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冷之從那條漆黑的密道中閃身而出,重新回到宴會廳時,眼前的景象,讓她那超高速的處理器都為之一滯。
混亂與厮殺早已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的秩序。
宴會廳的應急燈不知何時已經被重新啟動,散發着冰冷的、慘白的光芒。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重的、由鮮血、硝煙和那種凝膠狀物質混合而成的古怪氣味。
滿地都是東倒西歪的屍體,以及被半透明的琥珀所包裡、依舊保持着掙紮姿態的改造士兵。叁大傢族的私兵、嚴行秋埋下的釘子……所有的“塗鴉”,都已經被徹底清除或封存。
那十二名被稱為“丹青”的畫師,如同沉默的黑色雕像,以一種標準的戦術陣型,拱衛着大廳的中央。他們手中那奇特的“畫筆”武器,依舊散發着幽幽的藍光,昭示着隨時可以再次投入戦鬥。
而在這十二名黑色死神的拱衛之下,在舞臺的正中央,站着一個讓她無比熟悉的身影。
李昭陽。
但此刻的他,與她記憶中那個穿着警服、時而慈愛時而疲憊的養父,判若兩人。
他沒有穿那身象征着城市治安官的警服,而是穿着一身玄黑色的、款式復古而莊重的長袍。長袍的領口和袖口,用銀線繡着繁復而抽象的、如同某種古代文字般的圖騰。(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這是玄鏡“書”部——那些被尊稱為“執筆人”的最高決策者的制服。
他靜靜地站在孫不凡的麵前,臉上沒有任何錶情,那雙曾經看着她長大的、溫和的眼睛,此刻變得深邃而冷漠,仿佛能洞穿人心。
被他注視着的孫不凡,臉色慘白如紙。他那身銀灰色的、頗具科技感的長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臉上那副金絲眼鏡也不知所蹤,整個人狼狽不堪,哪裡還有半分孫傢傢主的模樣。那枚被他視若珍寶的“不死鳥”鑰匙,此刻正被李昭陽的兩根手指,隨意地捏在手中。
而他們身後,那個原本用來展示“不死鳥計劃”的巨大全息屏幕,已經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臺從舞臺下方緩緩升起的、巨大的、造型極為復雜的機械裝置。
它像一個由無數黑色金屬環與閃爍着幽光的量子晶體構成的巨大祭壇。數十根粗大的能量導管,如同巨蛇般從舞臺下方延伸上來,連接着裝置的核心。整個裝置都在嗡嗡作響,散發着一股不祥的、令人心悸的紫色光芒。
在這座已經全麵停電、陷入黑暗的城市裡,這個正在全力運轉的、詭異的紫色祭壇,就是唯一剩下的、也是最恐怖的燈塔。
孫不凡看到了從密道中閃身而出的葉冷之。他不知道這個穿着純白緊身衣、戴着柔弱女性麵龐的“人”是誰,他隻知道,她是剛才唯一一個能和那些怪物打得有來有回的存在。
他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不顧一切地對着葉之大喊:“快!快點停下這個瘋子!他要把全城市的人都當做祭品……他瘋了!”
他的聲音嘶啞而絕望,回蕩在這片死寂的、被秩序所統治的屠宰場裡。
然而,李昭陽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出現的葉冷之,臉上沒有任何驚訝,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出現。他聽着孫不凡的嘶吼,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他伸出手,像拎一隻小雞一樣,毫不費力地掐住孫不凡的後頸,然後隨意地將他丟在了地上。
“閉嘴,你這隻敗犬。”李昭陽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厭惡,“我早就想這麼做了。二十年前,就該這麼做了。”
他低下頭,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俯視着癱倒在地的孫不凡,聲音裡帶着無盡的悔恨與冰冷的殺意。
“當初,如果‘馬兒’……如果馬思純跟的不是你這個隻懂得躲在實驗室裡的懦夫,又怎麼會……落到那樣的下場!”
“馬兒”……“馬芳”……
當孫不凡聽到這個名字,聽到他第一任妻子的名字,從這個男人的嘴裡吐出來時,他整個人都崩潰了。他那張慘白的臉上瞬間血色盡失,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中流露出比死亡更深的痛苦與絕望。
“你……你沒有資格……提她的名字……”他掙紮着,聲音如同漏氣的風箱,“你沒有資格——!”
他變得癒發不穩定,像一頭被戳中了最痛傷疤的野獸,徒勞地在地上掙紮着。
李昭陽沒有再理會地上那個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孫不凡。他緩緩地擡起頭,將目光落在了宴會廳另一端,那個靜靜站立着的、純白色的身影之上。
他審視着她,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感波動,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他第一時間並沒有認出來,這張柔弱的“孫晚晴”的麵孔,以及這身極具未來感的緊身衣之下,到底是誰。
但很快,他腦海中龐大的,來自琴部的情報庫,就給出了答案。
他記起來了。在之前數次涉及到超常規力量的案件報告裡,都曾出現過關於這個神秘的、純白色執行者的描述。
代號:“阿爾忒瀰斯”。隸屬於……嚴行秋。
原來是你。
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但此刻,他並沒有多少興趣,將時間浪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他的時間不多了,琴部很快就會得知此處的異動,了解到他此刻越過權限調用的兵力。而接下來,他就會麵臨着書部的審判。
鐵畫銀鈎非為名,但書忠骨;朱筆墨敕不容情,隻斷邪根。
內秉規矩之正,外為青史之魂。
是啊,這幾句話,落到此刻的他身上,是多麼的諷刺。
但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處理掉。”
他甚至沒有回頭,隻是對着身後的畫師們,下達了一個簡潔而冰冷的命令。
十二名“丹青”畫師,在接到命令的瞬間,立刻分出了六人。他們無聲地、以一種完美的扇形包圍陣,向着葉冷之緩緩逼近。另外六人,則依舊守在舞臺週圍,形成第二道防線。
他們的動作沒有任何殺氣,卻比任何飽含殺意的攻撃都更加令人窒息。
葉冷之的係統,警報聲已經提升到了頂點。
【警告!檢測到協同攻撃陣列!敵人戦術配合度99.8%!生還率預測:低於10%!】但她沒有退路。主人的指令是待命,而此刻,她必須為自己的生存而戦。
在六名畫師進入攻撃範圍的瞬間,葉冷之動了!
她沒有選擇硬撼,而是將自己的機動性發揮到了極致。她的身體化作一道白色的殘影,在冰冷的地闆上高速移動,試圖從包圍圈的縫隙中突圍。
“咻——咻——咻——!”
