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在床上溫存了半個時辰,才穿好衣服。
晚雪引着我到陳老爺書房外,讓我在廊下稍候,自己提着裙擺輕巧地閃進屋內。
透過雕花窗棂,隱約可見她俯身在陳老爺耳邊細語。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晚雪推門而出,雙頰飛紅,眼角眉梢都透着掩不住的喜氣:“老爺允了,說午後讓我倆去銀樓挑個給藍顔的百子戒。”
她故作正經地整了整衣襟,“我先去大姐姐那兒瞧瞧,週傢妹妹正在試嫁衣。”
“你進去吧!”臨轉身時,她朱唇微啟,無聲地送了個香吻。
陳老爺背着陽光端坐在太師椅上,肥碩的身軀壓得椅背吱呀作響,刺目的陽光將他油亮的頭皮照得泛出青白,這模樣突然與我記憶中的張寄濤重疊——那遼國老細作同樣頂着顆不似常人的碩大頭顱,同樣泛着令人作嘔的油光,同樣浮腫的眼袋,特別是那發達的嘴巴肌肉,說話時兩頰的咬肌如同活物般蠕動,兩個老貨都散發着同樣令人不適的狂野蠻橫氣息。
隻不過陳老爺的麵色因常年養尊處優而紅潤得多,不像張寄濤那般透着將死之人的灰敗。
“契弟,昨夜睡得還好?”老地主陰陽怪氣地問我。
“還好,”我嗫嚅了一下,本來也問問他昨夜睡得如何,但麵子所致,此時竟羞於張口。(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你在十二娘身上試過那指法了?小兔崽子!”他突然低吼一聲,語氣中似有不甘。
“是,晚雪還要給我生孩子呢,老貨!”想起凝彤的移情別戀,我不由地恨恨瞪着他。
他哈哈一笑,向我指指邊上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招呼外麵的僕人上茶。
“你去看了寶珠的住處?”
“狻猊軍的令指揮使平時與你交往很密切,還是那日是突然到訪?今天我能否再問下當日的幾個見證者?我想去看一下茶房。”
“一年之中總會來拜見我幾次,”他有些不耐煩,“我視他為子侄,對他多有照顧,……更何況那日夏管事從頭到尾都在一側陪伴着他的親兵。”
我沒有說話,站起身子,眼神固執地看着他。他無奈地搖搖頭,帶着我去了茶房。
穿過“格物致知”匾下的月洞門,陳老爺拖着臃腫的身軀在前引路。
他那件鬆鶴紋的绛紫直裰被汗水浸透,後襟黏在腰間的贅肉上,每走一歩都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我們繞過中庭那株盤根錯節的百年老榕,濃密的樹蔭下散落着幾個粗陶茶壺,壺嘴還冒着絲絲熱氣。
樹根處蹲着幾個歇晌的佃農,正用粗糙的手指捏着煙鍋子吞雲吐霧。
就在這當口,我竟瞧見兩個短褂打扮的長工,黝黑的手掌明目張膽地攥着八娘和九娘的柔荑,在去竈房的路上。
兩個娘子見了老爺也不慌張,隻是歡快地跟他打個招呼,九娘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後,還上來摸了一把我的臉:“小相公好嫩!好想吃上一口!”
“你要排在十二娘的後麵!”老地主一臉的陰陽怪氣,“我這契弟發誓要當花魁男,夜資不能低於5銀铢!”
此時正值晌午,叁進大院處處飄着柴火飯香。
東廂房檐下掛着成串的乾辣椒和玉米棒子,幾個粗使丫頭正蹲在井臺邊淘米,木盆撞撃青石的聲響混着她們的說笑。
還聽見騾子打響鼻的聲音,伴着車夫籲籲吆喝聲。
“候賢”茶房青磚小瓦,檐下懸着的銅鈴在風中叮當作響。
室內陳設雅致:酸枝木交椅配着青瓷坐墊,門側還有一個小小的榉木棋桌,上麵殘留着未收的黑白子。
牆角銅爐裡的香灰尚有餘溫。
東牆邊立着個紅漆多寶架,上頭擺着套天青釉茶具,最底層的抽屜半開着,露出半截麻繩。
北牆上嵌着一扇做工精巧的支摘窗——上半部是雕着纏枝紋的窗棂,糊着半透明的輕容紗;下半部則是整塊可活動的楠木闆,邊緣裝着銅制鉸鏈。
夏管事早已候在屋內。
這個胖得像皮球一樣的老僕我們進來,立即躬身。
我走進屋子後,徑直奔向窗子處,伸手輕推窗闆,鉸鏈發出“吱呀”聲響。
窗框底部有明顯的磨損痕迹,漆麵已經脫落,露出淡黃色的原木——這扇窗顯然經常被人開合。
支起時,整扇窗能完全向上翻起,足夠一個成年男子彎腰進出。
“把當日情形再說一遍。”陳老爺坐在主位,肥短的手指敲撃着扶手,吩咐夏管事。
夏管事點點頭:“那日巳時叁刻,令大人的兩位親兵隨老爺進府。
老奴按例引他們到此歇息。”
他說着指向東南角的茶案,“林副尉坐這兒,王都頭坐對麵。老奴一直陪着他們。”
“你是坐在什麼位置?”
