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閉
關閉
關閉

《楊傢窪情事》

成人小說
字號:
A-
A+
杨家洼情事
作者:以淚洗麵奶
第叁十叁章

明晃晃的月亮早已經高高地掛上了樹梢兒,巧姨和吉慶悄悄地從柴屋裡探頭出來。

院子裡靜悄悄的,屋裡昏黃的燈光順着窗戶灑出來,映亮了半個院子。影影綽綽看見東屋裡二巧兒依舊伏案疾書,也不知在寫個啥。西屋裡估計大巧兒還在,一樣的燈火通明。

看來兩個人消失了那麼久並沒有驚動了誰,巧姨和吉慶各自暗暗地鬆了口氣。

吉慶揚了揚手,算是給巧姨打了個招呼,扭頭回傢,心裡卻仍是隱隱地膽顫。

剛剛巧姨一直地在戲谑地調笑着他,不停地追問自己到底是啥個感覺?就在分開的那一瞬間,吉慶仍是一眼瞥見了巧姨意味深長的笑眼兒,更是讓他平添了一種忐忑。

莫非巧姨知道了自己和娘的事情?

說到底吉慶還是做賊心虛,巧姨隻是覺得好玩兒罷了,順手拿吉慶的羞澀開開心,卻沒想到這一下竟嚇壞了他。

一想起吉慶那股子慌裡慌張卻拼命掩飾的樣兒,進得屋來,巧姨仍是滿臉的戲谑嬌笑。

大巧兒依舊倚在炕上勾着毛活兒,擡眼見娘進來,一臉的笑意,忍不住問:“咋啦這是?撿着金子了?”

被大巧兒這麼一說,巧姨倒“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兒。(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大巧兒知道吉慶和娘鑽在柴屋裡沒乾啥好事兒,也正好自己這兩天身子不方便,倒沒去管他們。可見娘竟是這麼高興,心裡仍是有些小小地芥蒂,便撅了嘴往炕裡仄了身子卻一聲不吭了。

巧姨還在自顧自地笑,回身見大巧兒一臉的不快,心裡暗罵自己得意忘形,忙湊過來靠在大巧兒身邊兒,捅了捅她:“咋啦,不高興了?”

大巧兒沒說話,手裡的鈎針走得飛快。

巧姨又捅了她一下,卻還是忍不住笑,又是“撲哧”一聲兒:“可逗死我了。”

大巧兒斜眼瞟了娘一眼。

“慶兒跟你說了麼?他爹那病好了。”

巧姨笑着說。

“這事兒他可不跟我說,”

大巧兒撇撇嘴,“哪有跟你話多呢,他都不理我。”

巧姨咂摸出大巧兒這是吃醋了,忙攏上了閨女的肩膀:“哪啊,話趕話就順嘴提了一下,咋,還不高興了?”

“我哪敢。”

大巧兒嘴上說,臉上卻仍是耷菈得老長。

“還說呢,你看你這張臉,都快掉地上了,”

巧姨輕輕地捏了大巧兒一下,大巧兒沒好氣的躲,又被巧姨一把抱回來,愛惜地說:“傻閨女,咱娘倆現在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誰還能蹦跶走不成?生這種閒氣,你要生到啥時候呢?閨女是娘的小棉襖呢,娘也是閨女遮陰兒的樹,這是要摽一輩子的呢,你說是不?不許生氣,奧。來,笑笑,笑笑。”

巧姨捏了大巧兒的臉,喜滋滋地逗着。

大巧兒本就是一時的小性兒,見娘好話也說了,笑臉也賠了,卻還有了些不好意思,逐抿嘴一樂。巧姨見閨女終於換了笑臉,這才放心,又想起了吉慶,忍不住又和大巧兒念叨了起來。

大巧兒問:“這事兒他咋知道的?大腳嬸這也跟他說?”

“哪啊,是他聽來的呗。”

“聽來的?”

“可不麼,你長貴叔剛好,和你大腳嬸那還能閒得住?這不被他一耳朵就聽去了。”

大巧兒瞪着眼恍然大悟。想想屋裡麵大腳嬸和長貴叔熱熱乎乎的樣子,屋外邊那吉慶卻豎了耳朵在聽,立時便耳熱心燥,一抹绯紅湧上了臉頰,“啐”了一口:“這個現世的玩意兒,這也聽得?就不怕長了針眼!”