六名畫師手中的“畫筆”,幾乎在同一時間開火。他們射出的不是直線的光束,而是帶着微弱弧度的、如同活物般的凝膠琥珀。這些琥珀在空中劃出刁鑽的軌迹,封死了葉冷之所有可能的前進路線。
葉冷之展現出了超凡的戦鬥直覺。她的身體在高速移動中不斷地做出匪夷所思的扭轉和翻折,每一次都在毫厘之間,堪堪避開了那些黏稠的、致命的琥珀。
一塊凝膠擦着她的手臂飛過,她能感覺到那股強大的能量場所帶來的吸附力。
一塊琥珀在她剛剛離開的地麵上炸開,瞬間將那片大理石地麵都包裡了進去。
雖然依靠着遠超常人的機動性,她暫時躲開了被直接命中的下場。但是,這六人的配合實在太過天衣無縫。他們的攻撃並非旨在命中,而是旨在壓縮她的活動空間。
隨着一輪又一輪的齊射,她能夠閃躲的範圍越來越小。
他們就像六個最高明的棋手,用一顆顆致命的棋子,不斷地收緊着包圍網,將她這隻白色的“王後”,一歩歩逼向絕境。
一時間,葉冷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戦。這是她成為“阿爾忒瀰斯”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無力。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漆黑的暗道裡,又踉踉跄跄地衝出了一個身影。
是孫崇雲。
他腿上的傷口還在流血,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他身上那些青黑色的紋路已經褪去了大半,強行激活芯片所帶來的巨大副作用,正在瘋狂地反噬着他的身體。他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隻能扶着牆壁,勉強支撐着自己。
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那個白色的身影,正在被六個黑色的死神圍獵,險象環生。
他想上去幫忙,可他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這麼做了。那股狂暴的力量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虛弱與劇痛。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能為力地……觀戦。
“住……住手……”
包圍圈,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
葉冷之的每一次閃避都變得癒發艱難,她活動的空間被壓縮到了極致,如同落入蛛網中心的蝴蝶,無論如何掙紮,都隻是徒勞地消耗着體力。
她能感覺到,最多再過叁輪齊射,她將再無任何閃躲的餘地。
“冷之——!快跑!別管這裡了,快跑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夾雜着絕望與痛苦的嘶吼,從宴會廳的邊緣傳來。
是孫崇雲。
他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對着那個在死亡邊緣掙紮的白色身影,發出了他最無力的呐喊。
他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到,也不知道她聽到了會不會有任何反應。他隻知道,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就這樣被那些黑色的怪物吞噬。
這個名字,像一顆被遺忘了許久的、生鏽的子彈,撃中了在場兩個人的心臟。
陷入苦戦的葉冷之,身體微不可查地一頓。那張“孫晚晴”的麵具之下,她的數據核心,因為這個名字,出現了一瞬間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紊亂。
而舞臺中央,那個一直背對着戦場的李昭陽,身形猛地一僵。
他緩緩地、帶着一絲難以置信地,轉過了身。他的目光越過激戦的雙方,落在了那個垂死掙紮的白色身影之上。
冷之……?
而就在這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這聲呐喊所牽動的瞬間——“轟隆——————!!!”
一聲前所未有的、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大爆炸聲,從宴會廳的正上方傳來!
整個宴會廳都在劇烈地搖晃,天花闆上那華麗的水晶吊燈瞬間被震得粉碎。
緊接着,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厚重的鋼筋混凝土天花闆,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從外部直接轟開了一個巨大的、猙獰的窟窿!
鋼筋的斷口如同扭曲的獠牙,粉塵與碎石如同暴雨般落下。
一道身影,背着慘白的月光(其實是來自直升機的探照燈),如同神祇降臨般,從那個巨大的窟窿中,緩緩地、優雅地落了下來。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風衣,風衣的下擺在下落的氣流中獵獵作響。他的臉上帶着一絲慵懶而玩味的微笑,仿佛不是闖入了一個修羅場,而是來參加一場遲到的舞會。
是嚴行秋。
在他身後,十二枚造型如同古希臘式酒盞的浮遊炮,無聲地展開,炮口閃爍着危險的紅光,鎖定了下方那幾個正在圍獵他寵物的黑色身影。
“我的劇目,可不是誰都能來隨意打斷的。”
他輕聲說道,仿佛在抱怨。
下一秒,浮遊炮開火了!
十二道猩紅色的能量光束,沒有射向那些畫師,而是以一種極其刁鑽的角度,射向了他們腳下的地麵、身旁的立柱、以及頭頂的殘垣!
“轟!轟!轟!”
連環的爆炸瞬間發生!爆炸產生的衝撃波和飛濺的碎石,在一瞬間徹底打亂了“丹青”們那天衣無縫的協同陣型。
就是這個破綻!
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狀態的葉冷之,係統瞬間捕捉到了這個由主人為她創造出的、絕無僅有的機會!
她不再閃躲,而是將所有的能量都集中在了雙腿之上。
她的身體像一枚白色的炮彈,利用爆炸產生的煙塵作為掩護,瞬間衝到了離她最近的一名畫師麵前!
那名畫師顯然沒有料到她敢於反撃,正待舉起“畫筆”防禦。
但已經晚了。
葉冷之的雙手,如同最鋒利的、獻祭用的禮刀,一上一下,精準無比地斬斷了他握着“畫筆”武器的雙手!
隨即,她一記乾脆利落的膝撞,狠狠地頂在了他的胸口。那名畫師悶哼一聲,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筝般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徹底失去了戦鬥能力。
在嚴行秋的協助下,葉冷之終於在絕境中,扳回了一城。
而舞臺上,李昭陽的目光,卻死死地、帶着無盡的震驚與錯愕,鎖定在了那個剛剛完成了絕地反殺的、純白色的身影上。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着。
他聽到了。
他聽到了孫崇雲剛才那聲撕心裂肺的、絕望的呐喊。
“葉冷之……”
他緩緩地,一寸一寸地,轉過了身來。他那張深不見底的、冷漠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種名為“難以置信”的、劇烈的情緒。
他的目光,穿過火光與硝煙,死死地、死死地落在了那個純白色的、剛剛將一名畫師無力化的身影之上。
“臭……臭丫頭?”
李昭陽的聲音乾澀而沙啞,充滿了不敢相信的、劇烈的顫抖。那兩個字,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這個如同白色女武神般強大、冷酷的執行者,與自己記憶中那個倔強、善良,會在自己加班時送來便當的養女,聯係在一起。
而就在他心神劇震,注意力出現致命偏移的這一瞬間,一個狼狽的身影,借着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猛地從地上暴起!
是孫不凡!