我盯着他問,“一動也沒動過?”
“……我坐在那把交椅上,在屋子裡陪他二人聊了一會兒,他們倆人呆着無聊,便開始下棋。中間茶場的林二過來找我說事,我在門口石凳上與他說了會話,然後就回屋了。”
我踱到棋桌前,坐在林校尉的位置上,讓夏管事坐到門口:“你和林二說了多久的話?”
“一刻鐘不到,可他二人一直在我的視線裡。”
我搖搖頭:“不對,你坐在門口,就隻能看到林副尉。”
這棋桌靠着牆,另一個人完全被牆檔住了。
“可我一直聽着他二人聊天,還能聽到落子之聲,我非常確定,他們沒出這屋子。”他走回屋子,指了一指窗戶。
“他們一邊下棋一邊聊天——一直在聊?”我坐在門內時,左肩對着門外。
他懶洋洋的,沒接我話。
“那你和我說說,他們都聊了什麼?”我一字一句地問道。
夏管事一愣,臉色微變,摸着圓滾滾的下巴低頭想了一會兒:“後來便沒有再聊天,隻是下棋,可是一直有落子之聲……”
我請他拿一支鐵錘給我,然後伸出手摸棋桌底部,陳老爺見我這般舉動,呼吸聲頓時粗重起來。
夏管事很快便取來一支鐵錘。
我沉默片刻,再次問他:“你在門外看到林副尉下棋,他是不是這樣的姿式?”
我用左胳膊肘壓着棋桌。
他臉色變得蒼白,微微點頭,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我讓他再次坐在門口的石凳上。
“你聽到的是這樣的落子之聲?”我用左肘壓着棋桌,右手持錘在桌底輕敲一下。
“是!”夏管事像被燙到般跳起來。
“您看這凹痕。”我將棋桌傾斜四十五度給陳老爺看:陽光照出十幾處輕微的凹陷。
陳老爺顫巍巍地站起身,布滿老人斑的手指顫抖着撫過那些凹痕,脖頸上的青筋如蚯蚓般根根暴起,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出眼眶。
“這是為什麼……”
他粗重的喘息聲在茶房裡回蕩,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響,“我待他……不薄啊……”
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硬擠出來的,帶着血淋淋的痛楚。
我等他稍稍平靜,伸手輕拍他汗濕的肩膀,能感覺到那肥厚的皮肉在劇烈顫抖。
“契兄,”我壓低聲音,“到你書房說話吧。”
老地主在回去的路上,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神情萬念俱灰,嗒然若喪。
在他那間紫檀木香瀰漫的書房中,我注視着癱在太師椅上的老地主。
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渾濁的眼睛裡一片死寂,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你之前提過那姓林的莊頭,”我輕聲問道,“他傢與狻猊軍可有瓜葛?”
老地主毫無反應,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
我又重復了一遍問題,他才如夢初醒般動了動嘴唇:“林莊頭好像有個兒子,明年就要從軍伍返鄉……”
他斷斷續續地說着,每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卸甲軍當是最好的去處……”
那條窄巷他當時沒有去查——因為夏管事的證言,再加上他對令指揮使的信任。現在事發已經四月有餘,再檢查意義不大。
我讓人添上茶水,親手端給這個可憐的老貨:“此事未必是私怨。”
“是不是私怨還有什麼意義……”
他臉皮抽搐了一下,突然詭異地笑出聲來,邊笑邊拍着書案,最後竟笑得泣淚橫流,“我好強了一輩子,最後竟保不住我最愛的女人……”
他乾嚎了數聲。
一個老僕無聲地推門進來,從多寶閣暗格中取出一個烏木小匣。
匣中躺着一枚漆黑的藥丸,散發着苦澀的香氣。
他竟然在吃“斷憂散”,這麼大的藥丸,是會要人命的!
陳老爺手指抖得幾乎拿不穩,就着茶水吞下藥丸,虛弱地揮了揮手:“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把簾子菈上……”
那聲音輕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完全不像出自這個平日聲如洪鐘的老漢之口。
我在門外廊下用了午膳,書房裡一直很安靜。
約莫一個時辰後,老僕才引我重新入內。
此時的陳老爺麵色異常紅潤,瞳孔放大,眼中閃爍着病態的亮光——這是“斷憂散”服用過量的征兆。
“少年人,”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給老朽講講吧,為何不是私怨?”
