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大門口我就聽到了傢裡吆喝聲,並成功地從中分辨出瘸腿驢亮度驚人、一波叁折、戲子般豐富的嗓音。
他又來找我爸敘舊,並順帶喝點小酒,以便在酣暢淋漓後的癡語狂言中重回年少艱苦樸素卻雙腿同樣青春的激情歲月。
我記得,曾經有許多白熾燈下的刺目夜晚,在煙霧缭繞中,在瘸腿驢營造出的催人淚下的回憶裡泡得發白。
我也得以暫時丟下被捏得彎曲、用來抄寫一百二十遍生字詞的筆,當起跑堂小二。
當然,如你所見,這個工作本質上並無變化,都是在為瘸腿驢服務。
我媽在廚房揮汗如雨,她撸着袖子,撩起圍裙擦臉,用洪亮得撕碎夜空的消極詞語咒罵着堂屋裡的倆醉鬼。
顯而易見,此種情況下,她當然不會忘記鑿一鑿我的腦袋——我的意思是,如果可能的話,她更願意跑到豬圈裡,豬的抗撃打能力和直麵疼痛的呻吟明顯要優於她的兒子。
那樣的話,她因極不情願的忙碌帶來的鬱鬱寡歡將得到更有力的宣泄。
如你所料,她鑿我並非是把我等同於豬,而是為了傢庭的和諧——為大義,舍小愛。
我媽是個吃苦耐勞又深明大義的好婦女。(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堂屋裡,瘸腿驢總在緬懷自個兒年少時神勇身姿的間隙,瞟一眼我端上來的涼拌黃瓜,騰出夾煙的右手輕撫我的腦袋,並以一名師長的身份,在造成教師傢訪錯覺的同時,用親切的終生為父般的深厚感情錶示:這傢夥很聰明,這傢夥,哈,沒人比他更滑頭,就是媽的,媽的,你媽逼,你就不能好好學習啊。
能不能?
告訴我,我可是你伯伯!
啊?
一般情況下,這時候,他會停止撫摸我的腦袋,並把工作對象轉移到我的耳朵上,又捏又拽。
我爸則支着腦袋,隻是笑——他總是那樣滿懷心思,真的不夠娛樂,不夠活潑,不夠讓人歡聲笑語。
多麼糟糕。
如果,瘸腿驢的事迹被載入史冊,你將有幸在諸如百傢講壇上欣賞到某位學術大師這樣講述:一位命運多舛的龅牙姑娘在他叁十一歲那年走進了他的生活,並不辭辛勞地拿出自己的子宮為他孕育了一個既不龅牙也不瘸腿的兒子。
此外,該大師還會風趣地錶示:龅牙配瘸腿,啧啧,別提多合適——整個一天仙配!
如果瘸腿驢很高興,還碰巧喝了酒,或者喝了酒之後剛好很高興,就會不能自已地發出“一得!
一得!
一得!”的聲音。
像一頭驢奔跑在茫茫雪原,又似一杆老式氣槍射在豬皮上。
今晚就是這樣。
他用有力的指節叩撃着紅漆桌麵,不太健美的內條腿高高翹起,腳尖直指我油光滿麵的爸爸,整個身體以與飛舞的指節相同的四二拍歡快地抽搐不停,一得!
一得!
一得!
這一切與以往的大多數夜晚並無不同。
區別可能僅僅在於,他擔任着童工角色的學生,在內心深處猛然升起卻再也無法抑制的可恥慾望——我在頭腦裡無數次地扒下他的褲子,看一看那裡究竟藏着怎樣一隻發黴的雞巴。
沒錯兒,我隻是想證明,我的語文老師並不存在那麼一杆黑不溜秋的槍,那麼——撅屁股挨操的音樂老師,內個糟糕的濕漉漉的夜晚,就統統不存在啦。
在讓人閒得蛋疼的學校裡,我依舊會在不同場合見到音樂老師。
她歩履輕盈身法敏捷,在人肉稀粥或嘈雜枯敗的各色聲音中穿梭而過,遊刃有餘。
內串腳踝上的鈴兒牽一縷風在這片墳地上建起的學校裡一路歡笑。
好吧,如你所見,我親愛的音樂老師似乎並沒有因為某杆黑色大槍的襲撃而臥床不起。
她笑起來的時候,額頭的碎發在風中舞得厲害。
我依稀記得,在五月末的某一個下午,可能是四五點鐘,一場雷厲風行的冰雹以喜人的姿態,以讓部分兒童失聲痛哭、部分則歡呼雀躍的力度和速度,震撼了所有人、傢畜和莊稼的內心。
冰雹過後,我走在校園裡,看到內些連根拔起的白楊、梧桐、山梨樹,內些尷尬地橫臥在操場上的籃球架,內些幾分鐘前還漫天飛舞此刻卻濕漉漉地緊貼地麵的塑料垃圾,突然就想到:音樂老師是清白的。
是的,如果大槍的襲撃像這冰雹一樣猛烈,那麼,我的老師的下場就該如同這些樹、籃球架或者塑料垃圾。
當然,也可能不是狗屁冰雹,而是一窩夾着少量雨水的暴風。
它帶來雨水的情景就如同某些女性朋友因技巧拙劣或活潑好動而引起的衛生巾側漏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