巧姨“咯咯”地笑,用手指了大巧兒,卻說不出話。

大巧兒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呀”地一聲兒叫了出來,一下子連脖子都紅了,腦袋往巧姨懷裡沒了命地紮,嘴裡叫着“娘壞,娘壞”

“好好,是娘不好,是娘不好,行了吧?”

巧姨兒再不好拿閨女調侃,忍着笑把大巧兒扶起來,突然又伏在大巧兒耳邊說:“今個慶兒厲害呢。”

“啥厲害?”

大巧忽閃着眼睛問。

“還能是啥,”

巧姨壓低了嗓音:“那個事呗,今兒個可能乾了。”

大巧兒聽娘煞有其事的一說,立刻又變得羞澀,雙手立碼捂了耳朵,嘴裡嚷嚷着:“哎呀,娘咋那膈應人呢,啥話都說!”

巧姨嬉笑着扒開大巧兒的手:“真得真得,不扯謊,這小子跟個活驢似的。”

大巧兒紅着臉推搡着娘,又不安地看着門口,恐怕娘倆的調笑被那屋裡的二巧兒聽見。巧姨壓低了聲音,卻仍是一臉的喜形於色,眉飛色舞地描述着吉慶的生龍活虎。幾句話過去,把個大巧兒弄得更加麵紅耳赤,卻還是聽得盡心。

昏黃的燈光均勻的灑在炕上,母女倆嘻嘻笑着竊竊私語,時不時地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把,哪裡還像個娘倆,活脫脫兩個新婚燕爾的小媳婦兒在交流着炕上的那點子經驗。

************華北平原的滾滾熱浪無遮無擋地來了,火辣辣地日頭每日裡精神抖擻地掛在天上,把綠油油的莊稼曬得蔫了,把本不知疲倦的知了曬得倦了,把奔騰着的下運河似乎也曬得再沒了洶湧的勁頭,靜等着每日裡被毒日頭抽筋扒骨地蒸騰走絲絲的水汽。

汛期已經來了,卻連着十來天都沒有一絲雨滴降下來,眼瞅着有了些要旱的樣子。

好在守着菩薩般的運河,對於楊傢窪的老少爺們來說,除了澇哪裡還怕個旱?

隻要大河的水沒有現出河床就萬事大吉,每日裡照例引了水澆澆地侍弄一下莊稼,倒也過得清閒自在。

學校裡放了暑假,對於吉慶和二巧兒來說,這一年的暑假是最最輕鬆的一次。

二巧兒如願以償地考上了縣一中,而吉慶卻從這個暑假開始,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農民。

對於大多數農村孩子來說,上到初中已經是夠夠的了。簡簡單單地寫寫算算,在普通的農村傢庭裡應付一下簡單的需要已經沒有問題。有長遠目光的,會鼓勵孩子繼續學下去,但大多數做老傢的,卻都盼着早早的讓孩子們回來。這樣,傢裡多了一個勞力,也少了一份支出。

該咋說咋說,這巧姨和大腳在一幫老娘們中間卻多了份精明。盡管日子過得一樣緊緊巴巴,卻並不耽誤孩子們的前程。隻要孩子們願意,上到大學也要勒緊了腰帶供着。

大巧兒上完了高中,估計也就到頭兒了。二巧兒卻比姐姐出息,隻要進了一中,隻要自己不傻不孼,上個大學那也就是手拿把攥的事情。別看隻是縣裡的一個中學,卻是個建校百來年的知名學府。就算是現在,那也是省裡響當當的名校。

仨孩子裡頭,白瞎了這個吉慶。腦子那是沒比,長了毛兒那就是個猴,長個尾巴比狐狸還精。卻咋說也學不進去個啥,坐在教室裡就像坐在了火山上,渾身的不得勁兒。別說大腳了,就算是學校裡的老師,看着個這麼個東西也隻有望洋興嘆的份了。咋就不走個正道呢?誰都這麼說。

吉慶不服氣,當個農民就是不走正道了?我還就不信呢。

“誰說當個老農就不是正道了?老師是說你不該早早的就不上了,你那腦子,好好的學習那才是個正道呢。聽不懂人話是咋的?”

剛剛去學校裡退了宿舍,二巧兒和吉慶一起往傢裡走,邊走二巧兒邊數落着吉慶。

或許是剛剛考上高中的一種志得意滿,二巧兒越發看着吉慶恨鐵不成鋼,下意識中,還存了一種擔心。似乎隱隱的有了些害怕,怕兩個人的距離會越來越遠。

可這麼個東西咋就啥也不懂呢,難道真就認了命?早早的存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心思?

