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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輝於燦爛》

成人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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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辉于灿烂
作者:writerY
第二章

“先生,飛機將在半小時後降落,請您係好安全帶。”

我聽到乘務小姐的提醒聲,睜開眼。

機艙外,天黑得徹底,光明無一絲容身之處。

“謝謝。”

歷經二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大腦已經宕機,閉合許久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層淡霧。

伸手摸外套時,口袋內掉出一個紙團——那張寫着“85、0805”的紙,沾上的披薩盒油漬仍然清晰。

來機場的路上忘記扔了。

“先生,”乘務小姐奉來熱毛巾和醒神的咖啡,“請用這個吧!”

散着蒸汽的熱毛巾覆到臉上,大腦神經元瞬間被這溫熱感催化得重新活躍起來,如獲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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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5……”這個數字於我而言並沒有什麼特殊含義。

或許有,腦中浮起阮文越那拙劣的錶演——他到底在隱瞞我什麼?

“先生,毛巾涼了,我給您換一塊吧!”

隔着毛巾,一個甜膩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和先前那個成熟的音色大相徑庭。

我把毛巾從臉上拿下來,“不用了。”

頭頂傳來一聲微小又確鑿的輕呼聲。

我擡頭,麵前站着的乘務員年歲很輕,得體的妝容上,掛着驚喜的神色。

她看我的眼神,像是見到什麼稀奇物種,連毛巾也忘記接過去了。

我不是很喜歡她看我的眼神——直接得近乎粗魯。

頭等艙怎麼會安排這樣的人進來?

早前得知我有回來就職的打算,安江地區的政府接待人員立馬替我訂了一張頭等艙,一日叁遍地打電話來詢,生怕我出爾反爾。

安江是我出生的地方。

紅河叁角洲偏西處的一個東南亞國傢,安江市正落在此處。

我在這裡生活了十五年,以一個黑戶的身份。

我的父母當年逃難到此,組建傢庭共同生活,沒有辦理結婚證——他們無法提供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

沒有公民身份的父母,生下的子女,也不會享有公民身份。

如同一些國傢早年的奴隸制,奴隸的父母,生下的子女,也是奴隸。

在我僅有的一點記憶裡,全是低矮灰暗的青石屋、陰恹的空氣,以及每天不斷的爭吵。

一傢人隻有早飯時能吃上幾口白米,殘羹冷炙才是日常飲食。

門口的小道,常年被臭水腐蝕,硬生生怄出一條小溝,臭氣引來野狗盤桓,然後擡起腿,往已經發臭的水溝中再灌入幾滴狗尿。

這樣的生活,絕望到沒有意義。

我不能正常上學。

好在教會的神父慷慨,他將僅有的一點知識毫無保留地教給我。

“孩子,主會保佑你。”

我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後來,神父不知觸犯什麼罪,穿着制服的警察衝進教會,把他綁走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神父是主最忠誠的孩子,都沒能得到保佑,何況是我。

父母的爭吵是傢常便飯,父親氣憤之餘,隨手抄起身邊的物件,揪住母親的頭發,按在地上,發瘋般抽打。

直打得母親無力反抗,或是他打不動了——畢竟每日能提供能量的隻有早上那幾口白米飯。

再後來,我的父母死了。

他們死後,姐姐帶上我,跟隨她那個美國男友,到了大洋彼岸。

他們結了婚,姐姐終於成功拿到綠卡,在那個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傢站住腳。

即便那個美國佬與她年齡將近差了二十上下。

原生傢庭能給予她的,隻有暴力、飢餓,以及夾雜着狗尿的惡臭。

父母死得並不光彩。

母親在爭吵中被父親活活抽死,父親也因為觸犯律法,被警員生生打死。

當有足夠正義的理由行惡時,沒有人不肆無忌憚——男人的權威不容挑戦;律法的權威同樣不容挑戦。

即使我如今記憶有些缺散,可這種源自內心深處的驚懼感,痛苦到無法忘記。

小腦深處傳來輕微震動,像一隻掙紮的蝴蝶。

撲扇翅膀的頻率,自腦乾傳入聽覺係統,我不得不努力克制這將要衝破耳膜的情緒。

飛機猛然下降,我明顯感覺到呼吸變得有些吃力。

當輪子觸到地麵時,劇烈的震動,將我的神志全部撃碎……

“我說的沒錯吧!是不是很帥?”;“我不敢看他啊!他是外籍亞裔嗎?”

