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初春的清晨天還未亮得透徹,清空裡飄着灰色的雲,掙紮在天色暗淡的幕布裡。
焉容和蕭可铮坐在前廳喝茶,兩人早已用過早飯,也已派人將飯菜送到那未知身份的男人那裡,現今正等着他一塊過來,商量着如何見衣纏香一麵。
因前段時間跟廣原緒籤了個合同,蕭可铮有時也到西廊巷子去談生意,隻是不敢再帶焉容過去,怕她有什麼危險。也跟廣原緒旁敲側撃地打聽了衣纏香的消息,隻說人還好好的,便也放心了。
如果說要見衣纏香也不算難,難就難在,她未必肯見他們。
想到這裡,焉容眼裡莫名酸脹起來,哪怕是要離開大辰去瀛島,她也應該答應讓她時常去看看她,能陪她幾天算幾天,可衣纏香那麼冷情絕然,直截了當地斬斷所有聯係。
軒窗半開,細微的涼風透過駛入屋內,焉容偏頭來看,外頭烏雲疏散,將東方泄過來的陽光鏤成絲絲縷縷的金芒。
恰時有人從正門走了進來,身後的金光成了他的陪襯,依舊是一身青灰色的長袍,剃了須的麵孔將整張臉顯現出來,輪廓如刀削過一般利落俊秀。焉容看驚了眼,他身上透着一股沉穩內斂的氣質,瘦削硬朗的身軀又帶着幾分落寞寂寥,真的很不同於昨日。
“咳咳。”蕭可铮握了拳置於唇邊乾咳一聲,道:“既然人到齊了,馬車也已備好,那我們該出發了。”
焉容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忙將目光移到一旁去,隨着蕭可铮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朝那人笑道:“昨晚先生休息如何?下人可有怠慢不週之處?”
“一切都好,多有打擾請海涵。”與昨日相比,這人語氣明顯和緩不少,想來這一夜已經有所思考,疑心暫卻。(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焉容見其比昨日親近不少,再問:“原諒我失禮,時至現今才打聽您的貴姓,不知可否告知?”
他微微凝眸,沉吟道:“免貴姓……賈。”
賈?焉容心裡暗暗一笑,與“桢”相對可是假?“賈先生,不知您是做什麼的呢?”瞧他這一身袍子,雖然顔色暗沉樸素了些,料子卻不糙劣,倒不像是居無定所顛沛流離之人。
“賈先生”放慢了腳歩,一身淡淡的草木氣息飄蕩過來,散發着初春微醺的芳香,“不過是江湖郎中罷了,開個藥館侍弄些藥材,倒也清閒。”
“原來如此,懸壺濟世,令人佩服。”焉容倒是覺得捯饬藥材和香料都有其相通之處,大多取材於草木金石,亦有各自調理身心的功效,如果他真是荀桢,確實解釋得通。
眼見出了宅門,看見小五和墩子正在往馬車上綁兩匹馬,蕭可铮加快了歩伐,催他們快些上車,因為時間再拖下去,會有人出來開市,街道繁榮起來阻塞交通。
馬車剛“嘚嘚”跑了不到半裡路,剛到轉角,見數十官兵排排站在街上,一身甲胄,手裡持矛盾器械,堵住了這條通路。小五連忙菈住馬頭減下速度,正要下車問問是怎麼回事,便見兩位官兵擡杖阻住他們。
“來往何人?奔走所謂何事?”官兵厲聲叱問。
“玉瓏堂蕭傢,慾往西廊巷子談些生意,車裡坐着的正是我們傢爺。”小五已經及時勒住了馬,坐在車上大聲回道。
一聽是玉瓏堂蕭傢的名頭,便是官兵也給叁分情麵,抱了抱拳道:“還請蕭爺回吧,今日上頭已有吩咐,所有道路都不得開放,大傢都一樣。”
蕭可铮一怔連忙掀了簾子冒出半截身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今日瀛軍已啟程回瀛島,所有大道為大軍留空,一日之後尚霊城才能放行百姓通道。”
“什麼?”馬車裡,焉容猛地癱坐在軟席之上。
她走了,走了……
眼淚成股湧了上來,這個消息叫她無法接受、難以置信,她費了這麼大的心思才找到一個與荀桢很像的人,希望能滿足她最後的願望,可是還未等到她最後的確認她就離開了,為什麼蒼天這麼不遂人意?
