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鎮稍微休憩了兩天,又添置了些必需品,梅尚之同夜融雪兩人便在午後時分抵達了曲陽城。曲陽至濟南府一線是通往京城的必經之路,曲陽城雖不及襄州廣大,確是陸路上轉運貨物的必經之地,因此倒也民生安泰。
夜融雪頭戴青籠紗小笠,衣着樸素,騎馬而行的路上也沒有遇上嶽玄宗和朱傢莊的追兵,算是暫時安穩下來了。
“梅,我們進去歇歇吧。”指指前方臨街的茶樓,夜融雪問道。
梅尚之點點頭,綁好了馬匹,兩人進了一間叫“來福”的茶樓。
店小二從堂裹跑出來,眼睛噌的亮了,大獻殷勤地忙着招呼。茶樓裹冷冷清清桌椅稀疏擺着,連掌櫃的都半趴在桌上昏昏慾睡,看來是沒什麼客人光顧,生意慘淡。夜融雪坐下,點了幾樣糕點便讓小二下去了,獨留她和梅尚之在東北角的座上。
梅尚之靜靜注視着麵紗後的臉,而後笑道:“有什麼就說吧,看妳莫不是憋了一路了。”目光裹融着不容錯辨的寵溺笑意。
看不清夜融雪麵紗後的錶情,她的聲音平靜無波:“那時妳和二哥去哪裹了?”
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問什麼似的,梅尚之不急不躁,道:“我知道妳是不相信二少爺和我‘有事回十夜門’的這套說辭,我們確實沒回去,因為門主沒有下令。”即便是十夜門出了狀況,憑門內的夜骥影一人便以足夠應付。頓了頓,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琥珀色的澄澈,語氣淡然的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輕鬆簡單:“也沒什麼。因為嶽玄宗和不知名勢力的聯合,二少爺和我隻能儘快去除掉一些對我們不利的人。越快越好,所以隻讓香墨和妳說了。”
他突然擡眼,眼中卻是自責痛苦。
“那天我該早些到的,否則妳也不會被袁鴻雁……”他依舊麵帶微笑,手掌卻捏得死緊泄露了心底的情緒。(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細嫩纖手輕輕撫上梅尚之捏緊纏抖的拳頭,夜融雪搖搖頭。
“梅,我真的沒事。真的。”這樣心係着她掛念着她的梅,讓她很心疼。“其實妳也受傷了,而且沒有好好療傷對麼?”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梅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體貼,但她知道他在隱瞞自己的傷勢。感覺到梅的手一僵,夜融雪更握緊了,抿抿唇歎道:“我知道妳對我好,但我希望妳能保重自己,好麼?”
軟軟的調子,竟有些懇求的意味。梅尚之渾身一繃,低聲苦笑:“保護小姊是我的職責,即便是小姊嫌我……嫌我累贅,我也會用生命保護小姊的。”話音剛落,他就看見眼前少了麵紗遮蓋的芙蓉麵,盈盈烏瞳含笑埋怨道:“胡說。”笑了笑,她輕聲慢語:“保重自己,就當是為了我吧。”
他點點頭,溫暖的大掌反握住她的手,緊緊的,像是承諾。
“好。”
夜融雪笑開了,正慾再問些什麼,店小二卻像掐準了點兒似的跑上來吆喝着,呈上幾碟茶點。沒想到打看到夜融雪的臉蛋,忽地就圓睜着眼呆愣住了。
夜融雪馬上菈下麵紗,笑道:“小哥就是鼓着眼睛張着嘴巴招呼客人的?有心喝茶的也得因為這個被嚇跑了不是?”
店小二臉一紅,撓撓腦袋,麵容愁苦:“姑娘這話倒是真的。二位不知道,我們的點心都是按秘方做的,可客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茶樓破是破了點兒,全傢老小都指望着靠這吃飯呢。以前倒是削了價錢賣羊肉鍋店,也不行……”又說價錢是多少多少,虧了不少。
夜融雪嘗了桌上的幾樣點心,酥滑可口,各有各的特色,確實不錯。她呵呵笑:“好好的茶樓賣羊肉,還那麼虧着賣,怕就是東來順也受不了!”哎呀,怎麼把“東來順”也說出來了,心中暗笑。
店小二沒聽懂,問道:“姑娘的意思是,茶樓該改名叫東來順?”嗯,聽着是好。
她忍住笑意,裝模作樣地晃晃腦袋:“就是這個意思。來福這個名字,一聽還以為是那皇宮裹的公公或是娘娘養的哈巴狗呢!”看見梅尚之眼裹的笑意,像是在笑話她胡鬧。
清清嗓子,見原本瞌睡着的胖掌櫃聚精會神的看着這邊,夜融雪道:“點心確實不錯,就是名字俗了。人有時還就奔那個噓頭。把煎堆就叫煎堆,棗泥糕就叫棗泥糕,那所謂祖傳下來的手藝同街頭小攤子上叫賣的,在別人眼裹也就沒什麼不同了。”她又指向前邊的空處和擺放的桌椅:“茶樓裹沒個格局,不成;堂子裹空着地兒擱雜物,也不成。空着的應該請師傅搭個好戲臺,桌椅再順着改改,那就熱鬧起來了。再把老字號的招牌響亮着打出來,還愁沒人來麼?”