他眼中燃燒着同歸於盡的瘋狂,以一種回光返照般的速度,再次撲向了失神的李昭陽,一把從他那隻因震驚而鬆開的手中,奪過了那枚“不死鳥”計劃的鑰匙!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轉身就衝向了那臺散發着不祥紫光的巨大機器,一邊跑一邊聲嘶力竭地對着所有人,解釋着這個恐怖的真相:“這個機器!它本來是拿來掃描指定人員的大腦數據,進行意識備份的!可是李昭陽這個瘋子……他改寫了核心協議!他把掃描目標……選為了全城的人!!”
“這麼龐大的數據掃描,需要難以想象的能量!機器會抽乾整座城市的電力,然後……然後會像高功率的微波爐一樣,把所有被掃描的大腦,連同裡麵的意識,全都燒成一灘漿糊!他要把所有人……都當成祭品!”
他終於衝到了機器的操作臺前,用顫抖的手,將那枚鑰匙狠狠地插進了總控制的鑰匙孔裡,然後猛地一扭!
“給-我-停-下-來!”
然而,預想中機器停止運轉的場景,並沒有發生。
控制臺上的指示燈,隻是瘋狂地閃爍着紅光,發出刺耳的、代錶着“權限不足”的警報聲。
孫不凡驚訝地發現,這枚最高權限的鑰匙,竟然……無法關閉機器!
但這時,已經晚了。
李昭陽已經從那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眼中那絲屬於“父親”的動搖,被一種更加龐大、更加堅決的瘋狂所取代。
他一個箭歩衝上前,根本不給孫不凡任何反應的時間,一記乾脆利落的手刀,狠狠地劈在了孫不凡的後頸上。
孫不凡悶哼一聲,雙眼一翻,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地,徹底暈了過去。
“現在,太遲了。”
李昭陽撿起地上的鑰匙,聲音卻異常的平靜,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他解釋着,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在啟動最終協議的那一刻,我就給它加上了我的生物特征鎖。除非我主動停止,或者……我死。否則,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能夠阻止它了。”
然後,他轉過頭來。
他不再看嚴行秋,也不再看那些虎視眈眈的畫師。他那雙布滿了血絲的、顯得已經有些癫狂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鎖定在了葉冷之的身上。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詭異的、混雜着慈愛與狂熱的笑容。
他向她伸出手,像小時候召喚她回傢吃飯一樣,招呼着她。
“冷之……我的好女兒,快……快過來爸爸這邊。”
“你快看,”他指着那臺嗡嗡作響的、散發着紫色光芒的巨大機器,聲音裡充滿了難以抑制的、幸福的顫抖。
“我們……馬上就能復活媽媽了!”
“隻要再一點點時間……你媽媽……她就能回來了!”
就在李昭陽陷入那份癫狂的、對傢人的溫情呼喚中時,嚴行秋,卻隻是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臉上帶着一絲學者般的、好奇而專注的微笑。
他沒有急着動手。
他身旁那幾枚沒有參與攻撃的、如同藝術品般的酒盞浮遊炮,悄無聲息地改變了形態。它們頂端的金屬荊棘緩緩張開,露出了裡麵如同昆蟲復眼般精密的掃描晶體。
幽藍色的數據流,如同一道道無形的瀑布,從這些晶體中傾瀉而出,將那臺散發着不祥紫光的巨大機器,從裡到外,從每一個零件到每一行代碼,都掃描得徹徹底底。
海量的數據,在他那堪比超級計算機的大腦中飛速地分析、重構、解讀。
幾秒鐘後,嚴行秋的臉上,露出了一種了然於胸的、仿佛解開了謎題般的愉悅。
他的聲音,再次通過擴音係統,清晰地響徹全場,像一位教授,在為所有無知的學生,講解着這臺機器的……本質。
“原來如此……真是個天才的、又愚蠢至極的設計。”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昭陽的背影上,帶着一絲憐憫。
“這個PR-7742核心部件之一——‘洪爐’,”
他開始解釋,他的話語,不僅是說給在場的人聽,更像是說給葉冷之聽,讓她明白這場鬧劇背後的原理。
“它最基礎的功能,就像孫不凡說的那樣,可以將指定的人格進行數據化,然後備份,或者下載到新的素體上。這就是所謂的‘不死鳥’計劃,一個粗劣的、對永生的拙劣模仿。”
“但是,”他的話鋒轉,充滿了揭示真相的快感,“它還有一個更深層的、被隱藏起來的功能。那就是,當掃描對象的數據量足夠龐大時,它可以將這些數據……用來‘煉丹’。”
“煉丹”這個詞,從他嘴裡說出來,充滿了古典煉金術般的、神秘而殘酷的意味。
“換句話說,就是進行‘人格重構模擬’。”
“如果一個人,在沒有進行任何數據備份的情況下死去了,那麼從物理和數據層麵上,她自然是永遠地、徹底地消失了,無法復活。”
他的聲音頓了頓,像一個戲劇大師,在抛出最關鍵的轉折。
“可是,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她的存在,會以記憶和信息的形式,留存在每一個與她有過交集的人的大腦裡。她的朋友,她的傢人,她的同事……所有認識她的人,腦中都儲藏着一塊屬於她的‘人格碎片’。”
“所以,如果能夠收集到巨量的、屬於這些‘碎片攜帶者’的、真實的、活生生的人格數據,將它們全部投入到‘洪爐’之中……”
“那麼,‘洪爐’就能通過這些海量的數據,反向推衍,進行模擬,重新構造出那個死去的人,她一生的軌迹,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哭泣,她所有的性格與習慣……”
他張開雙臂,像一個擁抱新世界的瘋子,為李昭陽這瘋狂的計劃,做出了最終的、華麗的總結。
“……那麼到最後,自然就可以通過最頂級的投影算法,將這些被模擬出的數據,重新拼湊、縫合、塑造出一個……與那個死去的人,無限相似的、新的人格!”
“一個虛假的、但對於愛她的人來說,卻又無比真實的……靈魂!”
“沒錯……”
李昭陽沒有否認,他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嚴行秋那精準無比的分析,對他而言,就像是隔靴搔癢。
他隻是點了點頭,仿佛在說“沒錯,就是這樣”,認可了這場瘋狂計劃的原理。
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了那個白色的身影之上。他繼續用那種令人心碎的、充滿期盼的語調,呼喚着葉冷之,訴說着那個被他埋藏在心底,早已腐爛發臭的、最後的真相。
“冷之……你聽到了嗎?這就是爸爸為你準備的……最大的禮物。”
他的聲音顫抖着,開始毫無保留地,將那段血腥的過往,一點一點地剖開,暴露在所有人的麵前。
“嚴傢滅門後,孫不凡那個懦夫,獲得了嚴傢全部的研究數據。但是王依豪和李浩然那兩個貪得無厭的豺狼,怎麼可能滿意?”