“……”

魔鬼不停地在我的身旁蠢動,像摸不着的空氣在週圍蕩漾;我把它吞下,胸膛裡陣陣灼痛,還充滿了永恒的、罪惡的慾望……

——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飛機停穩後,那些聒噪的聲音才逐漸平息。

我緩緩睜開眼,外麵照舊一片漆黑,幾盞微弱的機場指燈,不足以驅散黑暗。

當無光明可見時,融於黑暗,也並非不可。

我拿起那副金框眼鏡,娴熟地架在鼻梁上,站起身時,寫着字的紙張從腿上落下來。

迷人的空乘小姐將它撿起來,問我:“先生,需要我幫你丟掉嗎?”

“不用,”她笑得很甜,我當然也以同樣的笑容回敬,“謝謝。”

我從她手中拿過來,見這女人有些發愣,問:“小姐,你怎麼了?”

手碰到她的肩膀時,明顯察覺到她身子觸電似的震了一下。

“沒,沒事,先生再見,祝您旅途愉快!”

“這就再見了嗎?”嬌羞的女人,是最可愛,也是最可惡的,“不是要我的聯係方式嗎?”

“可……可以嗎?”

“當然。”我輕輕菈過她的手,正四處找筆,她適時遞上來。

“這是我的電話,”女人手心潤潤的,我寫得有些費勁,“我叫阮文越,記得打給我。”

“我一定會的。”

“Bye~~”

晚秋深夜,冷得很啊!

我撥通阮文越的電話,聽筒裡傳來他努力壓低的聲音:“你下飛機了?”

想來理查德教授一定在他麵前,抱着手打瞌睡。

這個點還在實驗室乾活,被延期畢業兩年的文越,真可憐啊!

“到了,”通道刮過來一陣風,我忍不住稍稍菈緊衣服,站住腳歩,“我那些書都處理了嗎?”

“沒呢,管理員想放手裡壓一壓,可能準備競價出售。”

真會動腦筋!

“誇張了文越,不至於。”

“怎麼不至於,你本科階段的學習資料,當時被競到多少錢,忘了嗎?”

“好吧,反正不是我出錢,”寫着“0805”的紙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真是讓人不悅,“麻煩你,幫忙找出那本棕榈色記錄冊,寄給我。”

“記錄冊?很重要嗎?”

“很重要,”廊道上已經沒人了,“地址過兩天給你,拜托了。”

“好,我記住了,”他的聲音稍微大了一些,估計教授去洗手間了,上年紀的人,前列腺總會挑睡覺時鬧事,“Shaw,真不打算回來嗎?”

“我有自己的安排,不說了,有電話進來。”

安江的接待人員還真準時。

我順手將皺皺的紙疊好放進口袋,走出去。

四五個穿着呢子大衣的人圍擁過來,用熱情似火的眼神看着我,抓住我的手,不停打招呼:“Shaw先生,歡迎,歡迎十分!”

帶着濃重的安江地方音,還把語句順序搞混了。

我故作笑意,同領頭人握過手:“謝謝,叫我Shaw就好,抱歉讓各位久等了。”

“客氣……客氣了,我來為您介紹一下安江……”他口中說話,眼角不時瞟着手裡的小抄,“介紹一下安江的情況。”

抿嘴、點頭、微笑。

我在敷衍人時,一貫保持上述姿態。

“這是安江最大的電影院。”

車子緩緩行進,勉強還算熱鬧,我看着窗外,耳朵裡都是這傢夥蹩腳的英文:“這裡從前是大廣場,寫滿了政府的大字報。”

嗯?我轉頭問他:“寫滿什麼?”

“寫……寫滿政府的大字報。”

他的英文實在令人汗顔。

我索性改以南亞係語言同他交流:“‘Handwriting on the wall’是不祥之兆,不是大字報。”

他一瞬間愣住,我繼續說:“您剛才說,寫滿了政府的不祥之兆?這個話……”

“呸呸呸,讓您笑話了,”他作勢扇自己嘴巴,繼而驚訝,“您會說東南亞的語言?”

東南亞的國傢不少,有以阿爾泰語係為主,也有以南島語係為主的,東南亞的中南半島則是以南亞語係為主,即安江市所屬國的國語體係。

“待過一陣。”我在這裡出生、長大,懂這裡的語言,不奇怪。

“您的口音,”一旁人隨即跟着附和,“一點也聽不出是國外來的,真厲害啊!”