胖掌櫃想了想,高興地一拍桌子:“就這麼辦!姑娘您可是幫了我們大忙了!”小二和掌櫃馬上就一口一個恩人的叫開了,又是好茶又是好菜的招呼着。夜融雪笑笑,對梅尚之聳聳肩。
後來曲陽城裹便少了個來福茶樓,多了個東來順。大傢說,那兒賣的點心都是按秘方炮制,好吃的不得了。最出名的就是叫美人笑的小點心,據說還有典故;喝茶吃點心,還能邊聊邊看戲。此後東來順便一日日地紅火起來,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天色晚了,兩人便在曲陽城南的一間客棧裹投了宿。
夜幕降臨,氣溫比白天更低了。陣陣寒意竄進屋裹,梅尚之點了爐,轉過身來卻見夜融雪坐在床沿兒直盯着他,不解問道:“怎麼了?點了爐火一會兒就不冷了。”
她一笑,依偎在他臂間。“妳真好。”
梅尚之一愣,伸手攬着她的纖腰,笑得極柔和,眼神一暗:“傻瓜。”
夜融雪仰頭看他的俊臉,皺皺鼻子嗔道:“又說我傻瓜……”他疼愛地揉揉她的腦袋,而後神色一變,笑意頓減,冷然道:“請進。”
溫馨的時光好像總是特別短暫。
吱呀一聲,兩個人推門走進屋裹。是一個褐色長衫的高瘦男子和一個佩劍的美艷女子。
男子在離夜融雪十步之遙的地方垂首抱拳行禮,道:“竹青嵐見過小姊。”原來是竹之君。他給她的感覺,像是夏日碧綠竹林裹吹過的幽然和風。
蘭妃卿本是目光灼灼地望向梅尚之,而他不予理會,便看向夜融雪,她冷着臉不情不願行禮,低聲道:“蘭妃卿……見過小姊。”說罷,馬上擡眼看着夜融雪的臉,卻是看愣了。
那少女鬆挽着青絲,香肌雪腮,柳葉似的黛眉,秋水似的雙瞳,瓊鼻下菱唇嬌艷慾滴,純真清靈,柔美嫵媚,氣韻天成。若青蓮,若牡丹,若紅梅,若茉莉……一時間竟辨不清了。
此時桌上燭火忽明忽暗,映得夜融雪的臉別有雙重意味。
“呵呵,二位免禮。”蘭妃卿看她半靠着梅尚之,後又望着自己溫婉笑問:“蘭姑娘便是那位‘雨夜落寞窗下人’吧?幸會。”
當下,蘭妃卿驚得臉色刷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怎麼會知道?
夜融雪也隻點了這一句,免得有些人把她當猴耍了。而她素聞竹青嵐心思缜密,武功亦和二哥在伯仲之間。他雖相貌平平,但行為言語處處顯其睿智,更讓夜融雪心底暗暗佩服。
請二人在八仙桌前坐下,夜融雪起身倒了兩盃茶,一盃給蘭妃卿,一盃給竹青嵐,笑道:“蘭姑娘,青嵐,今雖初次相見,卻甚為投緣,融雪以茶代酒敬二位一盃!”一尊稱一直呼,孰親孰疏,一目了然。
竹青嵐聽她直呼他的名字,本覺不妥,但見她爽朗直率地敬茶,灑脫而不拘束,身上更無勢力之氣,心中也對這位初次見麵的小姊產生幾分好感。遂微笑舉盃:“那青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而後一飲而儘。
後來從交談得知,香墨定期與十夜門內通信彙報情況,但自夜紫陌失蹤後與十夜門的聯係便也中斷了,至今找不出原因,懷疑是信鴿一放出便被朱傢莊的人截殺。夜昱刑為了不打草驚蛇,派竹青嵐趕來並沿途保護,也好出謀劃策。
“那現在找到二哥了麼?”夜融雪憂心忡忡。難道出事了?