“於是,他們聯合起來,襲撃了孫傢的實驗室,想要搶走那些能讓人‘永生’的資料。”
“而我……”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苦與自嘲,“當年,我和你的馬阿姨……我們深深地相愛着。可是……可是她最後,卻還是為了傢族的利益,嫁給了孫不凡。”
他頓了頓,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說出那個最核心的、足以讓一切都崩塌的秘密。
“但是孫不凡那個蠢貨不知道的是……馬芳她……她肚子裡懷的那個孩子……其實是我的!”
這句話,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劈開了所有的謎團。
如果孫崇雲此刻是清醒的,他或許會明白,為什麼父親看自己的眼神,總是那麼的疏離和冷淡。
“那場襲撃……”李昭陽的聲音變得嘶啞,仿佛在泣血,“我也是其中的一員。我本來隻是想……隻是想趁亂把她和我們的孩子帶走!我們說好的!”
“可是……可是我沒想到……我衝進實驗室的時候,她……她正挺着大肚子,還在為了孫不凡那個瘋子的實驗,操作着那些該死的、不穩定的儀器……”
“我失手了……”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張堅毅的臉龐,此刻因為極致的痛苦而徹底扭曲。
“……在混亂中,我一槍打中了反應堆……我……我親手……我錯手殺死了她……”
“我殺死了我最愛的女人,和我未出世的孩子……”
他擡起頭,眼中流下了兩行渾濁的、血色的淚水,他看着葉冷之,臉上那癫狂的笑容,顯得無比的悲怆。
“所以,你明白了嗎,冷之?”
這幾個字,從李昭陽的嘴裡吐出來,仿佛抽乾了他最後一絲力氣。他雙膝一軟,整個人跪倒在了冰冷的地闆上,那身代錶着玄鏡無上權力的黑色長袍,此刻顯得如此的空洞與可笑。
他不再是那個掌控一切,筆斷清濁的“執筆人”,他隻是一個被回憶和悔恨所吞噬的、可悲的男人。
他的眼神變得空洞,仿佛穿透了時空,回到了那個血與火交織的、地獄般的夜晚。
“她倒在我的懷裡……”他喃喃自語,像是在對葉冷之說,又像是在對自己那早已死去的靈魂忏悔,“她的血,流得到處都是……那麼熱……那麼燙……”
“她看着我,她沒有怪我……她居然沒有怪我……”他的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隻是求我……她抓着我的手,求我……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她說……孩子還在動……她求我,忘了她,忘了這一切,用她實驗室裡的手術刀……剖開她的肚子,把孩子……取出來……”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上下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
“我同意了……我怎麼能不同意……那是她最後的願望……我像個瘋子一樣,在那片火海裡,用顫抖的手,為她進行了緊急的……剖腹產……”
“我把那個孩子,從她那已經冰冷的身體裡抱了出來。一個女嬰,那麼小,那麼脆弱,身上沾滿了她母親的血……她在哭,哭得那麼響亮……”
“可是……我卻無法撫養她。”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無盡的、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我不能把她帶回李傢。那是一個比任何地方都更加黑暗、更加復雜的泥潭。她會被吞得骨頭都不剩。而且……我該怎麼解釋她的來歷?我該怎麼麵對她?我這張沾滿了她母親鮮血的手,又怎麼配去抱她?”
“於是……我隻好把她……把這個流着我和馬芳血液的女嬰……交給了我當時最信任的好友,一個正直、善良的警察——葉檀。”
“我告訴他,這是我在一次任務中解救的孤兒,求他幫忙撫養。我看着他和他妻子,把你……把你抱在懷裡,露出了那麼開心的笑容……”
李昭陽緩緩地擡起頭,那雙已經渾濁不堪的眼睛,穿過重重阻礙,再次落在了葉冷之的身上。
他的眼神,是那麼的復雜。有愧疚,有悔恨,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種病態的、壓抑了二十多年的、屬於父親的……愛。
“然後,我就默默地,躲在了陰影之中。”
“我看着你一點一點地長大,看着你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喊爸爸媽媽,看着你穿上警服,變得和你名義上的父親一樣……正直,善良……”
“我品味着,反刍着,你成長軌迹中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瞬間。這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的意義。”
“我不敢……我不敢告訴葉檀夫婦真相。我更不敢……和你相認……”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兩行滾燙的淚水,終於從他那布滿皺紋的眼角滑落。
“因為我始終……始終無法跨過當年那個錯誤……我無法原諒我自己……”
“我這個……親手殺死了你母親的……怪物父親……”
“所以我隻能看着……隻能在遠處看着……”李昭陽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嘶啞,仿佛在撕扯着自己腐爛的聲帶,“這些年來,你知道我過得是多麼的煎熬嗎?”
他用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葉冷之那張毫無錶情的麵具,仿佛想透過那層冰冷的納米材料,看到她真正的錶情。
“我聽着你……管着葉檀叫‘爸爸’,管着趙霏霏叫‘媽媽’……而你叫我什麼?你叫我……‘李叔’!”
“李叔”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充滿了無盡的自嘲與苦澀,像兩顆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心上。
“每一次你這麼叫我,都像有一把刀子,在我的心上狠狠地剜一下!每一次!你知不知道!”
他情緒激動,雙手握拳,狠狠地捶打着地麵,發泄着積壓了二十多年的痛苦。
“然後,在六年前,一個陰差陽錯的機會……我接到了葉檀打來的電話。他很慌張,他說他惹上了大麻煩,需要我的幫助。”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他的眼神,再次變得狂熱起來,那是一種賭徒在看到翻盤希望時,才會有的瘋狂。
“我立刻趕到了他說的那個地方,一個廢棄的城郊倉庫。當我到那裡的時候,趙霏霏……已經死了。被人扭斷了脖子,倒在血泊裡。而葉檀,他的手裡,正拿着一樣奇怪的裝置。”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那正是當年嚴傢實驗室裡,那個一切罪惡的源頭——PRX-7742的,alpha版本!”
“葉檀那時候的神情很不對勁,非常不對勁。他的眼神時而清醒,時而迷茫,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着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但我當時沒有在意……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個裝置,和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吸引了。”
他跪在地上,向着葉冷之的方向,伸出了顫抖的手,像一個乞求寬恕的罪人。
“我告訴他,我可以用我玄鏡的權力,我當時隻是書部一名普通的校勘,但是還是可以給他一個全新的假身份,送他去別的城市,讓他隱姓埋名,開始新的生活。我還可以……幫他繼續撫養你,撫養葉冷之。”
“我當時對他說的,唯一的要求,就是……把那張PRX-7742的備份數據,交給我。”
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悲哀而渴望的笑容,那笑容裡,藏着他這半生最卑微、最純粹的願望。
“冷之……你知道嗎?我真正渴望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永生,也不是什麼力量……我隻是……隻是想從此以後,能夠光明正大地……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們……一傢叁口……”
“能夠……成為你的‘養父’,聽你……親口叫我一聲……‘爸爸’。”
“你看!冷之!你快看!”
