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阮先生。”
“聽文越說,你是理查德教授的學生?”父親端起緊張,微微有些猶豫的嘆了口氣,“他不過你們學校有名的嚴師啊!好應付嗎?”
“慚愧,”肖也舉起了酒盃,回應父親,“假期後,還要隨理查德先生去亞洲,參加一個論壇。”肖說的是亞洲臨床生物論壇會,地點定在中國亞地區的一個國傢,畢竟,亞洲的著名大學,都是派學者前往的。
“雖然我無意打探你的年齡,不過你看上去確實很年輕,”父親放下手中的酒盃,“似乎還沒有讀博士的年齡。”
“沒關係,先生,”肖細細品了一盃酒,“果然還是傳統風格的巴羅洛,焦油和玫瑰的味道比較明顯。”
他這一點也不是全世界隻泡知道在實驗室裡悶頭做研究的人。
那身高定的戗頭駁斥西服,淺灰,內中襯衫純白,神奇十分熨帖地融合了它們的味道。
肖放下酒盃,發覺父親還在看着他,才想起來,臉上帶着歉意笑着說:“抱歉先生,聖誕節過完了,就二十二了。”
竟然比我小叁歲!
肖端坐在那裡,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鏡,燭光在他的鏡片中跳躍,暗抑、詭谲。(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就像他麵前那盃密集、高冷寂靜的國王。
位於那不勒斯中部的一座私人莊園,盛產艾格尼科——一種葡萄品種。這裡在維蘇威火山附近,擁有整個卡帕尼亞地區最好的葡萄園。
“二十二歲,已經讀到博士了啊……”
“也不是,先生,”Shaw大概是我見過的亞洲人中,最具歐洲貴族氣質的了,“我的博士課程隻研修臨床生物,第二專業目前還在碩士階段。”
“Shaw的第二專業是法醫學。”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驕傲,我這句話,就像在炫耀自己。
“法醫學?!”母親難掩驚訝,“二十二歲已經修到法醫學的碩士了?!”
母親一臉的佩服,讓我內心有份自豪感,又增加了幾分。
“父親,孩子們很了不起,”讓父親報以讚許的人,少又之少,“文越連本科業都修得磕磕絆絆,真是慚愧。”
我臉上一熱,尷尬地輕輕咳嗽,說:“父親,我想邀請肖參加我們的旅行計劃,可以嗎?”
“你征求他的意見,”舉盃,目光看上去肖,“,年輕人願意加入我們的旅行計劃嗎?”
Shaw再次端起興奮,微笑:“不勝榮幸。”
在往普利亞葡萄園的路上,Shaw坐在副駕駛,後排的父親和母親提及換新車的計劃。
Shaw在學校似乎也從來沒開過車。
在美國,一個駕照、一輛車,幾乎是每個必備的。
我問及Shaw時,他直接說:“我不能開車。”
“沒去考嗎?”
按理說,就算Shaw是外籍留學生,但隻要拿到社會安全局分所開具的證明就可以,一樣去州級車管所申請駕照考試。
當然,拿到那張證明信,並不難。
“考了,但是……”他的錶情有些無奈,又有些自嘲,“練建議我,最好不要開車上路。”
我心裡忍不住想笑原來天才也有短闆。
我想練可能是陪見識到肖馬路殺手的一麵,以此好心陪提醒。
“好吧,以後我載你。”
九月底的普利亞,正值和煦,光線透過來,凸顯他一頭烏黑濃發上,金燦燦的。
我餘光瞧見他半倚在車框上,似睡着了——這條路太長了,又長又枯燥。
難怪學校有無數女孩會為他着迷,Shaw的這張臉,簡直太吸引人了。
我看他似乎睡得不太舒服——畢竟鼻梁上還架着一副樣子。
等紅燈時,我小心把那副目光摘下來,他沒察覺到。
果然他睡得舒服了一些。
後視鏡內,父親的眼神正與我撞上,我慌亂躲開。
我不知道當時那慌亂是從何而來,好像偷東西被主人當場了抓到一樣——可我並沒有偷東西。
也許,我想偷。
一輛菈貨的車長鳴着喇叭,從旁邊呼嘯過去,我急忙衝上跑道讓行輪胎,撞到一個小石子。
整個車被顛得有點厲害了。
肖頓當時睜開眼,我以為他被嚇到了,說:“沒事,隻是撞到小石頭了。”
“這首曲子……”
看着他火車收音機正在轉動的音頻符號,眼神變得有些陰鬱,和立刻的天氣格格不入。
“月光曲,貝多芬先生的……”
“我知道。”
熟悉的語調,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感覺。
那個在生物課堂上,冷漠得讓人害怕的肖。
他對片片廣闊的葡萄園毫無興趣,我們打量着這裡的主人——那故友。
“帶他出去透透明,”父親獨自站在遠處的肖,“他似乎不太喜歡這裡。”
我把遞給他,他卻用一種很……名莫其妙的錶情看着我。
“我沒有戴這個習慣。”
肖丟下這句話,不再理我。
我以為我聽錯了,先前的肖分明是……他不是被剛才車上發生的意外嚇到了?
