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裂的唇被溫熱的白開水濡濕,冰冷的身體漸漸在溫暖中蘇醒,焉容睜開眼望着眼前站立的人,心裡咯噔一跳。“是你?”
“是我。” 眼前的人亦是滿麵無奈,熟悉而陌生的臉上透着淡淡的不友好。
這個人是宛娘,到底是有緣,能夠繼上回短暫的碰麵後再來這樣一次不算短的接觸,也是因為見過,便沒有初次那般的震撼恐懼。焉容斂了斂眼神,停下對她的繼續打量,問:“是你救了我?這裡是哪?”
“知自庵,慧音大師修行之所,是她出門見你倆昏迷在庵外便把你們救了回來。”宛娘語氣冷冷,不知是生疏還是天氣問題。
“哦……”得知並不是宛娘救了她,焉容也不必那麼尷尬了,對一個人要麼單純地恨着或者單純感激着,要是夾雜在一起就復雜了。她腦中思緒一晃,牽扯出腦海裡所有關於慧音大師的記憶,此時她才注意到眼前的宛娘正着一身藍灰色道袍,一頂同色的圓帽將她的長發盡數收攏於中。這是跟着出傢了嗎?她如此年輕,看她眉眼神情想來是不甘寂寞,卻不得不收住凡心長伴青燈古佛,這大概就是蕭可铮費心留她於此的目的了,熬着她耗着她,不許她下山為非作歹。
想到這兒焉容不禁心裡有點小小的快意,她沒有那麼大的氣量,這位才是殺人的罪魁禍首,本來應當進牢中受罰才算合理,偏偏自己成了替死鬼,對,還不止這一回,要不是因為她,她也不會遭受蕭可铮前期的報復,所以她對宛娘充滿了微妙的敵意和小小的試探。
“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去給大師做飯呢,你們去晚了可沒有多餘的飯菜。”淡淡抛下這麼一句話,宛娘很快便推門離去。
一旁的錦兒瞪大了眼睛看她走遠,一句話都不敢亂說,初見宛娘時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世上竟然還能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難怪當初小姐被官府帶走呀。
宛娘一走,焉容微微勾唇,扶着床欄坐起來,接過錦兒遞過的熱水潤了潤唇,心裡的小刺也被漸漸撫平。“總算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的東西少沒少?”
“這回我們都好好的,也是小姐記性好記得路,不然就不能走到這知自庵了。”錦兒猶暗自欣喜,昨日風雪茫茫,視物不清,又腹中空空,從天亮走到天黑,竟不知何時失去知覺,再醒來便到了安全的地方,總算是堅持到了最後。(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哪能記得路呀,四處都是白雪,除了天就是地,所有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焉容抿唇笑笑,不發言語,沒想到自己一招“望梅止渴”竟能歪打正着,也算她們兩人有福氣,“我們趕緊收拾收拾,去見見慧音大師,求她指點指點。”
…………
二人去佛堂的時候慧音大師並不在,大概是用過早飯之後才回來坐禅,一見焉容二人臉上便多了幾分動容。
焉容忙上前想要拜謝她的救命之恩,便被她一手攬住,拖了兩蒲團過來,道:“貧尼沒什麼好謝的,我佛保佑一切心存善念之人,施主誠心拜他便是。”
依言拜過叁拜,焉容起身就座,手一指一旁的籤筒,正想求慧音大師為她算上一卦,求籤問傢弟平安,卻見慧音大師神色一沉,似有話要說。焉容觀其神色,輕聲問道:“大師有何指示?”
慧音尚未言語,焉容順着她的目光往身後望去,見宛娘正執掃帚清掃香案和香爐,此時正值清晨,晨光熹微,驚起的煙塵在光下散成點點,一物一景,都顯着不同尋常的寧靜。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若非親眼所見,我是決計不肯相信有人與自己的模樣如此相像的。”焉容低頭小聲說着,掩住眼底的些微不快,在大師麵前流露出自己這樣不算高尚的情緒好像是罪過一般,可誰又能輕易做到真正的聖人?
此刻她雖低着頭,話語避開過分展露自己情緒的詞語,可還是像一盆清水一般被慧音大師看了個透徹,隻聽她道:“世間種種並非絕對,但看片麵不能縱覽全局,她雖牽連你入獄,但若不是因與你容貌相仿,又怎麼會被歹人擄回宅中?凡事都沒有大是大非的標準,依貧尼之間,相互怨恨終須化解,不知你意下如何?”
也難怪她見到自己的時候眼裡也帶着幾分冰涼的排斥,想必是被當做裙香樓花魁被抓到黃尚書府受了折磨,不管怎樣,殺人逃跑總是不對的。焉容一時兩難,看慧音大師目光裡滿是殷切,無奈之下羞愧地低下頭,她果真是沒辦法說服自己看淡恩怨。
恰在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嘈雜聲,隱有馬鳴聲夾雜在內,焉容已成驚弓之鳥,慌慌張張朝外看去,隨即便看一身着厚實棉衣的人破門而入,滿臉的慌亂與倉促。
“小五!”她猛地站起來朝他跑過去,此時就好像看到親人一般。
小五是來尋慧音大師的,卻沒想到焉容也在這裡,一時驚喜難以自持,上去便握住她的兩臂,“姑娘,你竟然在這裡!”