我把自己的分析娓娓道來:“在我所在的通縣,也接連發生數起此類案件,天慶府也有,閩西省也有,所以,必是同一股勢力所為。”
“契兄,容我先扯遠一點,“赤腳軍”之亂,距今不過七載,“庚醜之變” ,血迹未乾,朝堂的明爭暗鬥遠未停止。”
我頓了頓,繼續道:“你昨日提到,元陽教是新宋的毒瘤,他們和朝廷有多處利益矛盾,“肉身歡喜布施賜緣令”隻是其中之一。今上早有整頓之意,但是否有人借這個機會,弄出一盆汙水構陷聖上,也未可知。”
我所說的這種可能性,其實也隻是我內心一相情願的想法。
隆德皇帝應當是我的親生父親,兩次麵聖,他給我的直覺不是那樣的人,更不會不顧身後之名,行此極端狠毒之策。
老地主皺着眉頭:“雖然老夫之所為,與掛“肉身布施”直接新婚嘉禧,一樣都是正夫摘紅丸,可他們應該打撃元陽教啊,為什麼要把黑手……哦,我明白了!”
他輕輕一拍書案。
我點點頭:“不管何種情況,隻要正夫摘元紅,便成為這股力量的打撃目標,以此來強調正夫大防,斷元陽教財路。”
“掛了元陽教肉身布施,若想隻與一個和尚行房,便要月月交錢。在我們西水縣城,一次要交200文錢。鄉下人交不起這個,他們隻在城裡收。不錯,這確是元陽教的一大財源,”他深吸一口氣,徐徐地吐出來。
“說不好,是狻猊軍中有人假借聖意,以肅清元陽教為名,行構陷之實,刻意鬧得沸沸揚揚,好讓天下人以為是聖上授意,畢竟——”
我略一遲疑,“聖上繼位後的兩大要務,其一便是根除元陽教。”
“你說得有理,新宋二十六朝,還沒有出過這樣的昏君……”
他突然眯起渾濁的老眼,鬆弛的眼皮堆疊出層層褶皺:“你這般年紀,怎知朝堂秘辛……”話到一半突然頓住,“哦,對了,你還與晚雪說,你傢與盛嘉親王府有世代交情!”
我從懷中取出奏遞院的腰牌,鎏金紋飾在掌心裡微微發燙。
指尖在冰涼的玉牌上停留片刻——這本該是一個月後才該現世的東西,但眼前這個掌握雲青銅秘術的鄉村老地主,值得我冒這個險。
“此物……還望契兄莫要聲張,連凝彤也不知道。”
他粗短的手指接過腰牌,翻看了一會,又菈開窗簾,在陽光下仔細端詳,眼角神經質地抽動一下:“居然是他娘的正叁品……怪不得老子屢試不中!奶奶的!”
他遞還給我,嘴角扯出古怪的冷笑,“……那麼,小大人,可願為你傢契兄主持公道?為我那苦命的十一娘討個說法?!”
我輕聲道:“某年方十七,不過仗着祖蔭,才得授此虛職,我眼下能做的,”
擡眼直視他猩紅的雙眼,“至多是阻止更多人受害。”
窗外傳來丫鬟們嬉笑的聲音,襯得書房裡癒發寂靜。
他對我的回答顯然很不滿,撇撇嘴,譏諷道:“你這幅推脫的樣子還真像個官兒,哼哼,也罷,總算有個目標了!”
“契兄……”
“你說的話我都聽不懂……記着:你從未與我談論過此事!”
他突然站起身,似乎已經下了決心,從牙齒裡擠出一句話,“誰殺了寶珠,我總要和他討個說法的。”
他一麵勒緊腰帶一麵匆匆說道:“我這就動身去嶐山縣,那裡和西水縣都是這個令陽奇統領的卸甲軍,兩傢苦主我都認識,再和他們碰一碰。若真是着落在這個姓令的身上,明日的洞房花燭夜,須得好好“款待”一下了。”
此刻,他眼中迸射出的寒光讓我心頭一凜——那眼神與昨夜如出一轍,如同月下獨狼盯着獵物時泛着幽綠的眼眸,冷酷中帶着嗜血的瘋狂。
我站起身:“這“斷憂散”,契兄可曾想過戒斷?”
此人有提煉雲青銅的秘方。如今新宋全年雲青銅產量不過八九千兩,卻牽動着整個王朝的命脈。若是有了他這個秘訣,說不好便是兩萬斤以上的產量翻番!
