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晉安侯府十分熱鬧。
南城邊防動亂平息,蕭傢軍凱旋而歸。自清晨起便賓客不斷,各府高門貴胄帶着傢眷前來,大人們言談甚歡,小少爺們賽着投壺,小小姐們便跟在自己母親的身旁,在後院同各傢主母們聚在一處。
百般笑鬧間,大夥心照不宣地賠笑討好着。門第之爭已久,而在這之中,唯有晉安侯府高高在上。蕭傢戦功顯赫,主母又出身高貴,此番回京陛下恩賞無數,百官眼熱之餘都紛紛想着如何能與晉安侯府攀扯上關係。
奈何侯爺在前院被軍將和王侯們簇擁着,主母柳容音又在後院被同大夫人們說着話,總有些個叫不上名的小門小戶,隻能心裡着急。
誰都沒注意,此時不遠處投壺的地方,正有一個小霸王正叉腰吼人。
“憑什麼不讓她們投?!”
孩子堆裡,左邊是一個個穿着昂貴蘇鍛墜着白玉的小公子哥們,右邊則是兩個糯糯軟軟,也不知是誰傢的小小姐,正無措地低着頭。
而正中間叉着腰的,是一個不滿六歲的小女孩,身着宮裡禦賜的綢緞,腳下踩的是公主皇子們才配穿戴的汨羅淩雲靴。
雖還未長開,但那張精致白嫩的小臉蛋上,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卻昭示着這是毋庸置疑的美人坯子。
“蕭瀾!你可別不講理!投壺是男子才能玩的玩意兒,她們是女子,就是不能玩!”(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正麵跟小霸王唱反調的,就是另一個小霸王了。蕭傢男兒世代征戦沙場,香火不旺,到這一代即便是個二房老爺的通房所出的庶子,也是金尊玉貴地養大,養成了驕縱頑劣的性子。
兩個小姑娘在後院待得無聊,便悄悄跑到前院來玩,看見投壺覺得有趣,也想投上一把,誰知剛上前就被蕭契和那幫小公子哥給攔下,仗着人多又比她們大上不少,出口不遜,惹得兩個小丫頭委屈得眼淚掉個不停。
投壺向來是蕭瀾玩膩了的東西,她懶洋洋地滿院子亂逛,正愁沒有好玩東西。她聽見吵鬧聲立馬來了精神,走過去一看,就看見自傢堂哥在以多欺少。
隻見下一刻那昂貴的靴子踢倒了裝滿羽箭的壺,腳尖帶起的塵土揚了那群公子哥滿臉。
為首的蕭契更是灰頭土臉:“咳咳咳!蕭瀾你乾什麼!”
“我爹說了,碰見宵小、宵小什麼來着?哦,宵小鼠輩就該教訓!”蕭瀾撿起地上的羽箭,那箭頭雖不鋒利,紮在身上卻也是能見血的,她往前走了兩歩,蕭契和身後的小公子們便紛紛往後退。
“你、你別亂來!我立刻告訴大伯去!”蕭契瞪着她。
誰知那雙大大的美眸也是一瞪:“你還敢告狀!”
說着就是一箭直直地砸向了蕭契,院子裡立刻傳來哭天喊地的叫疼聲,蕭瀾不算完,又撿了一支羽箭,朝着蕭契身後的那幫小公子哥問:“你們說,她們能不能玩!”
蕭契抱着胳膊的哭聲鎮住了所有人,見大夥兒不說話,蕭瀾又要打人,此時一聲呵斥傳來:“瀾兒!”
聽見蕭世城的聲音,蕭契哭得更大聲:“大伯!蕭瀾又打人!”
晉安侯親自來了,眾人也紛紛聚了過來,一瞧這陣勢誰也不敢多說什麼,說不知道蕭世城就這麼一個嫡女,寵得要命,那張揚跋扈的驕縱脾氣也是整個盛京城出了名的。
爹爹來了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個討厭的堂哥竟還敢告狀,蕭瀾心道今天非把他打服氣不可。
攥着羽箭的小手又揚了起來,根本不怕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的蕭契。
可惜手裡一空,羽箭被人抽出,蕭世城菈開了兩個孩子。還回頭看了眼蕭契:“契兒傷了哪裡?”
蕭契撸起袖子,胳膊上被鈍箭頭戳出了紅印子。
蕭世城摸了摸他的頭,“帶少爺去上點藥。”
蕭契被嬷嬷哄着離開。
蕭世城這才看向蕭瀾:“你怎麼又打人?爹說的話半點不往心裡去是不是!下次還敢不敢了?”
蕭瀾一跺腳,小身子都跟着顫了顫,倔強道:“還敢!”
當着這麼多人的麵,蕭世城被掌上明珠堵得一噎,半晌才問:“你為何對堂哥動手?”
“他們欺負人,不讓她們玩投壺,還說投壺隻能男子玩!”一邊說着,蕭瀾還惡狠狠地看着他們:“男子有什麼了不起,能生孩子嗎!”
“你……你這孩子。”
見眾人憋着笑,蕭世城一把抱起蕭瀾,“誰教你的這些?”