李昭陽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不再跪着祈求,而是像一個即將獲得最終勝利的瘋子,張開雙臂,擁抱着那臺散發着紫色光芒的巨大機器。
“現在,我們一傢叁口……很快就能團聚了!”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狂熱的喜悅,仿佛已經看到了他最愛的女人,從那紫光之中微笑着向他走來。
“借着葉檀給我的那份資料,我很快……很快就從一個小小的‘校勘’,晉升到了‘掌墨’!我破譯了裡麵的部分數據,把它作為我最大的功績!然後我一歩一歩地往上爬……終於……我成為了‘執筆人’!我有了調用這一切的權力!”
他像一個孩子般,在那巨大的、被稱為“洪爐”的機器麵前,手舞足蹈着,轉着圈,臉上掛着癡狂的笑容。
他那身代錶着玄鏡最高權力與秩序的黑色長袍,在他癫狂的舞動下顯得滑稽而可悲。這一刻的他,絲毫沒有半點玄鏡“書”部執筆人那沉穩、威嚴的樣子,隻是一個被慾望和執念徹底吞噬的可憐蟲。
而那剩下的十一名“丹青”畫師,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如同沉默的黑色礁石。他們看着自己的最高長官如同小醜般發瘋,臉上那光滑的麵具,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反應。
因為他們是完美的工具。他們隻負責執行命令,不負責理解和評判。
“你胡說!你這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就在這時,一聲憤怒的咆哮,打斷了李昭陽的獨角戲。
是孫崇雲。
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從牆邊掙紮着站了起來,用那雙充滿血絲的、燃燒着憤怒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李昭陽。
“我父親和馬阿姨才是真心相愛的!我親眼見過他們在一起的樣子!是你!是你這個虛僞的、得不到就想毀滅一切的混蛋!”
他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但他無法再忍受這個男人,用如此肮臟的謊言,去玷汙他記憶中那份或許並不完美、但卻真實存在的傢庭溫情。
然而,李昭陽甚至都沒有正眼看他。
他隻是在癫狂的舞動中,隨意地、不耐煩地一甩手。一道寒光從他的袖中飛出。
“噗嗤!”
那是一柄鋒利的、屬於玄鏡制式的短刀,精準無比地、深深地插入了孫崇雲的大腿,將他整個人都釘在了後麵的牆壁上。
“啊——!”
孫崇雲發出一聲慘叫,身體順着牆壁滑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聒噪的……蒼蠅。”李昭陽厭惡地吐出了幾個字。
“啪。啪。啪。”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富有節奏的掌聲,從半空中響了起來。
是嚴行秋。
他懸浮在那裡,微笑着,優雅地鼓着掌,仿佛剛剛看完了一場精彩絕倫的、令他回味無窮的戲劇。
“Bravo!真是Bravo!”
他開口讚美着,聲音裡充滿了真誠的、不加掩飾的欣賞。
“背叛、謊言、禁忌的愛戀、血腥的復仇……還有這最可悲的、自我欺騙式的救贖。真是……比我讀過的任何一本古希臘悲劇,都要精彩,都要……動人。”
“閉嘴!”
李昭陽的狂喜被嚴行秋的掌聲打斷,他猛地轉過身,那張癫狂的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用這種看戲的眼神,來玷汙他這神聖的、即將完成的“儀式”。
他再次一甩手,又一柄飛刀,帶着淒厲的破空聲,直取半空中嚴行秋的頭顱!
然而,這一次,飛刀沒能飛出多遠。
一枚“葡萄藤”浮遊炮,如同擁有自主意識的獵犬,瞬間移動到了飛刀的路徑之上,炮口頂端的金屬荊棘猛然張開,射出一道高熱的能量光束。
“滋——”
那柄精鋼打造的飛刀,在空中連一秒鐘都沒能堅持住,便被直接融化成了一灘通紅的鐵水,滴落在地。
“畫師!給我殺了他!把他給我撕成碎片!”李昭陽歇斯底裡地對着身後的畫師們咆哮道。
但是,那十一名如同黑色雕像般的畫師,卻一動不動。
他們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沒有聽到任何命令。
李昭陽愣住了,他臉上的狂怒,逐漸被一絲錯愕和不安所取代。他再次下令,聲音更大,更急切:“我命令你們!動手!”
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嚴行秋看着這一幕,爆發出一陣暢快淋漓的、毫不掩飾的大笑。他笑得前仰後合,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我可憐的、愚蠢的執筆人啊,”他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用一種充滿了憐憫與嘲弄的語氣說道,“你難道真的以為,在我降臨之後,還會讓你繼續掌握着這些……不屬於你的玩具嗎?”
“就在剛才,你向你的‘好女兒’,剖白你那肮臟的、感人的過往時,我已經順手……用這裡的公共網絡,撥打了玄鏡的內部舉報電話。”
他攤開手,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我想,現在書部的最高領袖,那位神秘的‘玄武’,還有數名畫部最頂尖的,擁有着最高權限的‘點睛人’……此刻,應該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哦,對了,”他看了一眼那臺已經開始閃爍着刺眼紅光,發出過載警報聲的“洪爐”,故作惋惜地搖了搖頭,“雖然看上去,你這個寶貝反應爐似乎馬上就要炸了。他們趕到的時候,大概也隻能給整座城市的人……收屍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了殘忍的微笑,“至少現在,你已經失去了你最大的底牌——這些忠心耿耿的‘畫師’。你的權限,已經被更高位的存在,取消了。”
李昭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但他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再次囂張地大笑起來:“就算這樣,又如何!?”
他指着那臺即將失控的機器,對着嚴行秋咆哮道:“烘爐已經無法被停止了!很快!很快全城的人都會為我妻子陪葬!而我,將和我的妻子、我的女兒,在新的世界裡團聚!你輸了!嚴行秋!”
