濫施酷刑出了差,知府大人丟烏紗。
酒席宴上砸匾額,脫去官服種地瓜。
且說,在週府大門口,正房夫人猛然撞見已經淹死的週公子,以為是鬼魂浮現,大叫一聲,登時昏厥過去,而週老太卻絲毫也不害怕:自己的兒子,縱然是鬼,又能將媽媽怎的?週老太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鎮靜,邁歩上前:“我的兒啊,實話告訴媽媽,你到底是人還是鬼魂啊?兒子,你若是鬼魂,兒的冤情媽媽已經幫你洗雪了!”
“媽媽,你說的是什麼話啊!”週公子菈住週老太的手,如實道來:“納妾那日,有一樁大買賣被兒子推辭到了第二天去做,於是,新婚第二天的早晨,我早早便起了床,為了不打擾新娘子,我,我沒有向她道別,便匆匆出了門,誰想那買賣人的貨物在百裡之外的績溪,我了做成這筆買賣,我便急匆匆地趕往績溪……”
“嗨呀,兒呀,”週老太埋怨兒子道:“再怎麼忙,也應該給傢捎個信啊,你哪裡知道,你自己這麼一走,傢裡找你都找開鍋了!”
“我捎信了啊,”週公子圓瞪着眼睛:“媽媽,我與商人走到徽州郊外時,無意中遇見了童年時代的同讀劉四,他正與朋友喝酒呢,我與他簡單地打過了招呼,便請他喝完酒後給傢裡捎個信,告訴媽媽:我出遠門做生意去了,過些日子便會回來的,請媽媽莫要着急。怎麼,媽媽,那劉四沒來週府送信麼?”
“沒有啊,”此時,正房夫人也蘇醒過來,聽罷週公子的講述,插言道:“週府上下,並沒有看見劉四的影子,與你一樣,大概也神秘兮兮地失蹤了吧!”
“嗨啊,”週笙怅然道:“這個劉四啊,一定是喝醉了酒,把我托付的事情給忘到腦後去了。我的老同學啊,你可誤了大事啊!”週郎又轉向了媽媽:“媽媽,兒子出門匆忙,劉四又捎信不到,無端給傢中造成了混亂,兒子真是慚愧啊!”
“嗨呀,”週老太一拍大腿:“我的兒啊,瞅你做得好事吧,快,快,”週老太急忙命僕人道:“你們快去知府那裡,把情況通報一下,黃姑娘當真是冤枉啊,我的兒啊,快,快到知府大堂作證去吧,我的老天爺啊,人命關天,耽誤不得啊!”
當週公子了解到給傢庭造成的混亂局麵時,更是後悔不迭了,如今說什麼都晚了,救下黃姑娘的性命,才是當務之急。當週公子與眾僕人大歩流星地趕到知府衙門時,知府大人並不在府內,有衙役告之:知府大人去五眼橋下監斬去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於是,週公子又於眾僕人趕往市中心的五眼橋,遠遠地便望見橋下已是人山人海,並且,繼續有人奔走相告着:“快去看熱鬧啊,知府大人處罰謀害親夫的小淫婦喽!”
“是麼,用的是什麼刑啊,莫非又剝個溜光上了大磨盤吧!”
“不,知府大人突然開恩了,這次沒把淫婦推上磨盤,而是斬首示眾!”
“斬首啊,沒勁,咔嚓一刀,人頭落地,便草草地收場了,沒意思,不去看了!”
聽了眾看客的議論,週公子的腦袋嗡嗡亂響,癒加悔恨不已了:親愛的黃姑娘啊,是我害了你啊,我真的對不起你啊!
“讓一讓,大傢請讓一讓……”週公子很快便被看熱鬧的人牆無情地擋在外麵,為了救出黃姑娘,週公子苦苦乞求眾人道:“讓一讓,請讓一讓,我有急事啊,我不是看熱鬧的,我是來救人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週公子終於衝破重重人牆,但見黃姑娘垂頭喪氣地跪在地上,劊子手已經舉起了屠刀,週公子大吼一聲:“住手,刀下留人!”
晚了,隻見行刑者手起刀落,咔嚓一聲,可憐的,無辜的黃姑娘即刻身首異處,人頭翻滾,鮮血濺地。眾人拍手喝彩道:“太好了,真是好刀法啊!”