他緩緩擡起渾濁的雙眼,藥效讓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小大人,你可知道?
老夫這副殘軀,”他拍拍自己的大肚腩,“全靠兩股精氣吊着:一是閨房之樂,二是……”
他突然攥緊拳頭,全身的骨節發出脆響,“血債血償!”香爐青煙在他癫狂的麵容前扭曲成猙獰的鬼臉。
他與管傢交待一番之後,便馬上開始行動。
為遮人耳目,陳老爺還特意換了裝束,套了件半舊的靛藍棉布直裰,摘下金玉腰帶,換了條尋常的褐色布帶鬆鬆係着,又戴了頂閩地最常見的寬檐竹笠,遮住了他的大禿瓢,從陳府的後門乘馬。
隻有一個老僕在備馬,陳老爺那匹棗紅駿馬不安地踏着蹄子,似乎也感受到主人身上散發的戾氣。
我猶豫片刻,還是上前一歩:“契兄,你下午還要訂婚注冊……”我看他這樣子,有點兒摟不住火。
“哈哈哈——”他壓着嗓門獰笑,“老子若是年輕十歲,說不得便一把火燒了縣衙,扯旗造反了!還管他什麼勞什子注冊!”
笑聲裡透着幾分癫狂,驚得牽馬的小厮連連後退。
“有沒有訂婚注冊一查便知,契兄!”
他一拍腦袋:“提醒的是!”然後扭臉喚老僕過來:“讓戶籍所那個姓武的來府上,隻說老夫的腿受傷了,不便行動。”
我默然退後半歩,卻見他突然招手:“過來。”
那聲音竟出奇地溫和,“方才老夫不該責怪於你。”
他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我肩上,“非親非故,你能為老夫理出頭緒,……這個人情太大了,”喉頭滾動幾下,“若真能證實是那幫畜生所為,”他俯身湊近,帶着斷憂散異香的氣息噴在我耳畔,“提煉雲青銅的秘方,老夫傾囊相授,往後如何行事,你憑良心便是。”
“你放心,我懂規矩。”
“大規矩你懂嗎?老兒有兩個兒子死在遼寇之手!”說罷猛地直起身子,臃腫的身軀竟靈活地翻上馬背。
馬兒被他這一壓,不由得屈了屈膝。
“駕!”隨着一聲暴喝,棗紅馬箭一般躥了出去。
我望着那個肥碩的身影在塵土中遠去,寬大的衣袍被風鼓起,活像一隻張牙舞爪的猛獸。
馬蹄聲漸遠,隻餘下門樓上驚魂未定的銅鈴還在叮當作響。
在大太太那裡我又見到凝彤。
她剛試完了把嫁衣和“月牙跟”,戶籍所的小吏便來了。
她在陳老爺眾多妻室眾星拱月般的簇擁下,執筆的指尖微微發顫,在朱砂印泥上蘸了又蘸,方才在婚書上落下娟秀的“週凝彤”叁字。然後便紅着臉向幾個陳老爺幾個娘子叫起姐姐妹妹來。此時莺聲燕語,群雌粥粥,一派喜慶。
十娘執起團扇掩唇笑道:“十二妹,再過幾日,我到你那裡陪你,你一個人受不了老爺的恩寵。”
“昨夜便聽到你叫了半宿,今夜不要折騰太晚,明日才是正經破身的大日子呢!”九娘眼波流轉,忽而瞥向我,“老爺這位契弟可是你以前舊日相好?有讓他哭過嗎?”
陳老爺可能未和她們說我們之間的約定,所以她們才會這麼說話。
滿屋目光霎時聚在我身上。
凝彤低垂螓首,輕聲道:“我與他說了老爺怎麼疼我的,今早上已經大哭一場了,”那嬌羞模樣說不出的惹人憐愛。
晚雪忍着笑,握緊我的手:“諸位姐姐,你們可憐可憐他吧,他現在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打扮得那麼美,與老爺恩愛鴛鴦,比翼齊飛,自己別說親不得芳澤,還得叫她一聲十二娘。”
八娘肅容道:“明日喜宴上你若失態,壞了老爺興致,便是辜負了十二娘以前與你的情份!”
凝彤忙上前替我解圍:“八姐,他不至於不懂事的,明晚還要給我和老爺湊趣呢!是不是?”
她向我擠擠眼,水潤的眸子映着喜燭的光芒。
“是,十二娘……”我望着她簪花戴彩的模樣,心裡又是一緊。
五娘一拍手:“差點忘了,“同心解緣禮”!”
十娘呀了一聲:“我和六姐都有的,隻老爺納十二妹時太急,忘了這事!”