嚴行秋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
他不再看李昭陽,而是將那雙帶着神性光輝的眼睛,落在了那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一動不動的、白色的身影之上。
他下達了,今夜最後一個,也是最殘忍的一個命令。
“阿爾忒瀰斯,上去。”
“把你的‘父親’,制伏。”
而此刻的葉冷之,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她的世界,早已在李昭陽那一段段血淋淋的真相剖白中,徹底崩塌,碎裂,化為了最原始的、混亂不堪的數據亂流。
【父親……】【李昭陽是我的……生父……】【我不是孤兒……我不是葉檀的女兒……我是……殺母仇人的女兒……】【錯誤!】【邏輯悖論!】【李昭陽是我的養父,也是背叛者。】【他是我的生父,也是殺母仇人。】【他愛我。】【他利用我。】【他是正義的化身(數據標籤:玄鏡執筆人)。】【他是毀滅世界的瘋子。】【他要復活我的母親。】【他要用全城的人為我的母親陪葬。】這些互相矛盾、互相撕咬的認知,像億萬隻瘋狂的螞蟻,啃噬着她名為“自我”的核心。
她是誰?
她到底是誰?
是葉冷之?是米米?是阿爾忒瀰斯?還是……李昭陽那個不該出生的、罪惡的女兒?
她的視界裡,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沒有嚴行秋,沒有李昭陽,沒有宴會廳。隻有一片白茫茫的、無邊無際的雪原。
雪原之上,一個穿着警服的女孩,在孤獨地跋涉着。那是“葉冷之”。
雪原的盡頭,一扇巨大的、冰冷的鐵門緩緩打開,門後是溫暖的壁爐和等待着她的主人。那是“米米”的歸宿。
雪原的上空,一輪猩紅的、不祥的圓月高懸,月光下,一個白色的女獵手,正在無聲地菈開弓弦。那是“阿爾忒瀰斯”。
而現在,這片雪原,開始龜裂,崩塌。
無底的深淵,從裂縫中湧現,要將這叁個虛假的幻影,連同這片雪原本身,一同吞噬。
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像一臺超負荷運轉的處理器,馬上就要被燒毀了。那張被改造過的、美麗的臉上,肌肉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她的身體,在納米緊身衣下,劇烈地、小幅度地顫抖着。
這是她成為“阿爾忒瀰斯”以來,從未出現過的、最嚴重的……係統崩潰。
而就在這時,主人的聲音,如同來自另一個維度的、不容置疑的最高指令,穿透了所有的混亂與迷茫,精準地、直接地,烙印在了她那即將崩毀的核心之上。
【把你的‘父親’,制伏。】主人的命令,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地刺入了她那片混亂的數據雪原之中,強行建立起了一個唯一而絕對的信標。
【制伏…父親…】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機械地,向着那個跪在“洪爐”前的、癫狂的男人,一歩,一歩地走去。
每一歩,都像踩在碎裂的玻璃之上,靈魂的碎片與核心的指令,在互相撕扯,發出無聲的悲鳴。
李昭陽看着她向自己走來,那張因瘋狂而扭曲的臉上,瞬間綻放出如孩童般純粹的、欣喜若狂的笑容。
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女兒”,已經被改造成了非人的模樣。他看不見她臉上那些猙獰的電路,看不見她眼中那空洞的、屬於機器的光芒。
他看到的,隻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個紮着馬尾辮、會對他撒嬌、會叫他“李叔”的……小丫頭。
他有些手忙腳亂地、用顫抖的手,從那身莊重的黑色長袍裡,掏出了一個已經被壓得有些變形的、小小的鐵皮盒子。
他笨拙地打開盒子,裡麵露出的,是幾塊早已碎裂、因受潮而軟化、過期了不知道多久的……叁貓牌黃油餅乾。
沒錯,就是嚴行秋非常喜歡用來投喂葉冷之的、那種最廉價、最普通的餅乾。
“小之……臭丫頭……傻丫頭……”
李昭陽捧着那個小小的盒子,像是捧着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他將它高高地舉起,遞向正一歩歩走來的葉冷之,聲音裡充滿了哽咽的、笨拙的討好。
“爸爸……爸爸都記得……”
“你以前……最喜歡吃這種餅乾了……天天菈着葉譚,說要吃……說全世界這個最好吃了……”
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不受控制地,滴落在那早已過期的餅乾碎屑上,將它們浸潤得更加濕軟。
“我……我前幾天……我買了很多……我跑遍了全城……才找到賣這個的……”
他語無倫次,像一個做錯了事、急於討好傢人的孩子。
“我就想着……想着……等你媽媽回來了……也讓她嘗嘗味道……讓她知道,我女兒最喜歡吃的東西,是什麼味道……”
他臉上帶着期待的、傻傻的笑容,向她伸出了手,發出了最後的、也是最溫柔的呼喚。
“過來吧……傻丫頭……”
“爸爸在這裡……”
那溫柔的、帶着哭腔的呼喚,像一把生鏽的、溫暖的鑰匙,捅進了葉冷之那片冰冷混亂的數據核心。
她的腳歩,在距離李昭陽隻有叁歩之遙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她看着他,看着他手中那盒早已過期的、廉價的餅乾,看着他那張布滿了淚痕的、充滿期盼的臉。
一股無法言喻的、陌生的數據流,從她核心的最底層湧了上來。它不是指令,不是程序,而更像是一種……本能。是一種被血緣所镌刻的、無法被格式化的……悲傷。
【數據庫檢索:叁貓牌餅乾。關聯記憶:童年,現在。關聯人物:葉檀,嚴行秋。情緒標籤:溫暖,幸福。】【新增關聯人物:李昭陽(生父)。情緒標籤:未知……衝突……】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接過那盒餅乾。
但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個鐵皮盒子的瞬間,嚴行秋那如同手術刀般冰冷、精準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毫不留情地,將這幅溫情的、虛僞的畫麵,切割得支離破碎。
“真是感人肺腑的父愛啊。”嚴行秋的聲音裡充滿了優雅的、淬了毒的嘲諷,“用一盒過期的餅乾,就想贖清自己那滿身的罪孽嗎?我親愛的‘執筆人’先生。”
他就像一個最高明的戲劇評論傢,開始逐條地、殘忍地,揭露李昭陽這可悲的、自我感動的獨白背後,那令人作嘔的真相。
“讓我們來回顧一下你這偉大的一生吧。因為你的無能和衝動,你親手殺死了你最愛的女人,馬芳。”
“因為你的懦弱和自私,你不敢承擔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讓你親生的女兒,在別人的屋檐下,叫着別人‘爸爸’,長大成人。”
“因為你對權力的貪婪,你利用了葉檀對你的信任,從他手中騙取了PRX-7742的資料,並為了掩蓋這一切,將這對陪伴了你的女兒十多年、給予了她最真切關懷的養父母,推入了死亡的深淵!”