難過無奈壓在心頭像浸了水的棉花,壓得她喘不過氣,理智已經被沉痛復雜的情緒像麻線一樣捆綁得緊緊的,從未有過的絕望堆積在心裡,像是決堤的江水湧上頭腦,她控制不住地流眼淚,用拳頭狠狠地往馬車壁上敲打,試圖用這樣的方式發泄心裡的痛苦。
蕭可铮實在不忍她這樣失控地自虐,吩咐小五調轉馬頭,連忙回身將她抱在懷裡。“焉容,別這樣……”
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餘地,這種從心裡繁衍到全身各部的無力感幾乎讓她虛脫,隻能依附着蕭可铮,手指抓住他手臂,牙齒緊緊咬着他的衣襟,以此控制自己不放聲大哭。
一旁的“賈先生”一臉懵懂,看到這對人的反應感到格外奇怪,不就是瀛軍回國暫封了道路嗎?今天見不到她的“師傅”,那麼改天就是?為何會這樣激動?
思來想去,他還是有些冒昧地開口:“究竟發生了什麼?”
焉容本來在蕭可铮的懷裡漸漸平息,一聽他的聲音頓時掙脫開來,雙目赤紅如燒透的炭火一般看向他:“你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荀桢?”
對方眸光在掙紮中破碎,選擇無言以對。
“你到底是不是荀桢啊?”焉容不可抑制地拔高了嗓音,猛地前傾了上身,迫使原本坐在墊子上的姿勢扭曲成一種跪着的姿勢,要不是蕭可铮攔着她,估摸着她會直接跳過去揪他的衣領,對方的不配合成功激怒了此時情志不太穩定的她。
“我想姑娘你應該冷靜一下。”
“冷靜?你要是荀桢,如果心裡還有一個叫衣纏香的女人,那就趕緊追上瀛軍,從他們手裡……”她的話剛剛說了一半被蕭可铮捂住嘴巴,隻能不停發出“唔唔”的聲音。
在這個馬車裡,最冷靜又了解實情的人隻有蕭可铮一個人,他深知焉容再繼續說下去,必定會在不經意間透露出衣纏香的經歷,因為這個女人太不尋常,隻要在西廊巷子隨便找一個人打聽一下大帥身邊的漢人女子,都會得出她曾是一名妓|女的訊息,而這一點,衣纏香希望永遠地對荀桢隱瞞,留下她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點純粹和美好。
焉容情緒失控,語速加快,吐字模糊不清,聲音含混在眼淚裡變得黏稠起來,叫那男子反應了良久,縱是如此,反復回想“衣纏香”這個發音的時候還是倍感熟悉,因為他曾經用各種各樣的語速或者情感叫過這個名字,徐緩的、快速的,溫和的、急切的……
衣纏香……
短短叁個字如一塊沉重的巨石落入平靜的湖水之中,掀起驚濤巨浪、驚天巨響。
他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看向焉容:“你剛剛說的是誰?”
而焉容卻因為蕭可铮那一捂口鼻導致短暫的窒息,大腦的缺氧讓她頭腦發暈,加上方才情緒波動太大,又一番掙紮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導致她無力地癱軟在他的懷裡,神識半昏半醒,沒過一會便徹底地睡了過去。
“賈先生”,不,荀桢看焉容如此,又見蕭可铮一門心思都係在她的身上,一臉的擔憂害怕錶露無遺,他隻好把所有的疑問吞在心裡,用腦中已經走向混亂的思緒思索她說過的所有的話。
外頭天色大亮,整條大道都籠罩在一種可怕的寂靜裡,陽光溫煦卻沒有言語。
世間總有許多無力挽回的悲痛發生在擦肩而過的縫隙裡,也許荀桢早一天出現,哪怕隻是半天,哪怕他早一點承認自己的身份,說不定他就可以見到衣纏香的最後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室友把網線拔了,害得我沒能上傳,上午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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