“什麼時候可以離開?”他聽見我上的腳歩,轉過身來,以質問的語氣同我對話。跟眼神冷冽、不耐煩,我不敢妄動。
“你想去哪兒……我送你。”
“西服,哪裡能買到?”
“意大利的話……”
他已經沒耐心聽我繼續說下去,掏出手機繼續往前走。
我趕忙跟上去:“往東去有小鎮,那兒有幾傢西服定制店門。”
肖的個子,得益於他那雙長腿——雖然我的個子和他差不多。
但在格子方麵,我是硬傷。
“能借你的車鑰匙用嗎?” “嗯?”
“車鑰匙。”
“我來開吧!”
雖然我不知道Shaw的車技到底有多爛,但既然陪練說了,保險起見,最好還是別讓他一路碰碰。
“給我。”
他並不打算給我商量的餘地。
這個時候的肖,總讓我想起父親——嚴格、專制、霸道。
父權統治,放大了我天性中恐弱的一麵。
父親的一切要求,我都無法拒絕;此時,我也同樣拒絕肖。
他坐上駕駛座,見我上來,問:“你上來做什麼?”
“那個……”
“算了,”他把手機丟在我懷裡,“看路。”
我不知道為什麼練不讓肖開車,他明明開得很好!
照着地圖,差不多開了近一個小時,終於來到了那個叫波西塔諾的小鎮。
在基頓裡,一位年輕的手藝師傅為肖量了身形。
那位老師傅似乎和我一樣,鮮少見到身形如此優秀的亞洲人。
肖把裙子脫下來,伸長手讓他測量時,這位老人不住讚嘆道:“的身材,很少見啊!”
確實,肖的個子一米八往上,服務人員領他換了一件貼身的白T恤,以方便搭配。
他福利偏瘦的。
白襯衫貼着那身體型,隱隱可見薄薄的線條。
整個過程他沒說一句話,隻是在選擇衫衣料子和顔色時,隨手點了一個。
我站在他身邊,卑微得像個僕人,可這並不會讓我心生不滿。
這位主人換回衣服後,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手撐着頭小憩,任由多餘腿架在地闆上,一動不動——像極了人形模型!
我和測量師確認了最終的交付日期後,外麵的窗戶玻璃前,圍滿了一群女人。
她們才以為閉眼休息的肖是假模型。
“肖,辦好了。”
聽到我的話,肖睜開眼,站起身,一係列的動作,讓外麵那群女人禁不住瞪大雙眼,禁不住驚呼。
在這個意大利南方小鎮上,很少遇到一個黑發黃皮的亞洲人,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皮囊的亞洲人。
說到肖的長相時,我總不知道有什麼反應。
但相信我,他的相貌,比他的人格,更反。
肖照舊麵無錶情,隻是冷淡地衝測量師打個招呼,轉出。
“讓開。”
那些堵着路的女人讓他心生致命,致命。
這句話一出口,女人們仿佛被嚇到了,站在原地,不敢越雷池一歩。
“你什麼時候走?”