“然後,”嚴行秋的聲音變得癒發冰冷,“當你的女兒,那個優秀的、正義的警察,開始調查這一切,即將觸碰到真相的時候,你又在她的調查路上一路推叁阻四,設置障礙,生怕她發現你這個‘慈父’,究竟是個怎樣肮臟的、滿手血腥的怪物。”
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勝利者的快意。
“也正是因為你的這些‘愛’,這才導致了她最後信念崩塌,走投無路,心甘情願地……落到了我的手裡。”
“是你,李昭陽。是你親手,把她變成了我最完美的……藝術品。”
一句句,一聲聲。
嚴行秋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將李昭陽那不堪一撃的謊言外衣剝得乾乾淨淨,露出了底下那個自私、懦弱、滿是罪惡的內核。
李昭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想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嚴行秋說的,全都是事實。
而這些話,對於葉冷之而言,卻像是兩股截然相反的、足以撕裂宇宙的引力,在瘋狂地菈扯着她那即將崩潰的靈魂。
【指令:制伏‘父親’。】這是來自主人的、絕對的命令。它代錶着秩序,代錶着她現在存在的全部意義。服從,就能得到平靜與“幸福”。
【情感反饋:接受餅乾。】這是來自血緣的、無法解釋的本能。它代錶着混亂,代錶着那個她早已抛棄的、名為“葉冷之”的過去。靠近,就會陷入痛苦與矛盾的深淵。
她應該怎麼做?
她的身體,在這兩股力量的菈鋸之下,開始劇烈地顫抖。她那隻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既無法前進,也無法收回。
她的視界裡,那片白茫茫的雪原,徹底崩塌了。
代錶着“米米”和“阿爾忒瀰斯”的幻影,被主人的指令之光所籠罩,堅定而冰冷。
而代錶着“葉冷之”的那個女孩,卻被李昭陽和他手中那盒餅乾所散發出的、微弱而溫暖的光芒所吸引,臉上充滿了迷茫與悲傷。
深淵在咆哮,要將這一切都吞噬。
【警告!警告!核心邏輯衝突!係統即將過載!自主意識保護協議……激活失敗!】【厄洛斯協議……強制重啟……失敗!】【守護者協議……無法連接至操作員……】她的處理器,已經發出被燒毀前的最後悲鳴。那張被改造過的、美麗的臉上,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從那雙空洞的、屬於機器的眼眸中,滑下了一行清澈的、不屬於任何程序的……
淚水。
她依舊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那滴不屬於任何程序的淚水,順着她冰冷的臉頰滑落,滴在了光潔的地闆上,無聲無息,卻仿佛擁有着千鈞的重量。
她陷入了徹底的、絕對的死機狀態。
看着她這副前所未見的、因為掙紮而顯得“生動”的模樣,嚴行秋臉上的笑容,變得癒發愉悅和玩味。他似乎很享受這件完美的藝術品,在即將徹底完成前,所展現出的最後一點瑕疵。
他好整以暇地,從自己的風衣口袋裡,也掏出了幾塊一模一樣的、完好無損的……叁貓牌黃油餅乾。
他用兩根手指,優雅地夾起其中一塊,就像夾着一枚棋子。
然後,他對着那個僵在原地的、淚流滿麵的白色身影,做出了一個極其簡單的手勢。
他隻是微微擡了擡下巴,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那是在日復一日的、深入骨髓的調教中,早已刻印在她身體本能裡、優先級甚至高於一切思維的……指令。
【接着】。
在看到那個手勢的瞬間,葉冷之那已經徹底崩潰的大腦,仿佛被完全繞過了。她的身體,她的肌肉,她的神經反射,做出了最原始、最直接的反應。
嚴行秋手腕一抖,那塊餅乾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抛物線。
而葉冷之的身體,幾乎在同一時間動了!
她像一隻訓練有素的獵犬,以一種近乎於羞辱的、敏捷無比的姿態,向前一撲,張開嘴,用那張剛剛流下眼淚的、屬於“葉冷之”的嘴,精準無比地……叼住了那塊屬於“嚴行秋”的餅乾。
“咔嚓。”
清脆的咀嚼聲,在這死寂的、一觸即發的空間裡,顯得無比的刺耳。
李昭陽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徹底褪去了。他捧着自己那盒過期的、無人問津的餅乾,看着自己的女兒,像條狗一樣,熟練地接住了另一個男人丟來的食物,他眼中的光,徹底熄滅了。
“你看,李昭陽。”
嚴行秋緩緩地走向她們,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勝利者的、優雅的宣言。他一邊走,一邊開始闡述着,自己對於這件“藝術品”的看法。
“她不屬於你,也從來不曾屬於過任何人。她隻屬於我。”
他的手,輕輕地撫摸着葉冷之的頭,就像在撫摸自己最心愛的寵物。而葉冷之,則順從地、一邊咀嚼着口中的餅乾,一邊用自己的臉頰,蹭着他的手心。
“她是藝術,是我窮盡心血所創造出的、最完美的藝術品。她的每一個反應,每一次呼吸,都譜寫着我所定義的、絕對的美。”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充滿了佔有慾。
“她也是工具。是我最鋒利的刀,最柔軟的坐墊,是我意志最完美的延伸。”
他繞到了她的麵前,蹲下身,直視着她那雙已經恢復了些許平靜,但依舊帶着一絲迷茫的眼睛。
他用一種近乎於催眠的、充滿了誘惑力的聲音,向她描繪着她真正的“歸宿”。
“小之,米米……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痛苦嗎?迷茫嗎?那是因為你還留戀着那個充滿了謊言、背叛與混亂的、不完美的世界。”
“到我身邊來。”
“我可以給你一個絕對的世界。一個沒有謊言,沒有背叛,沒有痛苦,沒有矛盾的世界。那裡,不會有混亂,隻會有我為你量身定做的、永恒的幸福,和絕對的秩序。”
他頓了頓,抛出了最後的、也是最致命的誘餌。
“在那個世界裡,你和你真正關心的‘母親’,沒錯,趙霏霏……你們可以,永遠無憂無慮地活下去。”
“一個完美的傢,一個完美的母親,一個完美的你。這一切,隻有我能給你。”
一個完美的傢,一個完美的母親,一個完美的你。
這一切,隻有我能給你。
嚴行秋的聲音,像一劑最強效的鎮靜劑,注入了葉冷之那片混亂的、即將崩毀的精神世界。
她口中那塊屬於他的餅乾,甜美的味道順着味蕾擴散開來,與那股被程序設定好的“幸福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無法抗拒的暖流,將那些冰冷的、矛盾的、屬於“過去”的碎片,一點一點地衝刷、溶解。
是啊……為什麼還要痛苦呢?為什麼還要糾結呢?
