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嗚嗚嗚,”
“爹,爹,爹,……咦咦咦,”
“爹,爹,爹,……唔唔唔,”
從爺爺和奶奶居住的屋子裹,傳出來一陣緊似一陣的、極其淒慘的哀號聲,讓我不寒而粟,尤其是大姑、二姑、老姑那尖細的女音,直聽得我渾身泛起層層粗糙無比的雞皮疙瘩,我將腦袋瓜移開媽媽的胯部,驚恐萬狀地鑽出被窩,媽媽轉動一下香氣襲人的胴體,漠然地嘀咕道:“完喽,老爺子恐怕是咽氣了!”
“是啊,”
叁嬸啪地打開了燈泡,一邊穿衣服一邊催促着媽媽道:“嫂子,快點起來吧,咱們也得跟着哭哭哇,別讓人抓住話把,挑咱們倆的理兒啊!”
“唉,”
媽媽揉了揉睡眼,極不情願地坐起身來:“真沒法子,這事,咋讓我趕上喽,大過年的,唉,被窩剛用自己的體溫暖過來,睡得正香,這,唉,”
“爹,爹,爹,……嗚嗚嗚,”
叁嬸草草穿好衣服,故意將頭髮散亂開,隻見她一頭撲進爺爺的屋子裹,咕咚一下,跪倒在地,哇的一聲,放開了令人心顫的咽喉。一分鐘之前,叁嬸還是若無其事的神態,此刻,酷似超一流的大腕演員,小嘴一咧,悲痛的淚珠便像斷了線的寶石項鏈,嘩啦啦地滾落下來:“爹,爹,爹,……嗚嗚嗚,”(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爹,”
媽媽站在叁嬸的身後,看到叁嬸那滑稽可笑的嬌揉造做之相,媽媽偷偷地撇了她一眼,小嘴不屑地一呶。媽媽並沒有像叁嬸那樣跪倒在地,而是悄悄地掏出小手絹,故作悲恸地揉了揉眼睛,鳥鳴般地嘟哝着:“爹,爹,”
“爹,爹,爹,……嗚嗚嗚,”
爸爸、叔叔、姑姑們的痛哭是真誠的,是髮自內心的,是震耳慾聾的,是催人淚下的。而奶奶則沒像孩子們那般抱頭痛哭,她默默地站在屋角,無神的目光長久地停滯在爺爺乾枯的屍身上:“別哭了,”
奶奶突然說道:“人,早晚得死,哭有什麼用,都別哭了!”
“大孫子,”
我正慾擠過人群,看看早已死去的爺爺,奶奶一把拽住我:“大孫子,別過去,會傳染的!”
說完,奶奶將我抱起來,我依在奶奶的懷裹,循着昏暗的燈光,向土炕望去,爺爺直挺挺地橫陳在土炕中央,那安祥的麵容,俨然是在靜靜地睡覺。我心中好生納悶:死?是什麼?死,就是睡覺麼?
“奶奶,”
我問奶奶道:“爺爺好像是在睡覺,爺爺真的死了麼?”
“大孫子,爺爺,”
聽到我的話,奶奶突然哽咽起來,原本堅強的麵龐,驟然老淚橫流:“爺爺不是在睡覺,爺爺死了!咦,咦,”
“爹,爹,爹,……嗚嗚嗚,”
此起彼伏的哭號聲,響徹耳畔,望着這悲痛慾絕的場景,年幼無知的我,也不禁憷然淚下,酸溜溜的淚水,糊住了雙眼。
“大孫子,別哭了,”
奶奶幫我抹了一把淚水:“別哭了,一會出門,會扇着的!”
我依然坐在奶奶的手臂上,慢慢地,我感覺到,姑姑們的痛哭聲,與爸爸和叔叔們那語無論次、嗲啊嗲啊的痛哭聲。截然不同,細細聽來,姑姑們的痛哭聲,別有一番韻味。或者說,姑姑們那不僅僅是在痛哭,同時,又是在唱着哀惋的歌曲,那曲調是如此的悲恸,聽到這曲調,莫說是人,就連咯叽咯叽徘徊在竈臺旁的老母雞,也停下腳來,止住了叫聲,瞪着紅通通的圓眼睛,現出一副同情之相:啊,主人死了!
望着如泣如述、如歌如吟的姑姑們,聽着那淒涼的曲調,我停止了悲泣,完全沉醉其中:這不是簡單的哀號,這是藝術,這是民間的哀樂,是最為美妙動聽的旋律!我呆呆地望着姑姑們,心中默默地模仿着、模仿着,太美了,太動人了!
姑姑們優美絕倫的哀唱,很快便響徹整個院落,震醒了蒼涼的早晨,驚動了四鄰八舍,人人麵帶愁容,潮水般地湧進屋子裹。女人們咕咚咕咚地跪在姑姑們的身旁,非常自然地加入其中,她們都是天生的歌手,人人都有一手讓我目瞪口呆的哀唱絕活,許多女人哀唱的技藝,甚至蓋過了幾個姑姑。
而男人們,則根據自己的輩份,或是淚流滿麵地給爺爺磕響頭,或是默默地站立在土炕邊,嘀咕着我一句也聽不懂的話語,或是屋裹屋外地鑽來竄去,一會拽拽爸爸,一會又扯扯叔叔:“快別哭了,快趕張羅張羅,怎麼髮送吧!”
大隊會計老楊包,爺爺生前最知心的朋友,捧着厚厚的白布,步履蹒跚地走進屋來,他沖着哭天抹淚、唠唠叨叨的女人嘀咕一番,立刻,女人們便紛紛站起身來,接過老楊包的白布,妳拽住這頭,她抓住那頭,哧哧哧地撕成了無數根白條條,老楊包漠然地抓過白條條,逐個分髮給屋子裹的男人、女人、爸爸、媽媽、叔叔、嬸嬸、姑姑們。
“小力子,”
最後,老楊包也不例外地送給我一條白布:“戴上它,等會,給爺爺送葬去吧!”
我機械地接過白布條,瞅着人們娴熟地或是紮在腦袋上,或是係在腰間,或是拎在手中,我茫然不知所措,早已哭紅雙眼的二叔見狀,輕輕地拽過我的白布條,老道地紮係在我的腦門上,旁邊的老楊包似乎感覺這種紮係的方式不太合適,他正慾說些什麼,二叔振振有詞地嘀咕道:“大叔,這樣紮對,旗人的係法與漢人的係法可不一樣啊,漢人就是這種紮法!”
“哦,”
老楊包不解地自言自語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就這麼紮着吧!”
奶奶抱着頭頂白布條的我,走出屋子,我立刻看到院子中央,放置着一口大木箱,那形狀,那顔色,與傢中的大木櫃,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唯一的差別,傢中的大木箱是完全平直的,而院子裹這口大木櫃,則呈着舒緩的傾斜狀,我搞不清楚為什麼會搞成這樣,也許是木匠的手藝太差勁吧,也許他是個酒鬼,爛醉之後,弄出這麼個可笑的玩意來!
“爹,爹,爹,……嗚嗚嗚,”
色友點評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