後視鏡中,那群女人依然站在站着,不願死心。
“新課程結束就走,”他照舊坐在駕駛座上,“去二。”
“需要衣服叁個月,地址到時候……”
“留學校的就行,”他轉而看了我一眼,“謝謝。”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說謝謝,雖然語氣照舊不友好,卻讓我受寵若驚。
“下麵的行程……”
“我不參與了,”他啟動了油門,“其實,我是跟理查德先生來的,代我向你父母道別,失禮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在火車站時,理查德教授把肖弄丟了。
肖隻能直接酒店,在路上才意外遇到我的。
“好。”
陪練不讓肖開車,其實是小題大做,在我看來,他的駕駛技術完全沒有問題。
可我錯了。
在去往車站的路上,終於還是出現了意外。
這裡,本想繼續,然而天開始隱約泛白,讓我不得不轉而繼續那些枯燥無味的實驗工作。
最近混沌的時間越來越久了——可能是藥物的原因。
我本想在結束課程後,去陳彥林推薦的醫生那裡看看,可意外總與我不期而遇。
在技術上一處閒逛了近半個月的功夫,中將終於舍得結束他的會談之行,正式接見我。
回到局裡的第一天,他指着人叫我過去。
“我聽說,你和阮文越很熟悉?”
我第一次進他的辦公室,檀木根雕擺滿了整個收藏櫃,樣樣值不菲。
“一般認識阮文越?”
“阮氏不過東南亞的望族,我又怎麼會不認識業斌先生。”
“隻是同學,”我不太喜歡提起阮文越,二代公子哥給我不太好的印象,“關係很普通,算不熟悉上。”
“是麼?”他的語氣饒有興致,神色卻故作不在,“從你這段時間的通話記錄來看,似乎和阮文越最親密,關係可不一般啊!”
大部分是阮文越主動聯係我的。
在我去中亞學術論壇會前的一段時間裡,他總像躲避瘟疫一樣躲着我。
不知道這件事發生了什麼,當時也因為要準備中亞交流研討會的內容,並沒有太理會他。
動身前,他莫名其妙地來機場送行,留下一句:“Shaw,我會幫忙的。”
幫我什麼?
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回國那天,這傢夥不知又抽出什麼風來,居然帶着一把槍來,作為迎接我的禮物。
美國時常發生公共衛生事件,他這個禮物能保我平安。
禮物有些不可思議,倒也算盡心。
在我同理查德先生出國前,曾看到美聯社本報道學校發生的一起槍撃案,死了八個人,一個持槍匪徒,七名學生。
轟動很大。
可我似乎沒有什麼印象。
也許槍撃案發生時,我正在市區醫院做實習工作。
“這把槍,哪裡來的?”
鄭懷民拿出一張照片,是那把德國HKP7。
“阮文越的,將軍,”我實話實說,沒必要騙他,“在美國那個地方,持槍很正常。”
“可這是專用的,”他的手指在照片上敲了一下,“他怎麼會有美國專用保護區?”
“這你得問他,畢竟槍的原主人不是我,”他的帽檐壓得有點低,眼神飄忽難以捉摸,“而且,這把槍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哪兒去了?”
“遺失了。”
我沒有撒謊。
學校整理時,我遺失了很多東西,包括這把槍。
鄭懷民似乎不像我這番說辭——我也不想解釋太多。
“那真是有點遺憾呢!”他不再提及關於槍的話題,“這裡的一切,習慣嗎?”
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我已經在這裡工作了半個多月了。
“習慣,”我站起來,有點向他鞠一躬,“承蒙將軍關照,二哥也很盡心,不勝感激。”
他指着辮尼亞塔巴,眯起眼睛:“老範我說,他們公安局現場法醫學課程的教員一直空缺,點名要一局的首長。”席法醫,你名氣不小啊!”
壓那張照片底下的一份文件,是教員作業書。範去奎亮,安江公安部安全五局總負責人。
完全由不得我考慮,不過,無所謂。
在這裡閒了這麼久,每天按部就班打卡,其實無聊。
“多謝擡愛,我什麼時候去?”
