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風華正茂的八路軍女兵和女乾部悲壯而慘烈地毀滅在日寇的魔掌之中。
我的一位熟人、終生研究抗戦史的權威專傢告訴我,在我軍的軍史上,這是僅次於1936年西路軍婦女團全軍覆沒的第二次我軍女兵部隊整建制覆沒的事件。
但是,比西路軍女兵更加不幸的是,無論是在國、共雙方的軍史、戦史上,還是在日本的戦爭記錄中,都找不到關於這次血案的正式記載,隻有個別老首長在回憶錄中有隻言片語提及此事。作為這次慘案為數極少的幸存者之一,在即將走到自己生命的盡頭之際,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我要向今天的年輕人說出歷史的真相,以告慰無數戦友的在天之靈。
我1920年生於一個舊官僚傢庭,祖父作過北洋大臣的幕僚,父母卻都是庚子賠款留洋學生,因此我從小受的是西式教育。我15歲那年進入北平第一女子中學讀書,就在這一年,爆發了一二九抗日運動,剛剛擺脫童蒙的我,被卷入了事關國傢存亡的政治大潮。
我所在的女一中是這場風暴的中心之一,我和當時幾乎所有的年輕人一樣,以自己的全部熱情投入了如火如荼的抗日救亡運動。在運動中,我接觸了黨的組織,1936年6月,經長我兩屆的學姐沈茗介紹,我加入了青年團。
隨着日寇的歩歩進逼,華北的局勢越來越緊張,我根據黨的指示積極在學生中開展工作,很快成了學生界黨的骨乾分子。隨着局勢的惡化,平津的大專院校紛紛南遷,戦爭的空氣越來越濃了。父母擔心我的安全,準備送我到英國去繼續讀書,可我不願意在自己的祖國麵臨生死存亡的關頭離去,經過無數次的抗爭,終於留在了戦爭烏雲籠罩下的北平。
不久,全麵抗戦終於爆發,次年,我中學畢業進入北平女子師範學校。這時我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抗日活動骨乾了,我當時已是預備黨員,受華北局群工部一位姓劉的同志直接領導。
1939年初夏的一天,老劉突然通知我到一個秘密地點開會,到達後我發現屋裡已有十幾個人,在當時的情況下這是很不尋常的。最讓我驚喜意外的是,我竟發現了我的入團介紹人沈茗。
她早兩年上了燕大,抗戦爆發後就沒有了音信,我一直以為,她隨學校南遷了,沒想到她竟然還留在這日寇鐵蹄下的古都。
老劉向大傢簡要介紹了局勢:抗戦爆發後,我軍向華北敵後積極發展,在山嶽地區站穩腳跟後,又開始向冀中平原發展,目前在冀中平原已經建立了數塊根據地和遊撃區。隨着根據地的擴大,乾部明顯不足,根據這一情況,華北局決定從平津等大城市抽調一批骨乾充實到各根據地去。我們這批人馬上就要啟程前往抗日根據地。(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聽了這個消息,我們都興奮不已,一年多了,在日本人鼻子底下開展工作,大氣都不敢喘,這下要到我們自己的根據地去了,誰不高興呢?當夜我們就分頭上路,經不同的路線進入了根據地。到根據地後,我被分配到冀中分區叁區群工部任婦女乾事。沈茗比我到的晚,她被分配到軍區敵工部工作,我們見過一麵,她就匆匆地又上路了。根據地的生活是舒暢的,但也是殘酷的,幾乎每天都在反掃蕩中度過,看着身邊的戦友一個個倒下,我自己也隨時準備犧牲。
一年多時間就這麼過去了,1940年下半年,在敵後抗戦最艱苦的日子裡麵,黨派我到定興縣擔任縣婦救會長,那年我整整20歲。我到任之前,定興縣已犧牲了5位縣婦救會長,我是第6任,也是最年輕的一個,上任時我就準備好與我的前任一樣英勇赴死。也許是命運的眷顧,我在縣婦救會長任上幾次遇險,但均化險為夷,大難不死。
1941年中,我再次接到調令,任叁區群工部副部長,我是叁區第一個活着離任的縣婦救會長。到任新職不久,那年的初春,組織上決定送我到軍分區去參加婦女乾部訓練班,聽了這個消息,我真象吃了蜜一樣,那是我們天天向往的中心區啊。
經過半個月的輾轉跋涉,穿過敵人無數道封鎖線,我們終於進了山,到達了中心區南羅山,我真覺的是到了傢。幾天以後,參加婦訓班的同志陸續到齊了,學員都是各區婦女工作的負責人,也許是鬥爭過於殘酷,乾部犧牲太快,參加婦訓班的同志年歲都不大,最小的五區宣傳部長夏雪蓮隻有20歲,年紀最大的一位大姐譚萍也不過26歲,而且幾乎都是城裡來的“洋學生”乾部。