她走到凝彤麵前,手執一支點翠描金筆,掃了一下凝彤的眉梢,貼心地對她低聲說道:“我沒嫁老爺前有個相好的,當時不懂事,哭哭啼啼的,後來婚禮上循着這“同心解緣禮”,和他斷了舊情,行房時就完全不再掛記他,當晚泄得人事不省,對老爺死心踏地,婚後也不會有對不起老爺的想法!”
又叮囑我:“你也要懂事理,畢竟她是人傢的娘子了!明日你便送一件“醉春霄“黑色包臀情絲長襪,老爺最愛這個!”
我向她強笑一下。
凝彤甜甜地笑着:“我聽十姐的!”
十娘解釋了一下這個“同心解緣禮”,是閩西此地獨有的風俗:新娘的平夫或舊情人需選一件最貼心的亵衣,用同心結仔細包好。
待到洞房花燭時,正夫親手解開同心結,為新婦換上這件衣裳行房,寓意“解緣結、續新歡”。從此新娘前緣盡斷,隻記今宵恩情。
這個“醉春霄”牌黑色包臀情絲長襪我是知道的,在京都、閩西、東南和東都等地是年輕婦人的最愛,遠看如墨雲裡玉,近觀則透出肌膚下淡青血脈的流動。
此襪以閩南特產的烏蠶絲織就,觸之如夜露拂過指尖。
那提臀緞麵更見匠心:雙層透紗中夾着金絲勾勒的纏枝牡丹,將兩瓣雪臀托得如蜜桃將熟。
最妙是臀部采用“透玉綾”織法,在燭光下能清晰看見肌膚與羅襪接觸處壓出的淡粉痕,卻偏在日光下化作一團霧裡看花的柔光。
襪筒中段的“花穴”設計更惹人遐思——在腿心處留有一指寬的縷空雲紋,邊緣繡着並蒂蓮暗紋。行走時襪麵便泛起漣漪般的肉光,若隱若現地透出雪腿香肌和私處的花瓣花穴。
情絲長襪的腳尖處是透氣網眼,腳心透出海棠般的血色,十根玉趾如初綻的蘭蔻,在網眼中若隱若現,足弓處透出海棠暈染般的血色,更襯得肌膚瑩潤似雪。
那腳尖微微蜷縮時,恰似羞怯的蓓蕾輕顫,偏又透着幾分慾拒還迎的風情,直教人看得垂涎慾滴。
“老爺最愛看女子穿這個情趣襪了,又是十二妹舊日相好所送,一準不許她脫,寶貝直接就從那縷空處捅進去,一邊肏弄一邊摩挲玉腿,一邊享受奪人所愛的快活——你可不許傷心,有十二妹陪着你呢!再不行搭上九娘……”十娘拍拍我的手,然後轉臉問九娘,“九姐,你那裡還有全新的嗎?
九娘的身子已經快貼到我懷裡了:“還有兩雙,全給十二妹吧!”
凝彤聽了臉上的紅暈已經濃得化不開了,眼神嬌羞地瞟着我。
大太太卻向眾女使了個眼色:“人傢原本是幫咱們傢忙的,不想十二娘是真愛老爺,非要老爺采她的元紅,這算是紅杏出牆的佳話呢!”
凝彤突然說:“大姐,他現在可不是我什麼人,契弟,你得再當眾叫我一聲“十二娘”,不想讓別人誤會我們,若不然,明晚我和老爺不給你甜頭!”
我已經不知道她是怎麼樣的了,壓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和越來越亢奮的獻妻慾念,悶聲悶氣地叫了一聲:“十二娘!”
“快哭了!”不知誰竊笑,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凝彤偏着頭打量我一下,笑着向陳老爺的十幾個娘子點頭示意一下,菈着我走到另一間屋子,反手合上門扉。
她緊緊握着我的手,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意:“我隻怕他摘了我的元紅之後,死皮賴臉,非要探進去肏弄幾次,萬一是這樣……你就隻當是平婚可好?”
我繃着臉,甩開她的手。
我如果不穿越回來,她的壽命又隻有18年……我隻是惱怒她真的另有所愛。
“我已經快瘋了,一開始他說由我來摘你元紅,後來你怕不吉利,隻讓他捅破,之後便是我與你行房,你現在卻越來越入戲,竟是完全隨着他了,還要我叫你十二娘……”
“我已經籤了婚書了!”
凝彤打斷我的話,正色望我道:“晉霄弟,我嫁人之後才突然意識到,以前和你那樣渾鬧,很對不起我夫君。如今既入了陳府的門楣,便是老爺名正言順的十二娘。你須得敬我重我,除非和離,老爺寫了放妻書,否則,你不能再喚我閨名了!”
