞上。後來,我就拿我和丫鬟相好,被張七處罰的事情探了探口風。他果然並不在意,隻心疼我受罰。說回去就催促主人早日跟張七談妥。那之後……便是我人生最快活的一段時光。連張七回來,我忍着惡心被他作踐,都有了幾分盼頭。”
知道這段短暫的沉默是進入正題的前奏,葉飄零眯起眼睛,凝神等待。衛香馨也並未催促,還將匕首放低了些,隻是問道:“那人叫什麼名字?”
“他……姓楊,叫楊青,字挽春。他說他的名字跟我很配,楊柳青青,正是能將春天挽回來的征兆。”柳織煙又掉了幾顆淚珠,將微微翹起的唇角染濕,“有一次,他來找我的時候,滿腹心事,愁眉不展。我除了這身子,再想幫他分憂,便惟有聽他訴苦而已。”
“他從前很少提他的公事。那次肯說,是因為若辦得不利,興許會影響他主人與張七的商談。我害怕得很。我就隻剩這一個盼頭,他那時就算叫我下毒殺了張七,我也不會有半點猶豫。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我這夫君,可不曾讓我記起半點好處。”
她淚汪汪的眼中閃過一絲悔恨,“我磨着他,求他跟我說說。那會兒我已經知道他辦的差使,多半和搜集情報有關。我就想,百花閣有遍及大江南北的花蕊書,知道不少江湖秘密。萬一,我能幫上他呢?”
“你如何幫他的?”衛香馨話中恨意更濃,但平添了幾分悲涼和迷茫。
隻因她知道,事情變成這樣,已不能說是某個人的罪過。
柳織煙已做了她這個出身女子能做的一切。可她眼下的情形,受過的折磨,當真比在襁褓中死掉更好麼?
那百花閣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對,還是錯?
柳織煙沒有看她,低着頭,淚水漸歇,顫聲道:“他說,他一直在追查……幾個歸隱盜匪的下落。那些盜匪,興許和他主人丟失的一樣寶物有關。他主人若是能尋回那樣寶貝,就不需要忌憚天道什麼,敢放心和天道合作。他和同僚已選出了幾個嫌犯,隻是時隔太久,查證起來極為困難。”
葉飄零眉梢一動,凝神細聽週圍。
江湖傳奇中,每到關鍵時刻,證人便會被離奇滅口,好叫說書的留個扣子,且聽下回分解。他吸取教訓,抖擻精神,便是土地老兒忽然鑽出來,也要一劍送他歸了神位。
柳織煙略停頓,愧疚道:“他那時說了幾個名字。湊巧,其中便有一個我知道的。出嫁前,我一直跟着小師叔幫忙打理花蕊書,他說的一人,恰好便是……出嫁前輩的夫君。”
衛香馨口唇顫動,怒道:“所以你便借着歸谷省親的機會,打着回來探望同門的旗號,為他偷去了臥虎山莊寄來的花蕊書?你知不知道你李師叔死得多慘!”
柳織煙嗚咽一聲,前撲跪倒,匍匐不起,“那絕不是楊郎做的。絕不是他。”
“你還在包庇?”
“師叔,我將那些花蕊書竊走交給他,已是近一年前的事了。他本就是查案的人,怎會和滅門的慘案有關?師叔,我為他整理衣裝的時候見到過令牌。再加上舉止談吐,和平日的習慣,他絕對是朝廷那邊的人。不是紫衣衛,就是飛鷹衛。他們緝拿盜匪大可堂堂正正,何必要害死那麼多人呢。”
她渾身顫抖,又道:“而且那些花蕊書上,當真沒有什麼要命的證據。我也是看取走無妨,才從閣中大着膽子偷去的。”
葉飄零皺眉道:“你隻偷了臥虎山莊的花蕊書?”
柳織煙微微擡頭,輕聲道:“我覺得臥虎山莊莊主和藍傢過往甚密,胡夫人花蕊書中提到他和藍振業稱兄道弟,喝醉了便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我想幫楊郎早日查清真相,便把藍傢的花蕊書也偷走了些。小師叔……應當是查出了的。但她當時,並沒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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