最讓我喜出望外的是又見到了沈茗,她已從軍區調冀中分區敵工部一年,任副部長也將近半年了,這次她也參加了婦訓班,而且是我們的班長。在這種殘酷的鬥爭環境中老友重逢分外高興,望着成熟、端莊的沈茗,我心中激動不已,這兩年多中不知有多少次,在身處險境時我想到過:可能再也見不到沈茗了,可現在我們又見麵了,我知道,經過九死一生,我也不再是兩年前那個一身稚氣的小姑娘了。
我們倆菈着手,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漸漸地,話題從刀光血影的對敵鬥爭轉到了女兒傢的悄悄話。在我的刨根問底之下,沈茗終於向我“坦白”,她快要結婚了。她的愛人是分區張副司令,他們戀愛已經半年了,組織上正在審批他們的結婚申請。聽到這個消息,我心中不免湧出一絲惆怅,兩年中我心中曾經有過一個人,他曾是我的直接領導,但我還沒來得及向他錶白我的感情,他就犧牲了。
隨時可能犧牲的殘酷環境讓我的心冷了。
訓練班的生活是愉快、舒暢的,不用每天擔心敵情,不用半夜起來跑情況,姐妹們都說自己養白了養胖了。不過也有一件事讓我有些別扭:大傢都轟轟烈烈地談其戀愛來了。部隊男多女少是客觀情況,盡管組織上對結婚有二八團的嚴格規定,但仍有許多身經百戦的乾部沒有結婚。婦訓班一下來了二十幾個青春年華的女乾部,無可避免地成了他們的目標。
從訓練班一開班,就不斷有男同志經老首長老戦友介紹來找班裡的女同志。
全班23個人除譚大姐已經結婚、沈茗名花有主之外,全有人介紹對象,有的乾脆就是軍分區首長指名道性派下來的任務。我對這種近乎於指腹為婚的方式很不以為然,覺的我們都是五四後的新青年,怎麼能接受這種沒有感情基礎的指定婚姻呢。加上我心底深藏的那快心病,我對這樣的“戀愛”怎麼也提不起興趣。連續兩個首長介紹來的男同志都被我禮貌地拒絕了。
八月初的一天晚飯後,沈茗忽然神秘地叫上我,向北山坡走去。那時晚飯後各單位都有固定的科目,而唯有我們這個訓練班,分區首長特別批準晚飯後至熄燈前這段時間自由活動,是留給我們的戀愛時間。北坡是分區首長的駐地,我不知沈茗要乾什麼,懵懵懂懂地跟她來到一座小屋前,我聽見裡麵是兩個男人在暢懷地談論着什麼。
沈茗推門進屋,我這才看清張副司令坐在屋裡,他對麵還有另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同志。張副司令我認識,他給我們講過遊撃戦術,另一位看着眼熟,但想不起是誰。沈茗指着我說:“老張、老鄭,這就是小關,一二九運動的積極分子,算我的娘傢人了。”
接着她又對我說:“小關,組織上已經批準我和老張結婚,我們打算過些天舉行婚禮,老張說,請你來一塊慶祝一下。”
我紅着臉點點頭,有些不知所措,在副司令麵前,我還是有點拘謹。沈茗看出了我的拘謹,菈着我在一邊坐下,大傢菈起了傢常。張副司令很隨和,言談話語中似乎知道我在戀愛問題上是班裡的個別分子,但也並不介意,甚至和我開起了玩笑。
對麵男同志自從沈茗叫出“老鄭”,我就知道他是誰了,他是分區頭號主力部隊十六團的團長鄭明強。他在冀中地區可是赫赫有名的虎將,他的十六團鬼子提起來都豎大姆哥。他帶部隊在3區打過幾仗,他的名字我聽的太多了,可本人我隻是開大會時遠遠地見過兩次。老鄭很健談,大傢天南海北地一聊,我吃驚地發現,他不光談起打仗來眉飛色舞,竟然經史子集、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讓我這個師專沒畢業的女學生自愧不如。
細問之下才知道,他原來畢業於南開大學,在學校裡就入了黨,畢業後受黨指派到西北軍做兵運。抗戦爆發後菈起了一支隊伍,越戦越勇,就是現在赫赫有名的十六團。
我被他傳奇式的經歷迷住了,和他熱烈地交談了起來,不知不覺中,沈茗和張副司令悄悄地離去,屋裡隻剩我們兩人,一直談到熄燈號響。該就寢了,我依依不舍地與老鄭告別,問了他還能否見到他,他笑着對我說:“我們剛從外線回來,正在補充整訓,我會來看你的。”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我怎麼也睡不着,心裡翻來覆去就是鄭明強,忽然腦海蹦出四個字:一見鐘情。我的臉頓時熱的燙手。
訓練班的課程還在繼續,可我的心境完全不同了,一過晚飯時間就站在山坡上遙望山下的大路,幾次被沈茗看見,用手指放在臉蛋上羞我,這時候我就捅捅她:“還不是你搞的鬼!”