她頓了一頓,“以後,即便隻有咱倆單獨在一起,你也叫我一聲十二娘。你現在試下,再拿出一個獻妻的態度出來,若不然,我都不會同意讓你鬧洞房的了……乖,叫!”
我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利用我的一再遷就,與我越來越生份,一時喉頭發緊,眼角浸出淚來,無比氣苦,字字如淬火般滾燙而出:“好!十二娘!我,我……
我心甘情願地想看你鳳冠霞帔,黑絲情襪裡着玉足,踏在合歡褥上,你傢老爺親手解開你的鴛鴦羅帶,你為他丟身子,我……我隻配跪着親你的小腳……”
“記好了,往後隻有我傢老爺能聽我喚相公……”
話音未落,她自己先破功笑出聲,又急急背過身去,拭了一下眼角,“都怪你!妝要花了……”
凝彤火熱的身子撲進我懷裡,丁香舌將甜香的津液渡到我口中,糾纏許久才喘息着道:“我第一次來月事,是先告訴你再告訴芳華的,你還記得嗎?我是唬你的!在你跟前,我永遠都是你的凝彤呀!”
我被她這番作弄激得眼眶發熱,啞聲道:“你當真要氣死我了……”
她將我的手掌按在她怦然跳動的心口,“你想一想,若我對你存了半分虛情,那“生死契闊憐心豆”的“神之禁斷”早該發作,讓我撕心裂肺、生不如死了!”
又湊近我的耳根,“姜塵說得對,男子比女子還賤,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日思夜想,心心念念。我主動給你“情絲”,一頓飯就接受了你的追求,守宮砂也被你弄沒了,眉心也為你散了——我這麼把你當個寶,你將來得手以後未必會很珍惜。你還有念蕾,芳華,還有兩個絕色丫環,我呢,早晚色衰而……怎麼說來着,像塊抹布一樣被扔?”
“愛馳!”凝彤很好學,隻是秀才認字識半別,又記性不好,偏還什麼都敢說。
“對!我隻會舞刀弄槍,又不會像念蕾陪你聯句、煙兒陪你寫詩,所以,我隻能這般若即若離,你反倒越放不下,是不是?讓你饞我身子饞得快瘋了,我才能如你願……”
說到這裡她差點笑出來,趕緊扭過頭不讓我看見她上揚的嘴角。這個自幼與我耳鬓厮磨的人兒,竟將我的心思揣摩得這般透徹!
“不行,你得給我一個準話,明天是不是我與你行房?”我攥緊她的手腕。
“這陳老爺是一個很善於掩飾的人,未必對我有幾分真心,那鳳引之啼應當是不可能的了,……”
她苦笑一聲,正要舉手發誓,這時九娘跑過來:“那邊在說鬧洞房的事,你倆快去,晚了必後悔!”
那邊大太太選了一個:讓我跪着捧交盃酒給他倆喝。
五娘出了一個她以前洞房花燭夜的“女兒紅”玩法,還補充了一句:“老爺很喜歡這個!”
在破瓜之前將元紅帕疊放於女子的會陰下方,我需以銀匙舀取合卺酒,先淋於元紅帕之上,待陳老爺摘了凝彤的元紅之後,處子之血滴到上麵,我含着元紅帕嘗一下這“女兒紅”的“血酒”。
六娘出的是比較老套的“卷喜舌”,卻是新宋平婚燕爾上常有的葷戲:正夫六九式躺在新妻的身子下麵,新妻與平夫交歡的愛液——喜氣,便可以一滴不剩地被正夫卷着舌頭嘗到。
“李公子,你自己選一個吧,”大太太故意逗我。
我掌心滲出細密的汗珠。
屋內十幾雙眼睛灼灼地盯着我,那些含着促狹笑意的麵容都在憋着笑。
大太太硬生生闆着臉兒,指尖輕叩案幾,腕上翡翠镯子與檀木相撃,發出笃笃聲。
“李公子可想好了?”
八娘將團扇半掩朱唇,眼中閃着貓戲老鼠的光,“是十一妹娘傢的“烏衣紅”,還是十二娘的“女兒紅”?”
凝彤坐在一個圓漆墩上,垂眸把玩着一對鴛鴦玉镯,雪膩的俏臉上紅暈瀰漫。
我臉漲得通紅,似乎也開始享受這種當眾被取笑的感覺,慌慌張張地說了一句,“我選卷喜舌。”
滿屋驟然爆發的嬌笑聲中,九娘突然將一盞冷茶潑在我衣襟上:“哎呀,李公子怎麼濕了?”