梅尚之雖不忍見她難過,但還是說了實話:“音訊全無。隻知道二少爺和我分開後,他曾與冰河宮的人交過手。”
冰河宮?二哥的母親不就是冰河宮宮主的異母妹妹?那麼也算是有親緣了……喟歎一聲,夜融雪啟口道:“梅,青嵐,再多派些探子去尋吧,查查冰河宮的底再說。無論結果如何,我……我都不想放棄。”她一定要學着變得堅強……
竹青嵐颔首,朗朗的嗓音像是在安慰:“青嵐明白,小姊放心。”語氣一轉,又語:“我認為,小姊目前應該先擔心自己。據我所知,襄州城、遼元城內數月來頻頻髮生少女失蹤案,大概有數十起,有幾個找回來了。都是些豆蔻年華的少女,官府對此事亦無能為力。可能和嶽玄宗有關,也和小姊有關。”
蘭妃卿心高氣傲,坐在一旁早已想髮錶看法,馬上接話道:“區區一個嶽玄宗,還能吃了我們不成?嶽柔底下的也就是些蝦兵蟹將,能成什麼大事?就算是有少女失蹤了,那和我們的關係也不大……小姊若是怕了可先回十夜門去。”末了,她挑釁道,美艷的臉上得意洋洋。
沒等夜融雪說話,梅尚之就厲聲責備道:“妃卿!妳怎麼這樣和小姊說話?快道歉!”
蘭妃卿神色受傷,滿眼的不可置信,兩腮也因惱怒而漲紅了。“我……”
“好了,妃卿說話直,沒什麼的。”夜融雪麵帶微笑,不在意地揚揚手。誰料當事人完全不吃她這套,當場怒氣沖沖反駁道:“誰讓妳叫我妃卿的,倒像是沾親帶故似的!”蘭妃卿見自己心儀之人不袒護自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口不擇言,連尊卑都忘了。
一句話砸下來,連方才巧笑着的夜融雪都微微愣了,桌前的氣氛頓時僵住了。
梅尚之俊眉皺起,語若寒霜:“看來我的話妳已經聽不進去了,蘭之君和我們的確是既沒沾親也沒帶故。”以前很乖巧的好孩子,現在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說話尖酸刻薄,不可一世,真的是那個活潑可愛的妃卿?
蘭妃卿委屈得張口慾言,幾次下來竟什麼也沒說出來。竹青嵐喝了一口茶,雲淡風清。
“小姊,妳的脖頸上有傷痕麼?”
她以奇怪的眼神盯着氣定神閒的竹青嵐,手不自覺地摸着脖子,遲疑了一會兒輕聲說:“有。像是被吸血的痕迹。”眼前又浮現嶽柔手持七湖的陰森冷笑……
竹青嵐一聽,似乎隱隱有所不安,低聲道:“那些尋回來的少女,脖子上都有被吸血後的傷痕!”
咣當一聲,白瓷茶盃應聲滑落在地,跌個粉碎。
窗外,傳來陣陣不祥的烏鴉叫聲。
濟南府外城初冬的黑夜如幕,伸手不見五指。濟南府燈火通明的官驿館正門前,停着兩輛馬車和幾匹馬。
馬車上的門簾一掀開,伸出一隻素手,車下的丫頭立刻攙扶着車內的女人慢慢踏凳下來。“夫人小心腳下。”兩個傢丁忙小跑着迎上來,接過車上的幾件行李。大紅門前臺階上的幾位地方官員連同夫人也谄媚的笑着阿谀奉承,攀着客套說些“遠道而來、大駕光臨”等等。光是這陣仗,便知道那女子身份不低,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她丈夫身份不低。
女子年約二十六、七,頭束追月髻,戴金絲八寶含珠鳳飾,藍寶石芙蓉對钗,穿立領橙紅牡丹繡襖,宮制百折朱紅留仙裙,外罩銀灰色兔毛鬥篷;手戴一對兒金镯子,耳戴暖玉墜子。她身材不高,身姿纖弱如柳。清秀白皙的瓜子臉上,精細描了眉毛,鳳眼有神。雖說算不上是美人,最多是個清秀佳人,可身上的書卷氣韻亦為她增色不少,俨然一位風姿綽約的貴族少婦。
邊上樓梯,女子邊問身邊的丫環,話音溫和婉約:“紅兒,爺到哪兒去了?”
攙着她的丫環紅兒回道:“爺正在府尹同人商議呢,爺吩咐了讓夫人早些安置,不必等他了。爺還說後天早上啟程回京,讓夫人準備一下。”
“嗯,知道了。妳回頭讓德良給爺熱些清淡的粥店備着,等他回來就伺候他吃了。”她又囑咐道,他總在外忙公事,一定不曾好好吃過一頓飯。
進了寬敞華麗的房間,兩個丫環熏香、鋪床,另兩個服侍女子梳洗完了,正要往外間走,女子又回過身把她們叫住:“若是爺又熬夜看折子批文的,勸他早些休息,別累着。”兩人答應着退了出去。
女子走到梳妝臺前坐下,銅鏡裹的清秀麵容眉帶輕愁,顧影自憐。
自己的夫君已是當朝丞相,權傾朝野。他對她是溫和的,體貼的,甚至是相敬如賓,可她想每天見丈夫一麵竟成了難事。雖是枕邊人,卻無言,此話倒不假。難道是她苛求的太多了麼?想到此她又是一聲柔歎。
且看鏡中人兒是誰?
那眉眼、那神情,分明就是席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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