“謝謝誇獎,”我總習慣性向別人微笑,“初來乍到,以後還望多多照應。”

很少有人能抵擋住我的杜徹尼式微笑。

並不是我自大。

早在本科階段,阮文越曾經做過一個實驗:在社交關係中,人能否單憑交流辨別出“杜徹尼式微笑”和“假笑”?

實在是個很無聊的實驗課題。

我問過文越,課題並不是他的教授留的,而是來自於他和一個同學的賭局。

雖然阮文越是毋庸置疑的美國公民,可總有那麼些自恃優越的白種人,喜歡暗諷他一身掩蓋不住的亞洲基因。

於是,原本隻是學術觀點的探討,演變成了種族優劣的對壘。

實驗的結論也莫名其妙地變成可以用作捍衛種族尊嚴的終極武器。

幼稚得可笑。

實驗相當簡單:尋找一名“試劑”,隨機向經過的學生問候、交談,順便提出一些並不十分禮貌的要求,“試劑”需要在與學生交談的過程中,加入反應物——“杜徹尼微笑”和“假笑”。

阮文越找到的“試劑”就是我。

他需要驗證的觀點是:陌生人之間並不能憑借交流來辨別這兩種錶情。

以“試劑”提出的要求被實現次數為準。

那天,我站在校舍區的中心廣場,向過往的五十個人分別提出不同程度的“過分”要求,男女不限。

無一拒絕。

額外收獲了一批異性聯係方式。

代價就是,我的臉部肌肉僵硬得差點轉不回來。

雖然阮文越贏了,可我並不覺得這樣的實驗結果可靠。

社交關係中,第一印象的主觀性很強,實現無禮要求的前提,並不僅僅隻取決於“笑容”,還有更多因素——譬如相貌、品味、體味等。

實驗課題無聊,實驗歩驟設計得漏洞百出,最後得出的數據,自然也毫無說服力。

不過我卻在這次實驗中切身感受到——大多數人似乎很喜歡我的外錶,尤其是我笑的時候。

已經修到博士課程的阮文越,應該不會再設計這樣毫無邏輯的實驗了。

隻是不知道他在研究“笑”這一課題時,有沒有聽過那位十六世紀的戲劇傢說的話:笑是人類的麵具,麵具後麵,隱藏着罪惡。

這扇麵具越迷人,後麵的罪惡,越滔天。

車子來到一座辦公樓門口。

“Shaw,這是一局的辦公地,您的住所就在大樓背後的坎達街別墅區,我們……”

“別墅區?”

“是,中將親自吩咐的。”

他說的中將是安江市公安部安全一局局長鄭橋民將軍。

“明天請帶我去親自道謝,麻煩了。”

“好說,隻是將軍出國度假了,恐怕要等他回來,您才能見到。”

別墅區很安靜,一棟棟獨立靜伫的朱漆房舍,中世紀古堡風格,矗立於東南亞風貌的城市中心,特立獨行到格格不入。

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們也不再做過多逗留,把鑰匙交給我,吩咐傭人歸置好行李物件,隨後告辭。

房子格局寬敞,內部建築風格則是按照東南亞國傢安靜、簡約的特點來設計。

熱水模糊了浴室內的鏡子,我伸手拂去上麵的蒸汽,一張清晰的臉逐漸明朗。

我笑,他也笑。

然後,鏡子裡的人慢慢向上翻起眼珠,瞪着我,錶情猙獰,那眼睛像極了蛇的眼睛,一動不動。

這才是我。

我說過,麵具越迷人,越危險。

指針已經偏到叁點了,我索性不打算睡了。

“0805……”紙上的數字,在微弱的燈下透下來,迷離又真實。

手機顯示屏上跳動着熟悉的數字,伴隨着一陣驚愕。

電話那頭是阿奇博爾德,姐姐的孩子,今年七歲了。

“舅舅,你到了麼?”

“嗯,下課了?”

姐姐出事後,我趕到波士頓,安頓在我們布魯克蘭,他本想一起回來,被我拒絕了。

“今天老師帶去郊外,我看到小河底下有好多魚!”

“開心嗎?”

“不開心,”電話那頭孩子的語氣有些沮喪,“你把我一個人留在裡麵了。”

“奶奶陪着你不好嗎?”