她故作驚訝地掩口,“明晚你可記得要喝“去賢者湯”,老爺那是金槍不倒的真功夫,你可別敗興,老爺還一次沒出呢,你喝着你心愛之人的淫露就……”
話未說完,凝彤便慌忙去捂她的嘴,眾女笑作一團。
這時一個丫環走過來對大太太悄聲說了一句什麼,大太太便向凝彤點點頭:“你的叁套喜服明日下午一準能改好,“月牙跟”晚飯前也能送過來。”
之後晚雪一起帶着我倆去逛西水縣城,挑了一隻百子戒。
“契弟,你再給我些錢,我打算再買叁雙“月牙跟”,再給念蕾她們幾個也各買一雙,讓她們也沾沾我的喜氣……不對,老爺那邊一定是有事!”
凝彤的直覺再次靈驗了一把。
晚雪也想向我一探究竟:“僕役們說你和老爺密談很久,老爺還吃了斷憂散,之後便突然沒了蹤迹——可是十一娘的事?”
我隻能應付:“貴府傢大業大,事情千頭萬緒,他許是出去散散心,或者好事臨近,想親自出麵邀請舊友。”
凝彤看了一眼晚雪:“我剛看到叁少爺來了!”
晚雪扯了她一把。凝彤便向我嘻嘻一笑。
回去的路上,趁晚雪不在邊上,我正色告訴凝彤:“後麵我們未必能在這裡呆多久!後日我就要去桐城和皇城司的人會合,等他們一來,你拿什麼借口也說不過去的!”
凝彤靠着我的肩膀:“我肯定要把身子給老爺幾次的,若是真沒可能練出那鳳引之啼,留在此地也沒多大意思——對了,以後,你不要叫李晉霄了,改名叫“李不妒”吧!”
“你明知道他不會對你用心,為什麼還要……”
“不該報答一下嗎?你……你還選“卷喜舌”!小綠奴跟小女子一樣,時時患得患失,”
她突然左手摟着我的後脖頸,伸出右手拇指使勁壓着我的鼻子,“你酸不酸!”
“酸……”我使勁掙脫開來。
醜時二刻的梆子聲剛碾過屋檐,我與晚雪雲雨方歇,汗津津的脊背尚未從錦衾上焐乾溫度,便被剝啄門聲驚破殘夢。
“契弟!”我披上外衫推門而出,夜風裡着濕氣撲麵而來。
老地主臃腫的身形在月色裡顯出詭異的青白,衣擺被夜露浸得發暗,肩背上黏着幾片落葉,顯然是剛從外頭風塵僕僕地趕回來。
“就是他。”
老地主從牙縫裡擠出這叁個字,下颌的肥肉隨着咬牙切齒的動作不住顫抖,渾濁的眼白裡布滿血絲,每個字都像是用锉刀從喉管裡硬生生锉出來的。
我趿菈着布鞋跟在他身後,布鞋底磨過回廊的雕花地磚。
穿過幾道曲折的回廊,月光在飛檐鬥拱間碎成銀屑,最終落在那株蒼勁的刺桐樹上。
他忽然摘下寬檐竹笠狠狠擲在地上,笠麵在青石闆上彈跳兩下,他又朝上麵啐了一口濃痰,黃濁的痰液順着竹篾紋路緩緩流淌:“那厮手下養着兩百多條惡漢,個個都是飲血的豺狼,明日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壓低聲音,“明日若是婚禮上出事,你這一大傢裡裡外外百十口人……況且你怎知他沒有同夥?他當初既選擇了你傢,官府必沿着這條線索追查下去……”
他喘着粗氣,喉間發出菈風箱般的聲響,肥厚的手掌拍在刺桐樹乾上,震落幾片枯葉,“等不得了,一刻也等不得!這仇不報,心裡這根刺就要紮穿我的肺管子!”
月光下老地主猙獰的麵容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全然看不出平日那個精於算計的商賈模樣。
“不如先查查他可有其他仇傢?江湖上借刀殺人的法子多得是……”
他猛地轉身,一把揪着我的衣領,渾濁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窩裡暴突,“這血仇必須老子親手來報!要讓他看着自己的腸子流出來!”
這一刹那,我聞見龍涎香下掩着的腐味——那是斷憂散開始侵蝕臟腑的征兆。
“好罷,隨你。可你先前承諾過,要把提煉雲青銅的法子傳給我。”我放棄了說服他的努力。
“待會兒就寫給你,明天你一早帶着凝彤走,府裡人,我能遷散的也會提前打個招呼,”
他蒼涼一笑,臉上的橫肉鬆弛下來,像突然被抽走了精氣神,“明晚以後……
一切全都沒有意義了。”
他碩大的頭顱耷菈着,竟顯出幾分垂死之人的灰敗。
“……不行!”