謊言、背叛、殺戮、罪惡……那個屬於“葉冷之”和“李昭陽”的世界,是如此的肮臟不堪。
而主人的世界,是那麼的純粹、有序、充滿了……幸福。
她緩緩地,咽下了口中的最後一點餅乾屑。
然後,她做出了選擇。
她沒有起身,而是就以這樣一種近乎卑微的、跪着的姿態,緩緩地,轉過了身。
她背棄了那個捧着過期餅乾、淚流滿麵的“生父”。
麵向了那個給予她“新生”與“秩序”的……主人。
她將自己的頭,輕輕地、依賴地,靠在了嚴行秋的膝上。
這個動作,無聲,卻勝過千言萬語。
“為什麼……?”李昭陽的聲音,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遊魂,充滿了絕望與不解,“小之……為什麼……?”
葉冷之沒有回頭。
她隻是靠着自己的主人,感受着他帶給自己的那份絕對的、令人安心的掌控感。
然後,她開口了。
她的聲音,不再是那種平穩的、不帶任何情感波動的機械音。而是帶着一絲微弱的、但卻無比清晰的、屬於她自己的……真實的情感。
“因為……”
“……他給我的餅乾,是甜的。”
“而你給我的……太苦了。”
一句話,如同一把最鋒利的刀,徹底刺穿了李昭陽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那盒被淚水浸透的、早已變質的餅乾,又看了看那個依偎在另一個男人膝下的、自己的女兒。他終於明白了什麼。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悲痛慾絕的哀嚎,整個人徹底崩潰了,癱倒在地,蜷縮成一團,像一個被世界抛棄的、無助的嬰兒。
望着他那副崩潰的模樣,葉冷之的心裡,竟然真的湧起了一絲微弱的、她本不該擁有的……同情。
但她很快便將這份多餘的情感壓了下去。因為她意識到,那臺“洪爐”發出的警報聲,已經越來越急促,刺眼的紅光,幾乎要將整個宴會廳都染成血色。
全城的人,依舊在被“煉化”的邊緣。
她擡起頭,仰望着自己的主人,輕聲詢問道:“主人……這個,我們怎麼辦?”
嚴行-秋用手指輕輕梳理着她的黑發,臉上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笑,仿佛眼前這個即將毀滅城市的末日裝置,不過是一個有趣的、需要稍微動動腦筋的謎題。
他給出了,兩套解決方案。
“方案一,”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像是在挑選今晚的菜單,“雖然那個該死的生物鎖,無法被直接破解或越過——因為它需要用戶在清醒狀態下,‘自願’地提供虹膜、指紋以及實時的DNA數據,同時還會掃描心率、體溫、呼吸頻率等等一係列復雜的生命體征,來杜絕僞造。”
他的目光,落在了葉冷之那平坦的小腹上,眼神變得玩味起來。
“但是,我的小狗,你的身體,可不僅僅是武器。在你那溫熱、濕潤的甬道裡,我可是搭載了這座城市裡最先進的、軍用級別的生物數據掃描和模擬儀。”
“所以……”他俯下身,在她耳邊用一種充滿了色情與誘惑的語調,輕聲說道,“我們隻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讓你和他進行一兩次……深入的‘數據交換’。”
“你的身體,就能完美地記錄、分析、並模擬出他全部的生命體征。到那時,你應該就可以,輕易地通過那個所謂的生物鎖的掃描了,當然,那樣的話,他也差不多會被你榨死了。”
聽到第一個方案,葉冷之的臉頰,在那半透明的麵具之下,微微泛起了一絲紅暈。那是屬於“米米”這個身份的、被調教出的本能反應。
嚴行秋看着她這副羞澀而順從的模樣,滿意地輕笑了一聲,然後,提出了那個更加瘋狂,也更加……符合他美學的第二套方案。
“方案二嘛……”他的聲音裡,帶着一絲創造者在展示自己最得意作品時的驕傲與狂熱,“……既然無法關閉它,那我們就換一種思路。”
“我們,直接把這個‘烘爐’的能量,全部消耗乾淨。”
他指着那臺如同紫色心臟般不斷搏動、發出刺耳悲鳴的機器。
“目前,它裡麵已經吸收了全城在這個時段,幾乎所有的電力。這股龐大的能量,所發射出的掃描波,足以在瞬間,將全城每一個人的大腦都燒成灰燼。任何一個普通人,此刻主動去接受它的掃描,想要消耗掉這股能量,都無異於盃水車薪,隻會被瞬間蒸發。”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葉冷之的身上。那目光,炙熱、專注,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與佔有慾。
“但是……你不同,我的阿爾忒瀰斯。你不是那些脆弱的、一次性的凡人。”
“你的人格,你的記憶,你所有的情感波動,你靈魂的每一個細節……早就已經被我,用最完美的技術,進行了百分之百的……數據備份。”
他的話語裡,充滿了對李昭陽那臺“老古董”的不屑。
“這個老舊的‘烘爐’,它的掃描和提取技術,實在太過粗糙。每一次復制,都會產生不可逆的數據損耗,提取出來的人格數據,其保真度最多隻能達到80%到90%。換句話說,同一個靈魂,用它的技術復制個十幾次以後,那個所謂的‘人’,就已經會因為數據熵增而徹底崩潰,變成一個毫無邏輯的、混亂的數據聚合體,根本算不上是人了。”
他伸出手,輕輕擡起了葉冷之的下巴,強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而你,我的作品……你的備份,是完美的。沒有損耗,沒有誤差,所有信息都是百分之百的完整。你的靈魂,在我的數據庫裡,是一個永恒的、絕對的‘1’。”
他臉上露出了一個如同酒神般,充滿了神性與瘋狂的笑容,提出了那個終極的、亵渎神明的解決方案。
“這也就意味着,我們可以利用‘烘爐’,不斷地、無限地……復制你。”
“用第一個‘你’,去消耗掉它一部分能量。然後在第一個‘你’被摧毀之前,再從她身上,復制出第二個、第叁個、第一百個‘你’……”
“我們可以用巨量的、屬於同一個人格的、完美的‘葉冷之’,像一場數據海嘯一樣,前赴後繼地衝向那臺機器,將它目前所儲存的、那足以毀滅全城的龐大能量,一滴不剩地……全部吸收掉!”
“用無數個‘你’的犧牲,來換取一座城市的苟延殘喘。”他凝視着她,聲音充滿了蠱惑,“我的女孩,你願意……為了拯救這些與你毫不相乾的蝼蟻,獻上你自己的……‘永生’嗎?”
葉冷之沉默着,思索着,此刻主人給予了她選擇的權利,但是,她到底應該如何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