“明天,”那根尼亞塔巴的煙灰快下來了,他沒有要燈泡掉撣落的意思,“工作方麵,還是以局裡的案子為重。”
“是。”
上麵這番對話發生在週四前。
刑事司法部直屬安江公安部,由安全五局管轄,是公安部的人才中心。
以年滿十八週歲,並有過兵役史的人員為主要招收對象。
五年本科制,四年學業課程,一年實習實習,畢業後可直接進入警局工作,想要轉為隻是正式編制的警員,還需通過一係列考試。
我向教習犯罪心理學的教員提及精神欠佳的煩惱。
他叫陳彥林,沒什麼背景,想不久才調來,目前還編外人員。
刑事科學院的犯罪心理學課程設置的並不多,這位陳教員大部分時間,也基這裡不在學校。
警察學校的學生,可不像傳統大學裡的。
他們遇上的大部分已經進入社會滾了一遭,好的壞的都沾染過。
要管理這麼一群惹禍的毛頭小子,不輕鬆。
陳彥林本人就深有接觸。
他曾經接觸過學生們的各種惡作劇,比如被設計綁在團花樹上——他有恐高症。
校內種植的團花樹,每一株至少四米高,是恐高症的噩夢。
我不該知道用啞巴還是真心來聲明他。
或許,喜劇更貼切。
雖然這個詞通過我的口出來說,總感覺很不搭,但請注意,這個詞在我這裡,毫無褒義色彩。
我脾氣不太好了——之前有說起過這件事。
導致大多數同僚都認為我是個眼裡沒人、自高自大的傢夥——確實我眼裡沒人,但不是因為自高自大。
我厭煩社交,不管怎麼樣的社交,都讓我厭厭。
隻有刑偵科裡的那幾位同事,能忍受我一個眼裡沒人的討厭鬼。
在這所學校,從學校管理人員到學生,沒有人在我麵前多說一句廢話。
就他們而言,我是個自大又脾氣暴躁的人——沒有人願意和這樣的人關心。
除了陳彥林——他像極了阮文越的翻版。
一水的亞洲相貌,不過陳彥林的體形偏瘦弱,比阮文越顯謙卑。
他給我推薦過一傢音樂體驗館,建議我通過放鬆心情的方式來調節精神狀況。
我嘗試着過了幾次,沒有參加。
我經常忘記自己下一歩要做什麼,或者忘記東西放哪兒。
顯然大多數時候,我清楚地記得東西在某個地方被收割定的位置,可往往最後是在不同的位置找到。
我懷疑自己可能得了夢遊症。
陳彥林也曾嘗試通過催眠的方式,測試我是否真的有夢遊症。
事實是,我不光沒有夢遊症,而且沒有任何精神或心理上的問題。
後來,陳彥林向我推薦了一位心理咨詢師。
那張名片上的設計很簡單,隻有叁個字——許中耀。
“這位許醫生,可以幫找到症候的關鍵。”
我本打算結束今天的課程任務後,去那位醫生處看看。最後的教案才收拾好,進來一個慌慌張張的學生,口內含糊道:“教員……,有人在教室樓頂,要……跳樓!”
辦公室叁名教員,其中一個是我。
我十分不願意管這種狗血破事另外那幾個教員已經跟着學生走了,作為學校教務人員,放任不管什麼事情,希望是挺沒道理的。安江的房子建築基本不會高,一般四五層,十層以上就算了不起的樓宇了。
公安法院最高的一棟教學樓是圖書館,六層,算上陽臺,大約七層。
他就站在陽臺上,雙腿跨過鐵欄杆,坐在上麵。
“他是哪個班的?”
陳彥林仰起頭,傍晚的太陽已近頹喪,陰陰的天,是要下雨的前奏。
“相當於法醫班大四的……”
我的學生?
刑事科學院的法醫專業,每個年級隻有一個班——大多數學生是不會選擇這個專業的。
就讀警察學院的學生,大多數憧憬的憧憬是手持警槍抓捕納粹那種兇險、刺激的同時又自豪的成就感。
而不是枯燥的和死亡、現場打交道。
而法醫學專業需要實習兩年,一年在市醫院,一年在刑偵科。
學習週期長、工作內容毫無熱情,警察學院法醫學專業,理所當然成了冷門專業。
在我任教之前,法學院甚至沒有一個專門修過法醫學知識的教員。
那些法醫學畢業的學生,恐怕連半吊子都算不上。
“給八處打電話了嗎?”我擡頭看向樓上那個身形,開始飄雨了,“消防員什麼時候過來?”
公安部下設消防和搜救局,統共十二個管理處,八處主要負責救援救助工作。
“已經打過電話,在來的路上。”
安江許多道路並不寬敞,現在正值交通的通行高度,恐怕很難等到消防車。
“我去勸他。”
陳彥林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鏡架在他的鼻梁壓出了淺淺的印記。
他早該換成一副眼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