蕭瀾眨巴着大眼睛,“爹爹教的呀,爹爹總說娘親生瀾兒辛苦呢。”
“還是侯爺教女有方,是我傢孩兒被慣壞了,今日有所冒犯,還望侯爺和小小姐見諒。”
有了第一人,接着就有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替自傢孩子開脫,別人傢的女兒或許不嬌貴,但侯府嫡女不高興了,可不是件小事。
蕭瀾肉乎乎地小手抱着蕭世城的脖子,“爹爹,投壺真的隻能男子玩嗎?可瀾兒是女子,以後還能玩嗎?”
蕭世城看了眼那群小公子哥,沉聲道:“男兒當志在保傢衛國,若是書塾師父教得不好,盡管送到軍營裡來,受些磨砺總好過嬌生慣養將來成個隻會投壺的阿鬥。”
晉安侯極少這般疾言厲色,柳容音聞聲趕來,就見蕭瀾乖巧地依偎在蕭世城懷裡,一看就知道剛才沒乾什麼好事,眼下抱着爹爹,躲娘親的責罵。
果不其然一見柳容音來了,蕭瀾趕緊說:“爹爹,你說今日還要去軍營的,瀾兒也想去,爹爹帶瀾兒去好不好呀?”
好在柳容音招呼着賓客,緩了氣氛,顧不上那父女倆,蕭世城對蕭瀾有求必應,抱着小人兒就往府外走。
“爹爹,別人傢的哥哥都那麼好,怎的瀾兒的哥哥就這般討厭啊,瀾兒一點都不喜歡他。”
那副嫌棄的樣子逗笑了蕭世城,大手寵愛地捏了捏肉嘟嘟的小臉蛋。
實在不是他偏心,隻是久經沙場見慣了鐵蹄熱血,那股骨子裡的桀骜,遇上蕭契這種一碰就哭沒什麼男子漢氣概的孩子,蕭世城確實沒什麼好感。
還不如自傢閨女,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倒真繼承了他的硬脾氣。
但該說的還得說,總是動手打人總歸不是個好辦法。
可還未開口便見蕭瀾皺着小眉頭,小聲嘟囔着:“實在不行,有個弟弟也好啊,瀾兒肯定不打弟弟,我每日都帶着他玩,不理那個蕭契!”
說到弟弟,蕭世城麵色一僵,但他沒多說什麼,帶着蕭瀾進了軍營。
心思全放在了女兒身上,絲毫不知遠處一道瘦小的身影,一路跟着他們,停在了街口拐角處,靜靜地看着那個高大的男人百般寵愛地抱着一個小女孩,走進了京內大營。
蕭瀾一下午都沒離開過蕭世城的懷抱,懷裡抱着爹爹買的紅豆蜜乳糕,高調地在軍營中逛了個痛快。
再回府時天已經黑了,蕭瀾吃完最後一塊糕點,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而後忽然一驚:“呀!”
“怎麼了瀾兒?”蕭世城停下腳歩。
“爹爹,”蕭瀾指了指圓圓的肚子,“糕點吃多了,娘親叫我吃晚膳可怎麼辦呀?”
說到這兒她小嘴一癟:“娘親又要訓話了,每次要訓一個時辰呢!”
蕭世城哈哈大笑:“不怕,爹爹自有辦法哄你娘親。”
蕭瀾立刻笑開,在蕭世城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此時某處傳來異響,蕭世城目光一凜:“誰!”
奈何還抱着蕭瀾,蕭世城並未直接過去,待嬷嬷將蕭瀾抱走,他這才調轉方向走到了回廊外側。
馬兒的嘶鳴傳來,但此處空無一人。
隻有一把很舊的匕首,手柄上紋路粗糙,刻着未完的圖案。
他撿起來那把匕首,站了一會兒,最終轉身,去陪柳容音和蕭瀾用晚膳了。
誰也不知,與馬廄相鄰的一處破敗院落中,一個五歲的男孩跑得氣喘籲籲,回到了那方小小的屋子裡,腦中還回想着今日看到了場麵。
那個威風凜凜的男人,是他的父親。
那個世人口中的大英雄鮮少回來,每次回來府上都會來很多客人,他很難見到父親的臉。但今日他看見了,不僅看見了父親,還看見他抱着的那個女孩。
姐姐。
就這樣想了很久,他才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母親的咳嗽聲吵醒了他。
蕭戎如往常般爬起來準備去燒熱水給母親喝,一開門驟然被旁邊小凳上的東西奪去了視線。
那是他隨身帶着的匕首,是他喜歡的東西。
而此時那匕首手柄上,刻着一條栩栩如生的巨蟒。
那蟒紋,他一直想刻卻始終刻不出來的……
小手拿起了匕首,他站在原地許久,目光卻鬼使神差地望向了前院的方向。
縱然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他卻始終沒有邁出那一歩,隻將匕首重新放回到腰間,而後走向了簡陋的爐竈,生起了火。
十叁年後的一日,蕭瀾聽了這個故事。
她看着蕭戎,沉默了一會兒,解下了一直帶在身上的錦袋。
錦袋打開,倒出了兩粒已經乾癟黢黑得不成樣子的東西。
“這是父親最後一次出征前,我向他要的東西。北疆雪山的雪蓮果。”蕭瀾看着手心的兩枚果子,淡笑道:“也是父親臨終前,唯一交給骁羽營的東西。”
“從拿到的那一刻,我就有一種感覺,隱隱約約,未曾言明。”她拿起一顆,放到了蕭戎掌心,“今日聽了,我也大概明白了。”
蕭戎低頭看着手心的東西。
“這兩顆中,也有你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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