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四中附近的小巷口,有一個修車攤。是很常見的那種,堆滿了雞零狗碎,放着水盆氣管,永遠有一雙黑黝黝的手在忙碌的小攤子。
四中的學生多,車子壞的也多,每到放學的時候,那雙滿是油汙和皴裂的大手就沒有一刻能閒下來的功夫。
連嘴上的煙,也沒功夫拿下來彈一彈,煙灰就那麼慢慢地變長,一直到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崩落到地上。
有些學生和他混的熟了,嬉皮笑臉的喊他一句老張,他就憨憨的回個笑臉。
他很少說話,去那裡的學生聽到的最多的,就是打足了氣後他嘴裡冒出的厚實的像塊石頭一樣的兩個字,“兩毛。”
學生之間最容易傳來傳去的就是謠言。傳膩了明星八卦地下戀情之類的事情後,有時也會忍不住說兩句學校週圍的轶事。和老張有關的,也有那麼幾條。
有的說他是以前國軍老兵的崽子,到哪兒都不受待見,最後走投無路,弄了個修車攤子養傢糊口。有的說他是刑滿釋放的勞改犯,所以長的那麼瘆人,看人的時候也兇巴巴的。還有的說他曾經是個小老闆,被當官的坑了一票,欠了一屁股債,老婆也跟別人跑了,現在的女人還是撿來的乞丐婆,腦子都不清楚的。
別的是不是真的不好說,老張的女人,倒確實像個乞丐婆,臉上似乎永遠洗不乾淨一樣,從毛孔裡帶着泥土味兒,給老張送飯的時候,也常傻呵呵的笑出一口黃牙。老張看上去怎麼也有四五十歲了,那女人雖然模樣難看,但最多也就叁十出頭,破爛棉襖裡着的身段也算粗細分明,所以隻要她一出現,幾個在一邊下象棋的老頭就會開幾句玩笑。
老張也不生氣,隻是笑笑,乾裂的嘴唇抖動兩下,嘴角的煙跟着一陣哆嗦,煙頭上那截長長的煙灰就掉了下去。
能讓老張喊出名字的學生並不多,小海算是一個。在這幫正在走向成年的學生中,小海是不受大多數人歡迎的那種。他騎着輛街上已經很少見的老破車,後輪擋泥闆上的商標早掉了個乾淨,也分不出是鳳凰還是永久。經常學校裡的課才上個一半,他就騎着破車過來扔到老張攤子上,讓給隨便修修,自己一屁股坐到小木凳上,掏出根煙,大大咧咧來一句,“老張,借個火兒。”(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小海有幾個兄弟,有上學的,有不上學的,他們都要麼騎着把屁股頂的老高的變速車,要麼騎着帶起一路黑煙的破摩托。他們當然不是親兄弟,不過關係比起某些親兄弟都要好。
“海哥你啥時候換個座騎啊,上回都把人傢妹子嚇跑了。”
“滾操,哥就喜歡這破驢,多他媽個性。”這時候小海通常會拍拍車座,看着車座下彈簧激出來的細灰,罵罵咧咧的說,“不喜歡坐這車子的,哥還看不上呢。”
而這時,老張如果聽到,總會擡眼看他一下,然後微微搖搖頭,接着乾手上的活計。
可喜歡坐小海那輛破驢的姑娘還真不少。盡管屁股被顛的生疼,也要死摟着他的腰,擠出一張帶着青春痘的笑臉。
沒什麼別的原因,就是小海長的不錯而已。這種長的挺帥,性格又拽的不良少年,在眼睛和大腦被書本糊住的傻丫頭眼裡,就像偶像劇的男主演一樣富有魅力。
不過那幾個丫頭都挺怕老張,就算小海坐在那兒,也不敢湊的太近。
隻有一個兇巴巴的女孩例外。
小海身邊的女孩兒裡,她不算最漂亮的,但也足夠惹眼,在還不流行化妝品的校園中,有那麼一對大眼和可愛的小嘴,皮膚又足夠水嫩,就已經足夠吸引毛頭小子們的目光。更何況她發育得很好,胸脯很鼓,屁股也挺翹,拍張照片說是拍寫真的小模特,也沒人敢不信。
如果不是她骨子裡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勁兒,小海女朋友的寶座她也不是很難搶到。
“媽逼的老爹當個官兒有什麼鳥的,整天覺着自己是太陽,你他媽是太陽,我還不是地球呢。憑什麼圍你轉啊。日……老張,借個火兒。”
差不多意思的話,一個星期裡總也要出現個兩叁次。
老張從來不回話,隻是遞上一個油兮兮的打火機。
也許,這就是小海喜歡來修車攤的原因。
很多時候,人們並不想聽到回答,隻是想要說,僅此而已。
當沒人可以說話的時候,人才會了解自己有多需要傾訴。
老張很少說話,也許,他的人生實在沒有什麼可說。或者,沒人可說。
老張的修車攤突然休息了一段時間。
大概半個多月工夫,那一大攤子東西就鎖在路邊的叁輪車上,隻是不見人。
除了需要修車打氣的人,並沒什麼其他學生太關心這件事。
多半隻是傢裡有事而已。
小海還是照舊會翹掉半天的課,叼着沒點着的煙晃到巷子口看看,然後去旁邊的網吧借個火兒,開始玩一些恨不得把鍵盤捶爛的弱智網遊。