“親愛的,”週公子眼前登時一片漆黑,腦袋裡空空如也,一邊喊着,一邊哭着,同時,連滾帶爬地跑向法場中央,摟着黃姑娘血淋淋的人頭,大恸不已。
知府大人見狀,命令左右道:“呶,那人一定是小淫婦的姦夫,還不給我拿下,回府問罪!”
“老爺,”週公子抱着黃姑娘的腦袋隻顧痛哭,對於衙役們的拽扯根本不予理睬,隨後擠過人牆的週府僕人來到所謂的“清天大老爺”麵前:“報告知府大人,那黃秀英並非淫婦,更不是謀害親夫的殺人犯,她是無辜的,並且,抱着人頭那人,更不是什麼姦夫,而是我傢公子,出遠門做生意剛剛回來。公子不言而走,府內全亂了套,更沒想到會鬧出人命冤案來!”
“啊,”聽了週傢僕人的報告,知府大人驚呼一聲,怔怔地望着撫屍恸哭的週公子,渾身冷汗亂竄,一股怪風突然襲來,知府大人頓覺頭上的烏紗帽搖搖慾飄,一種不祥之兆湧上心頭:完了,我的官算是做到頭了!
“你,”知府大人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感覺此案依然充滿了蹊跷:“週郎,你出遠門,因何不向傢人言明?什麼,不願打擾傢人,難道弄出亂子來,死了人才好麼?什麼,臨出城前,看見了童年時代的同讀劉四?來,傳劉四!”知府大人即刻命人傳劉四上堂,劉四上得堂來,痛悔不已,在知府與週笙的追問下,劉四慚愧萬分地言道:“知府老爺,老同學,實在不好意思,那天早晨我與狐朋酒友多貪了幾盃,酒盃一放便酣然大睡,週郎讓我傳的話,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嗨啊,”週笙與知府同時嘆息起來:“你啊,你呀,你可真行啊,你誤傳傢信不要緊,週府便丟了一條人命,老爺我便誤判了一樁案子!嗨,真是酒後誤大事啊!”知府大人突然止住了感嘆,虎着臉問左右道:“可是,那屍首呢,即然不是週郎,一定又有另案吧?還不快快復查!”
“老爺,”調查的結果很快便報了上來,原來,河中撈起的男屍,乃上遊漂過來的,是個山野的村夫,下河摸魚時不慎溺水而死,至此,週郎神秘失蹤的案子終於大白於天下了,而知府的官運也算到頭了。
“知府枉殺無辜,爾等豈能坐視不管!”永遠都是牆頭草,隨風搖晃的算命瞎子又來了生意,他令僕僮將其引領到箍桶匠傢裡,慫恿箍桶匠進京告禦狀:“我說你就別箍桶了,趕快進京,為閨女伸冤去啊,一旦將知府菈下馬來,官府得賠你多少銀子啊!怎麼,不會寫字這不是問題,我願意代勞,僮兒,”瞎子喚過僮僕,自己口述,僮僕記錄,一份揚揚萬言的訴狀很快便成功出爐了。瞎子將狀子往箍桶匠手裡一塞:“去吧,趕快收拾收拾,進京告知府的禦狀去吧,什麼,盤費不夠?週傢給你的聘禮呢?什麼,什麼,都放了高利貸?嗨,這好辦,這好辦,呶,”瞎子掏出最近一個時期以來從週府賺來的銀子:“這些銀子,你先拿上,告訴你哦,官司打贏了,要加倍還我哦,什麼,五倍?不乾,至少得十倍,我幫你寫的狀子,怎麼也得給我百十兩銀子啊!”
按下箍桶匠懷揣着訴狀、進京告禦狀不錶,且說黃秀英的冤案,在諾大的徽州鬧得沸沸揚揚,知府大人無異成為眾矢之的,屁股再也坐不住知府的頭把交椅了,為了平息眾怒,在聖上的旨意下達之前,知府大人決定先行自我了斷。話說一個陽光明媚、微風習習的仲夏之日,知府大人設下酒宴,將徽州各縣的官吏、紳士、名流悉數請進府來,首先,知府向眾人一一道別:“本官錯殺人命,罪不可赦,日後聖旨下達,不是貶為庶民便是流放邊荒,今朝設下薄酒一桌,與徽州諸賢告別!”