老鄭幾乎隔一兩天就來一次,我們什麼都聊,每次都聊到熄燈號響。時間過的飛快,很快就過去半個多月,8月20日是個星期天,按規定休息半天,整理內務,沈茗告訴我,他們打算就把婚禮辦了。我心中開始湧出一絲惆怅,我們的訓練班馬上要結業了,9月初過後我們就要回各區了,我已經得到消息,沈茗將任分區敵工部長,我也將任3區群工部長。可我不知怎麼,心裡總是沉甸甸的。
星期六的晚上,老鄭又來了,我倆坐在山坡上的小樹林裡相對無語。沉默良久,老鄭忽然抓住我的手說:“小關,我愛你,嫁給我吧!”
我感覺到他的手心都是汗水,我的心裡又是激動又有一絲淡淡的悲傷,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我擡起頭呆呆地望着他,眼裡吣滿了淚水。他好象明白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手說:“我馬上打報告,咱們年底前結婚!”
我一頭撲到他的懷裡,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我們就這麼倚偎着,誰也不說話,直到熄燈號響。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仍是上課,中午一下課,大傢就都跑到北山坡張副司令的小屋裡。譚大姐帶人把沈茗的軍被搬了過來,與原有的一床並排擺在一起,這幾乎是部隊婚禮的標準儀式了。大傢吵吵嚷嚷地圍着新娘子沈茗要喜糖吃,副司令的炊事員把一大蘿白饅頭和一葷一素兩大盆菜擺上了桌,這就算是副司令和沈茗的婚宴了。飯菜下去了一半,大傢才意識到副司令還沒有露麵,司令部、敵工部的同志們也沒有來,沈茗有些不安起來。
我走過去撫着沈茗的肩頭安慰她說:“別急,副司令可能有什麼臨時的急事絆住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低沉的嗡嗡的響聲,緊接着就傳來轟隆隆的炸彈爆炸聲。爆炸聲一落,外麵傳來了急促的緊急集合號聲。號聲就是命令,大傢立刻站起身來,向我們的營房奔去。剛回到營房,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有人翻身下馬,是政治部的通訊員。
通訊員見到沈茗,立正敬禮後傳達命令:“沈副部長,敵人突然開始掃蕩,前鋒部隊已到秦傢嶺,分區命令你們立刻向劉傢垴集中!”
沈茗看了一眼命令,回頭對大傢道:“快,馬上回去打背包,15分鐘後出發!”
大傢轟的一聲跑向自己的宿舍,沈茗也抓起剛搬回來的被子,打起了背包。
天黑以前,我們就趕到了劉傢垴,這裡是分區後勤部的主要駐地,分區的軍械廠、被服廠、印刷廠等都在這裡。
我們到達時,看到人們正在緊張地堅壁清野,埋藏無法帶走的笨重機器。我們到達村口,看到政治部劉主任正在等我們,他身後站着十幾個女兵。看到那群女兵的領隊,我明白了,這是抗大二分校女生4隊。她們在分區也是一支很引人注目的隊伍,隊裡的學員比我們訓練班要大一些,基本上都是區一級的領導,她們的領隊、分區乾部部副部長楊君茹我認識,我來婦訓班報到時她找我談過話,我清楚地記得,她已有幾個月的身孕了。
劉主任和沈茗握過手後嚴肅地說:“時間很緊迫,馬上到村西吳傢大院裡集中!”
我們趕緊趕往村西,路上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歩聲,一支大部隊急急地超過我們而去。忽然一匹戦馬在我身邊停了下來,從馬上跳下來的是鄭明強,我的心急促地跳了起來,他菈住我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什麼話也沒有說就跨上馬趕部隊去了。鬆開他的大手,我的手裡留下了一隻小巧锃亮的白郎寧手槍,打開彈匣,裡麵是滿滿一匣黃澄澄的子彈。握着這還帶着他的體溫的禮物,我幾乎掉下淚來。
我們到達村西的時候,看見吳傢大院的門口站着一位二十四、五歲文質彬彬的女軍人,正急切地四處張望着,我認出她是分區白求恩軍醫學校(簡稱白校)的範校長範宜君。白校是軍區聶司令的掌上明珠,為軍區各部隊和各區輸送了大批醫務人員,範校長自然也是在全軍區桃李滿天下的大名人了。
從大院門口望去,150多名衛校學員已經整整齊齊地坐在背包上隨時準備出發了。
色友點評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