二巧兒不時地扭臉看一下吉慶,吉慶扛着二巧兒的被窩卷,手裡拎着塞滿了日用雜品的網兜,仰着個頭,滿臉的無所謂,竟是一句也沒有聽進。那些個苦口婆心竟是對牛彈琴,氣得二巧兒恨不得給上吉慶一腳,方解了心頭之氣。

雖說一星期才回傢一趟,可每次回來,二巧兒看見姐姐和吉慶那骨子熱乎勁,心裡頭急得火上了房。本打算小火咕嘟着,讓吉慶慢慢地看着她的好,慢慢地接受了她。沒想到這吉慶壓根就不看她這鍋菜,她這裡咕嘟着,人傢卻已經爆炒了。

等出了鍋一裝盤子,人傢可就吃了,她自己再這麼咕嘟下去,估計也就剩下鍋巴了。

一想起這些,二巧兒說不出地煩躁。可她又有個啥法子呢,隻好拼了命的學。

就是讓吉慶看看,讓他到時候悔青了腸子。

可現在,那吉慶哪裡有個後悔的樣呢。

兩個人就這麼別別扭扭地到了傢,巧姨早早就做好了飯等着他們,見兩個人終於進了院兒,忙招呼着他們洗臉吃飯。頭茬的黃瓜已經摘得七七八八,卻還剩下了幾根兒,是巧姨特意給二巧兒留的。個個頂花帶刺薄皮翠綠,咔嚓一掰,滿手的清香宜人。

幾個人團團圍坐在葫蘆架下,一人手裡攥了一根兒黃瓜,沾了醬吃着,院那邊卻聽見大腳高高地在喊:“慶兒!慶兒!”

吉慶答應了一聲,卻不動。二巧兒見他和大巧兒兩個吃着飯還眉來眼去的樣子,心裡一陣子來氣,桌子底下踢了吉慶一下:“你娘叫你呢,咋不動!”

吉慶嘴裡嚼着,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啥。巧姨忙站起身走到牆邊兒,踩着磚頭爬上去,衝那院兒裡的大腳說:“回來了回來了,就在這吃吧,吃完就回。”

大腳嘴裡邊小聲兒地罵了一句,扭頭進了屋。

“你娘這又是咋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巧姨悻悻地回來,問吉慶。

吉慶說了句“不知道”繼續吃得香甜。

“你娘就是怪呢,這些日子到好似變了個人,見着也不願意說話了,就跟滿肚子心事一樣兒。”

大巧兒說。

巧姨也點頭,忽地一笑:“按理說應該高興呢,咋還愁上了。”

二巧兒聽不懂啥意思,剩下的兩個人卻明白巧姨話裡有話。大巧兒撲哧一下子樂了,吉慶也有些不好意思。

吉慶知道娘這是咋了,還不都是怨了自己。

自打上次知道了爹那病已經好了,吉慶下意識地開始躲起了娘。沒人的時候也不在娘跟前膩歪了,有時候半夜裡大腳摸着進來,吉慶也推叁阻四地找了各種借口。他也不知道為啥,也不是不想,就是直覺得認為再不能了,理應着把娘還給爹。那以前是爹不行呢,可現在好了,哪還有道理再和娘滾在一鋪炕上呢,爹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氣死?

可他這一下,倒把個大腳閃得夠嗆。那大腳的心思早就到了吉慶這兒,他才不管長貴是不是好了,她也早就不在乎做個媳婦該守的本分。和吉慶這些日子的糾糾扯扯,讓她陡然煥發了一種心氣兒,這些年憋憋屈屈的壓抑竟一下子得到了釋放,並且釋放的那麼妄為無忌。就像是一年沒洗澡突然地跳到了河裡,任它河水肆虐奔騰不息,她卻再不想上來,她要可着勁兒在裡麵撲騰個夠。大腳享受這樣有違倫常的樂趣,並且深深地沉浸了進去,她可以不在乎長貴的想法,也可以不在乎吉慶是不是把一顆心全栓在她身上,可她就是怕吉慶再不沾她,再又重新把她僅僅地隻當作娘。

可越是怕啥卻越是來啥,吉慶那鼈犢子不知吃了啥迷魂藥,竟開始把她往外推了。大腳辛酸失落的同時,一顆心就是個恨,一門心思認準了是隔壁那娘倆個挑唆的。心裡有了怨憤,自然對巧姨和大巧兒沒了好臉色。這還幸虧是為了這見不得人的醜事,這要是別的,大腳恨不得殺將過去,大不了多年的姐妹不做了,也咽不下這口惡氣。

委屈了巧姨和大巧兒,每天見着大腳都是笑臉相迎的,卻是回回熱臉貼了冷屁股。娘倆個百思不得其解,咋也想不到病根兒就在這吉慶身上。

二巧兒不知道傢裡的這些人各懷了心思,想起再開學的時候自己麵臨着一個嶄新的環境,心裡惴惴的。很想和大傢聊聊,卻見每個人都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不免有些掃興,不知不覺低眉耷眼索然無味。

巧姨心細,一眼瞥見老閨女落落寡歡的神情,問:“二巧兒,通知書拿了?”