“老爺請多保重,”知府大人這檔子事,整個徽州早已盡人皆知了,此時,所謂的徽州諸賢,也就是徽州境內有錢有勢、有頭有臉的人物,聞言紛紛起坐,假惺惺地安慰知府大人道:“人無完人,孰能無錯啊!知府大人日理萬機,為民操勞,每日審案無數,出現個別差錯,也是在所難免啊,縱然天子知道了,也會寬待大人的。並且,大人為官一遭,沒有功勞,還有苦勞麼。我們徽州諸賢已經商量過了,願意聯名上奏天子,乞請天子開恩,寬待徽州知府!”
“謝謝諸位,大傢的厚意,本官心領了!”謝過徽州諸賢,在沒有正式辭職卸任之前,知府大人向諸位言明:將最後一次行使知府的職權,給黃秀英一案,劃上一個並不圓滿的句號!隻見知府大人依然正襟危坐到案幾前,啪地一拍驚堂木,命衙役將週笙、劉四押到大堂上來。週笙與劉四均錶不服:“老爺,我們又沒殺人,為何像對待犯人一樣對待我們?老爺審錯了案子,遭至眾人唾罵,雖然受盡了窩囊氣,可也不能拿我們泄氣啊!”
“哼,算你們倆個說對了,”知府大人氣鼓鼓地言道:“此案的成因,均由你二人而起,有鑒於此,本老爺今天就是要拿你們倆個出出氣、泄泄火,左右,”
“在,”
“將週笙、劉四菈下去各打二十大闆!打完後均有酒喝!”
“是,謝謝老爺!”
“老爺,因何打我們?”週、劉皆扯着脖子喊冤,知府再也不理睬他們了,堆起笑臉,舉盃與徽州諸賢喝離別酒去了。
“禀老爺,”二十大闆劈哩叭啦地很快便打完了,衙役推搡着週、劉二人,一個揉着屁股,一個咧着嘴巴,一瘸一拐地走到知府大人的麵前:“老爺,二十大闆行刑完畢,老爺還有何吩咐?”
“好,謝謝,你們洗洗手、歇歇氣,入席喝酒去吧!”知府大人謝過左右,然後,放下空酒盃,分別問週、劉道:“你們二人可知,老爺為何要杖打你們?”
“知道,為了發泄你心中的悶氣!”
“非也!”知府正言道:“杖你們二十大闆,絕非出於我個人的恩怨,你們二人理應該打。週笙心中隻顧賺錢,連傢也懶得顧,結果造成府內混亂,黃氏蒙冤;而劉四,則因喝酒誤事,捎信不到,終致釀成冤殺命案,你們說,應該不應該杖打你們啊!”
“應該,”知府的話,令週、劉二人啞然,知府命二人退下,然後,命衙役將懸在大堂上的那塊“大公無私,明察秋毫”的匾額摘下來,放置在酒桌前,但見知府大人拎起鐵錘,當着徽州諸賢以及衙役和週、劉的麵叭叭叭地砸個粉碎,末了,知府老爺啪地丟掉鐵錘,抹了一把汗水,又摘下烏绡帽,放在七零八落的匾額上。
知府的舉動,令滿座愕然,知府又掏出徽州府印,雙手端捧着,錶情莊重地移交給府學代為保管,同時,脫下官服,放在案幾上,令僕人取來平民布衣,草草披在身上,拱手向徽州諸賢道別:“在天子的裁定書尚未下達之前,本官回鄉種紅薯去也!”
“唉,知府大人的某些所為,着實令人可嘆也!”望着知府大人的背影,徽州府學捧着府印,搖頭嘆息一番,便命衙役請來工匠,言明慾刻一石碑立於五眼橋下。石碑刻成並豎立在五眼橋下那一日,眾人皆趕去觀看,但見石碑上刻着這樣的警句:濫用酷刑者,戒!
重利忘傢者,戒!
捎信誤人者,戒!
這便是徽州地方著名的叁戒碑故事!
婦譜氏曰:由古至今,冤假錯案千千萬,尤以窦娥冤為典型,有關窦娥的故事,已經成為許多地方戲曲的保留節目,可是,窦娥的冤情,文學成份多於真情實況,之所以流傳千古,傢喻戶曉,皆由作者大肆渲染而成。而徽州的黃秀英一案,則是一個真實的冤案,一個在封建迷信的陰影籠罩下,無端遭至眾人猜疑,縱然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辯不白,最終被酷吏屈打成招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