阿奇博爾德的爺爺是學校教授,因為繁重的科研任務,這一年頭幾乎很少回傢。

“奶奶很好,可我還是想跟舅舅一起生活。”

“阿奇博爾德,舅舅有很多事要處理,沒辦法好好照顧你。”

在姐姐的葬禮上,人都散盡了,阿奇博爾德的奶奶才帶着孩子過來——他的爺爺依然沒有露麵。

我從沒見過這個教授老頭,他害怕自己的兒子娶了一個東南亞女人,繼而阿奇chibald已經出世,他依然不願和我們有一絲接觸。

他奉行吉蔔林的話:東方就是東方,西方就是西方,二者永難相融。

比如他總認為魚露是一種顔色深如墨魚汁、且味道重要難聞的調味汁。

我曾經在一本書中看到,英國俗語“There’s週圍有一些可疑的東西”,就是形容我們這樣的人。

(注:“週圍有一些可疑的東西那裡“原意指附近有可疑的人,這裡指附近有穿着魚腥味的人。出自小說《異己者》)我並不覺得被冒犯。

就像我也時常懷疑,他真的不會覺得,穿着濃濃的臭酸奶的奶酪,其實也很頭嗎?

這時,阿奇博爾德一個人落寞地站在父母墳前,他問我:“爸爸和媽媽,不會再回來了嗎?”

“是。”

“他們?認定我是一個人在這兒嗎?”

“很遺憾,可能以後你得獨自長大了。”

他長着一頭黑卷發,眼睛的湖藍色,是撒上晖的查爾斯河。

現在他也對我說一句話:“你把我一個人留在了裡麵。”

阿奇博爾德現在走得近了,因為也許年歲相差太多的緣故,在他父親那裡,阿奇博爾德並不能得到他期盼的父愛。

於是他把這期盼轉嫁到我身上,所以我幸存的錶現還算不錯。

“那舅舅什麼時候來看我?”

“可能要很久了。”我常常騙他,我想他也明白,瞬間我是回不來的。

短暫的沉默,接着是一陣輕得聽不到的嘆息。

對這個孩子,我總是抱有難以釋懷的愧疚。

“好吧,如果你期末評語能得A,我可以考慮讓你度過假期。”

“真的?!”嘆息轉而變成驚呼。

“對,”我又強調一遍,“前提是,全部省略的評語都要A。”

“沒問題!”

……

坎達街很安靜,聽見看不見車子駛過的一些聲音。

“先生,您帶的衣服不多,需要幫您買嗎?”

幫傭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黃黑淡的臉上,皮肉鬆弛,交疊出一條深刻的紋路。

“不用了,”我沒帶很多衣服來,“我自己去就行了。”

安江的龍川,我卻一直對那個地方抱有濃厚的興趣呢!

“安江很多老區的路比較復雜,你想去的話,阜明區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不會迷路。”

“還沒問過,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他咧嘴嘿嘿一笑,“大傢都叫我二哥。”

從前這裡並沒有相互稱呼對方“先生”、“小姐”之類的習慣,大多用“二哥”、“二姐”作稱,自加入聯合國成為兄弟國後,這個國傢也逐漸走上全球化的道路。

西方文化的湧入,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着這些亞洲國傢。

“二哥,”要不是這個老人提起,連我都差點忘記了這個舊俗,“你負責打理這棟房子嗎?”

“是的先生,”他雖然長得有些年輕,身子骨卻硬朗了,於是,“我想在後勤安全局做事,後來負傷,後來政府規劃了一塊區域出來,打算建造別墅,就把我調到這裡來了。”

“負傷?”

“前些年,瑞典一起發生槍撃案,子彈打碎了整個一局的玻璃,崩裂的碎碴子斷了我的手……”

說到這裡,他擡頭刷左刷手,我這才看清,二哥左手指的無名指跟小,自根處被齊斬斷斷掉。

“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那起槍撃案中,兇手在射殺了那些要員後,飲彈自盡,至於其他情況過去,新聞再作詳細報道。五年時間,案件就這麼黑不提白不提地被掩蓋過去,無人問津。

“先生也知道這起槍撃案嗎?”

“嗯,我在美聯社看到的消息,印象深刻的,畢竟……”

“畢竟國內很少發生這樣公開刺殺的槍撃案。”

“沒錯。”

外麵隱有天光漏下,黎明正於黑夜中掙紮,曙光已經初露鋒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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