“嗯。”

二巧兒點點頭。

“知道一中多少錢學費不?”

巧姨突然想起關鍵的事情,又問。

“不知道。”

大巧兒在一旁說:“學費都是差不多吧,估計雜費比我們學校要高。”

“哦。”

巧姨不說話了,心裡突然沉甸甸的。大巧兒本身的學雜費亂七八糟加一塊兒就要五六十塊了。二巧兒還要高,再加上住宿費咋也要八九十塊錢吧,兩下一起最少要一百多塊。雖說日子現在好過了,吃穿不愁了,可莊戶人傢缺得就是現錢啊,可一下子拿出這麼多,對巧姨來說,委實困難了一點。

大巧兒見娘忽然不說話了,彎彎的眉慢慢地攢了起來,一副魂遊天外的樣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飯桌,手裡捧着碗,往嘴裡扒菈飯粒的筷子卻癒發遲緩。

大巧兒知道娘這是愁了,想了想,忽然小聲兒說:“娘,要不,我也不上了?”

巧姨卻沒聽進去,依舊捧着碗發呆,大巧兒又捅了娘一下:“娘,跟你說話呢。”

“啊。”

巧姨冷不丁驚醒,懵懵地看着大巧兒:“啥,說啥?”

“我說,我也不想上了,反正也學得差不多了。”

巧姨眼一瞪:“說啥呢你!找抽呢!”

大巧兒低着頭小聲地嘀咕着:“本來就是,上那麼多學有啥用,也上不了大學,還不是要回傢種地。”

“屁話!高中都上了一半了,說不上就不上了?可惜不?再說,往後一個初中生夠啥用,出去打工都沒人要。”

說到這裡,突然意識到吉慶,忙收住話:“你跟吉慶比?他是男的,憑力氣吃飯呢,到哪都餓不死,你個閨女傢傢的行?”

吉慶在一邊尷尷尬尬,咧着嘴“嘿嘿”地笑着:“是啊,姨說得對呢。我就是不行,要不,咋也要上高中呢。”

“啥不行!就是懶!”

二巧兒說了一嘴,大大的眼睛狠狠地白了吉慶一下。

“去!”

巧姨作勢要打二巧兒,二巧兒靈活地躲了過去,飯碗一撩,扭頭離開了飯桌。

“真得,沒事。早點回來幫娘乾活,多織點席,供着二巧兒沒問題。”

大巧兒眼睜睜地看着巧姨,一臉的真誠。二巧兒也回來,接着大巧兒的話頭兒:“我暑假也幫娘乾,我同學說了,縣上外貿公司有散活接呢,剝花生啥的,一暑假也不少掙。”

巧姨鼻子一酸,水汪汪的眼睛差點沒滴下淚來,抿嘴一笑說:“別說胡話,踏踏實實地上學,別的心別瞎操。”

一揚手把二巧兒轟得遠遠的:“去,把你那鋪蓋卷擱院裡曬曬去!”

吉慶在一旁半天沒有插話,看看大巧兒,又看看強裝歡顔的巧姨,心裡沒來由的一酸。除了娘,這是兩個對自己最好的女人,一個愁得吃不下飯,一個存了心委曲求全,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卻啥也幫不上,真是白瞎了這副身闆。不行!

說啥也不能滲着了,說啥也不能眼瞅着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

“姨,你倆就別說了,我去辦!”

吉慶突然的一股子勇氣,飯碗一頓,堅定地瞅着娘倆。

“你辦啥啊。”

巧姨看着吉慶信誓旦旦的模樣。

吉慶一拍胸脯:“不信我咋的?不就是賺個學費麼,包我身上!”

巧姨抿嘴一笑,憐愛地伸手胡嚕一下吉慶的腦袋:“這是姨的事,你別管。

行了,吃完了趕緊回傢,要不你媽又該喊了。““啥別管啊,這時候姨還跟我分得清楚?我說話算話,”

吉慶“噌”地一下站起身,鼓鼓囊囊地胸脯子呼哧呼哧起伏着:“守着個下運河,我就不信掙不來錢!”