“是啊,我們都好好的,蕭爺呢?”能看到小五,那他也在吧?焉容往門口望了望,他是不是自個兒待在馬車裡頭,隻打發了小五下來找人呢?
“爺他……”小五眼眶頓時發脹,鼻腔酸澀,一時情難自禁,險些當着焉容的麵哭出來,“這都第叁天了,灜軍打過來的那晚他獨身一人去救你,到現在都沒回來……”
一聽這消息,她立時懵在原地腳跟發軟,在她無助的時候多麼需要這個男人能站在她身旁保護她,雖然是小女人的情緒,泄露了自己的懦弱,但她需要就是需要,男人就是留給自己依賴的,這個時候聽到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她寧願是剛剛自己聽錯了。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她慌了神,目光直直落在小五臉上。
“我也不知道,我們四下尋找,後來沒辦法隻得到慧音大師求她算一卦,這不正趕過來。”小五已急得團團轉,嘴角都冒了白沫子,兩眼灼灼地望着慧音大師。
當燒香拜佛上升成為一個解決迫在眉睫的問題的不得已而為之的手段的時候,顯然這個問題已經把人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歩,問鬼神,在虛無中求得一絲安慰的同時,內心也正在強迫自己接受一個不好的結果。
兵荒馬亂中,他孤身一人丟失叁天音訊全無,已經遭遇不測的猜想哪怕永遠都不願意成為現實,也停在那裡像長了觸角的烏賊,把所有的希望都抓取吞噬。
可是焉容不願意這麼做,突聞噩耗,心裡總有一萬個不肯接受,也不過是叁天而已,她和錦兒也流浪了叁天,現在不也逢兇化吉了麼?衣纏香也落入虎口叁天,尚不知情況如何,但她總要往好的方麵想,總有那麼一天大傢終得團聚,相安無事。
“灜軍往哪裡去了?”她問的時候目光已經恢復了冷靜,沒有人可以依靠了,現在隻有她自己,沒有人允許她懦弱下去。
“大概都集中在尚霊城的外圍,主要在碼頭一帶與我朝對峙,可畢竟兵力分散,我們無從尋找。”
焉容擡了擡眸子,在腦子裡苦苦構想尚霊城的地圖,自言自語道:“燕彎胡同離碼頭最近,那豈不是這些日子一直頓在那裡?”
“沒錯,更奇怪的是朝廷一直不肯出兵剿滅他們。”
“為什麼?”
“他們每日在河岸口處決百位暴民,用比試槍法的理由殺害我們的百姓,一旦朝廷硬碰硬,那所有的百姓都會被剿殺一光。”小五分析得頭頭是道,他跟着蕭可铮做了七八年的生意,頭腦很是靈光,不比一般人差。
焉容眸光一寒,隻覺心頭發涼,有種不祥的預感:“你說他會不會被灜軍當成暴民給……”
“姑娘!”小五眉頭一跳,繼續道,“我每日都派人到亂葬崗去辨認那百人的樣貌,我確定爺沒有被殺害!”
“或許隻是被關押起來了呢?”她控制着語氣,不僅要安撫激動的小五,還要使自己鎮定下來。
小五眼裡劃過一絲掙紮,錶情隱隱藏着痛苦,道:“我寧願他是騎馬四處去尋找你們了,也不願想是這樣的結果。”
可事實是,蕭可铮不是死腦筋的人,會漫無目的地四處找人,焉容倒覺得自己的設想很合理,雖然情況很不妙很不妙,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再回到燕彎胡同吧,興許能多走動一下,確定他是不是被關起來了。”灜軍的牢獄不是大辰的牢獄,後者還能用錢通融一下,前者似乎沒戲,但事在人為,總會有希望的。
“好。”小五應了一聲,隨着接連嘆息。
“對了,我弟弟怎麼樣了?”
“林公子很安全,姑娘大可放心。”小五的心又提了起來,問:“您是要再去看看他?”
“不,”能確認焉澤平安無事已經夠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眼裡有濃濃的不舍,卻淡淡道:“叫人捎話給他就行了,告訴他我也在安全的地方,不叫他掛念着。”林焉澤,衣纏香,蕭可铮,他們都同等重要,因為都是至親。
叁人與慧音大師匆匆作別,臨走之前,焉容看她眼裡似有話要說,卻目光躲避,出傢人不打诳語,焉容也不願再追問更多,擔心讓她為難。臨上馬車前的最後一眼,她看慧音大師的目光在她與宛娘之間遊走,艱難晦澀,兩難成辭,隻怕是關於她們兩人的。
時間緊迫,不待她做更多的猜測,馬車已經箭一般飛了出去,她放下車簾子的手一抖,沉沉落在自己的膝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翡翠荊棘扔了一顆手榴彈,謝謝你親愛的。
今天得閒,將後臺所有訂閱了新章的親們專欄都點開看了一遍,謝謝你們還能回來,人比較多,但我會用心記住每個追更的姑娘,直到這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