我突然意識到一點:各地礦脈特性千差萬別,青鴉膽石與龍鱗方解石的配比須隨礦質時時調整。這幾十年的火候經驗,豈是幾張薄紙能道盡的?非得守着冶煉爐手把手教習不可。
我狠狠一跺腳,布鞋踩碎了一片飄落的刺桐葉:“此地無人識得我麵目,我的功夫很犀利,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結果了他,牽連不到你頭上——新宋還需要你這雙巧手。你想活屠了他,哪那麼容易?狻猊軍一般老卒都是百戦精英,他又是指揮使,而且他害了寶珠,必然對你格外警惕!”
老地主突然怪誕一笑:“我說呢,他在我這兒從不碰茶水。可我是發了毒誓了的,必須……”
我湊近他耳邊:“他死以後,傢眷再無人看護。你將來想怎麼報仇,都可以!”
話一出口,我自己都驚覺其中的冷酷。
他喉結在層層肥肉間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終於微微颔首。
“給他的喜帖已經送過去了?”
接下來的商議在樹影婆娑中進行。
令指揮明日來陳府參加婚宴時,我暗中記住他的模樣,大後天在從他傢宅到兵營的路上發動突襲——那一路皆是鬧市,殺完人便可混入人群遁走,遠離此地。
我這兩天都不會出府,盡量少現身,明日新婚嘉禧也隻在圓房之時直接入洞房,那時賓客都散了。
我最大的依仗,是此刻在正常時空裡,明日此時我正在青雲門習武——當然,這話我沒和他說,隻道自己與此地素無瓜葛,數年之後事過境遷,誰還記得一個過客的模樣?
“我幫你報仇,有兩個條件。”
我豎起兩根手指,月光在指甲蓋上劃出冷光,“其一,遼兵屠城時尚知不殺車輪高的孩童。他傢中若有嬰幼兒,……”
話未說完,見他眼中兇光又起,我堅持不鬆口:“你要知道,他應該隻是奉命行事!其二,雲青銅的生意我會全力相助,你該掙多少是多少,我隻要新宋能得到足夠的雲青銅!”
夜風突然轉急,刺桐樹的枯枝在月光中張牙舞爪。老地主臉上的橫肉抽動幾下,終於緩緩點頭。
這一刻,我仿佛看見命運的車輪在我們之間碾過,留下深深的轍痕。
“我掙錢還有什麼意思……”他閉上眼睛,肥碩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似乎沒有支撐,聲音空落落的:“報了仇,老夫就再無牽掛了。”
我一怔,隨之氣結,“你答應過我什麼?!”
他眼神散漫地看着我,“唔,再幫新宋改進一些雲青銅的提煉之術,我答應你了——可是,我說不好,你知道我在吃“斷憂散”,每次吃了便能見到她,隻是量越來越大!”
說罷擺擺手便要回去歇息,他這幅神態,再加上他剛才所說的會帶上幼子與寶珠在天上重逢這話,真把我弄傻了。
“你得戒掉斷憂散了,你還有未成年幼子,還有這麼多妻室,還有八十老娘……”
“寶珠十四歲便愛上我了,五年之後我才娶了她,她是我最心愛的女兒!她在古井中,肯定最後一聲叫的是“爹爹”……”
他像是完全走不出來了。
“禿老鼈,她最後一句必是讓你照顧好你們的孩子狗毜!”我再也忍耐不住,向他怒喝道。
“我會帶上他,我們一傢叁口在天上重逢。”
“你……你太自私了!”我一時絕望,束手無策,大聲說道:“你若真那麼做,你的寶珠在天上,必然不會見你!”
夜風吹得廊下的燈籠劇烈搖晃,在我們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你不是說凝彤長得很像寶珠嗎?”
他微微擡了擡眼睛,又是一幅死人相。
“老淫棍!還是色心動了!”
我強忍着心頭絞痛和別樣的自虐快感,從牙縫裡擠出猥瑣的笑,“明日,你摘了她元紅之後,想怎地都行。鬧洞房我選的可是“卷喜舌”,十娘還說,你最愛看女子穿開檔包臀情絲長襪,會直接從那縷空處捅進去,一邊肏弄,一邊按着我腦袋,看你在凝彤的寶穴內進進出出,喝你們倆的愛液——你可是最享受奪人所愛的快感!”
他嘴巴蠕動了半響,終於啟齒:“有一個條件,你若答應,我便戒掉。”
“你說!”
“你不是自稱相信格物之說嗎?能不能……讓凝彤穿上,”
他突然別過臉去,後頸的肥肉疊出叁道褶子,“穿上寶珠當年嫁我的喜服?”
我耳中嗡然作響:大婚之夜竟要穿殁者之服,這老怪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