所以半個多月後老張回來,也就像他不見的時候一樣,沒有引起什麼太大的反應。
也就是頭幾天有幾個學生抱怨了兩句,“哎呀你可算出攤了,上次下晚自習我車子紮帶了,一路推回傢的,煩死了。”
老張隻有這點和大多數攤子不同,他總會在巷口一直坐到很晚,直到街上都沒什麼人了,才收攤回傢。對於下晚自習後車子壞了的學生,這無疑是個福音。
小海很少上下午的課,卻很少翹掉晚自習。當然,這僅限於他的人在學校裡麵而已。
用他的話說,在後操場那片長草窩子裡打野炮,太他媽刺激了。
然後他總會有些遺憾的跟一句,啥時候也跟陳婧在那兒來一次就好了。
陳婧就是那個兇巴巴的漂亮丫頭,對於有身段也有模樣還不缺錢的她來說,僅靠長相和性格還不容易哄着她在野草叢裡脫了褲衩。
所以小海也隻是說說。後來,就連說的也少了。
老張回來之後,看陳婧的次數明顯的變多了。
那是黑黝黝的渾濁眼神,就像泡車胎的盆子裡最中央堆了泥灰的臟水。
而另一個被人注意到的變化,就是老張的女人沒有再來給他送過飯了。
在攤子前說起這事兒的時候,陳婧鄙夷的撇了撇嘴,“還不是腦子突然清楚了,丟下他跑了呗。跟他過一輩子,也就傻子才肯。”
老張就像沒聽到一樣,轉着手裡的車胎,盯着水盆哪裡往外冒泡,嘴角上的煙顫了顫,掉下一截老長的煙灰。
有時候陳婧都想罵自己一句賤貨。明明那就是個窮逼下崗職工的孩子,連爹都沒了,整天還對她沒句好話,死皮賴臉倒貼上去,不是犯賤是什麼?
可她還是忍不住在晚自習快結束的時候把一天的事兒寫進日記本子裡,然後數裡麵又出現了多少次小海的名字。
她想,要是小海也跟別的男生一樣巴巴的跟在她屁股後麵晃,可能她就看不上他了。
所以每次吵架一場都會把她氣的要死,氣得破口大罵,最後還是忍不住會先跑去道歉。
不過今晚似乎有些嚴重。她看着麵前的日記本,上麵就寫了今天的日期和天氣,內容則一片空白。
老爸老媽聽到了點風聲,為這事兒跟她吵了幾次了,還鬧得現在一旦沒有應酬就一起開車來接她,不就是看見她坐着那輛破自行車回傢了一次嗎?至於嗎?
煩死了!
他也夠不知道好歹的,明明對他那麼好,給他買吃買喝買衣服,他不要就算了,當着別人麵扔地上算什麼?好心好意求着老爸把他們傢的破院子畫到優先改建的那一撥去,光補助就能拿不少了吧?他老媽前些天住院,她還買了東西說要去看看,結果呢,從頭到尾擺出一張冷臉,連聲謝謝都沒說過。今天氣不過罵了他一句,就連凳子都抄了起來,什麼臭男人!不要理他了!
越想越委屈,她乾脆趴到桌上那一大堆教科書後麵悶聲哭了起來。這次他要是不主動道歉,她就和他沒完。她這輩子最不能聽別人罵她老爸,更別說是汙蔑了!
一定是他那個臭不要臉的媽媽,自己下了崗,看全天下的人都是壞蛋。
哭了一陣,幾個平日裡還算不錯的同學過來勸了勸她,她也懶的理她們,心裡知道她們都是為了什麼,本來她也沒什麼好閨蜜,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曾經有的那個,也因為一個男生翻臉了。
林麗翹了一節晚自習,鈴響前明明還見她呢,肯定又是和小海去後操場了,賤人,婊子,不要臉的,她憤憤的在衣袖上抹着眼淚,就知道脫褲子勾引小海,連那麼臟的地方都不在乎躺下,以後肯定是個沒人要的爛貨,破鞋!
別的學生都陸陸續續走了,她還坐在教室裡等着。
平常小海都會等到沒什麼人了才回來,把那帆布破書包帶上回傢。她決定等那個時候,就像上次磨着他送她回傢那次一樣,等他來了,她就允許他給自己道歉。
她不太擔心回傢會太晚,老爸老媽已經忙完了新城開發的事,最近沒什麼應酬,這時候多半已經在對麵的超市裡給她逛零食了。
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她不能等太久,不然煩人的爸媽肯定會衝進學校裡來看看是怎麼回事,萬一撞到她和小海在說話,回去又要吵上一架。而且,他們會罵得很難聽。對小海他一向是這麼個態度,自己罵可以,別人罵,就算是親爹娘,她也不乾。
這放到小說裡,怎麼也是真愛了吧?可惡的小海,怎麼就是不明白人傢的心呢……
“喂!怎麼還不走?學校要鎖門了!”粗聲粗氣的叫喊把她驚的醒過了神。
是門衛,盡責的提醒着還沒滾蛋的學生趕快離開,免得給他找麻煩。
“知道了,喊什麼喊!”她拽起書包,心情又差了幾分。
老爸老媽肯定是聊過頭了,都沒進來找她,害得她要被這種低等人物吼。
惹急了我,讓你們傢沒地方住!哼!她憤憤的瞪了那門衛一眼,一溜小跑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