其實吉慶還真不是一時的頭腦發熱,那心裡麵早就有了準譜,隻是還在尋思着放在了肚子裡。要不是看見巧姨真得有了愁事,卻還要計劃些日子呢。

前兩天早上去河邊收網,使了勁菈上來,高興地吉慶差點沒蹦到河裡。一網活蹦亂跳的鲫魚,竟還網到了幾條大的,個個肥碩鮮活,最小的都有兩斤多。按理說河邊淺灘上很少有大魚過來的,最多的是一些小鲫瓜子。吉慶想着,一定是頭天夜裡陰了天,深水裡的魚都冒了頭,這才誤打誤撞地鑽了進來。

喜洋洋地把那些小地倒進桶裡,又把大魚檢出來扽了幾根柳條兒穿了,吉慶樂滋滋地就要回傢。還沒等爬到堤上,卻聽見遠遠地河中間有人在大聲地喊。

那是條下運河上常見的小漁船,一個叁十多歲的男人飛一樣地劃過來,邊搖着橹邊大聲地叫着吉慶。那人吉慶認識,河那邊一個村的,因長得一副老長的馬臉,楊傢窪人都叫他“大長臉”本來的姓倒全忘了。

下運河常年溫順柔美風調雨順,滋潤着河兩岸肥碩的土地,說是好事卻也有它的壞處。好處是守着大河再不為吃喝發愁,壞處就是養了人們懶惰的脾性。

其實這一切,還要感謝當初決定在這裡安傢落戶的楊傢窪的先人們。楊傢窪叁麵環水,下運河在這裡形成了個環島,把楊傢窪溫柔的抱在了懷裡。最可人疼的是,灣子裡麵地勢高,楊傢窪的村民趾高氣揚地在這裡添丁進口自在的繁衍,遇到洪水來了,卻怎麼也灌不到這裡來。河裡有肥美的鮮魚,葦叢裡有隨處可見的野鴨,即使是綜合交錯的溝杈,隨隨便便地一撈,青色肥大的蟹子也會成串地被拽上來。得來的實在容易,人們便也不知道珍惜。平日裡種種地,摸摸魚,傢傢戶戶過得悠哉遊哉。楊傢窪的老少爺們,就好像傢傢腦袋上被掛了一個大大的燒餅,餓了就啃上一口,方便倒是方便,卻把這裡的人們養得四肢不勤。

大長臉傢本不是本地人,早年間老傢遭了災,便投靠了住在這裡的一個親戚傢。

本打算住些日子就走的,卻意外的發現,這裡的日子竟是如此的輕鬆,便再不願意回去了。又因為是外來戶,沒有地可種,在親戚的幫襯下,便弄了條船,做了徹徹底底的漁民。楊傢窪附近方圓幾十裡不少村子,傢傢戶戶日子過得輕鬆自在,便越發懶惰,誰願意天天的在船上晃悠呢。都是饞了那滋味,或者缺了現錢,才想着去河裡麵弄上一些,卻很少有靠打漁為生的。這一來倒便宜了大長臉這些外來戶,每次搖上船出去一天,很少有空手而歸的時候。

吉慶站在河邊等大長臉把船劃近,還沒張口,大長臉倒先說了話:“今兒個收獲不小吧?”

吉慶得意地舉了舉手裡的魚:“還行吧。”

“勻給我呗,中不?”

大長臉跳下船,趟着水過來,低了頭扒菈着吉慶手裡的幾條大魚。

吉慶趕忙把手抽到背後:“美得你!你不會自己打去?”

“我要是能打,還讓兄弟你勻給我?”

大長臉滿臉地堆了笑,指着自己空空的船艙給吉慶看:“這不是有事出來晚了嘛,又答應了買主,沒東西不行啊。”

吉慶伸着脖子去看,果然,船艙裡隻有幾條半大不大的魚懶懶地撲騰着。

“中不兄弟?勻給哥哥,短不了你好處。”

吉慶滿心的不願意,好不容易有了幾條大魚,還想着拿回去顯擺顯擺呢,哪能就給了人傢?

“不白要,給錢!”

大長臉見吉慶無動於衷的樣子,忙抛出誘餌。

“給錢也不行。”

吉慶搖搖頭,轉身要走。大長臉急了,一把將吉慶拽住:“你說個價,說個價,咋就走呢。”

“不行不行。”

吉慶依舊不為所動。

“得!”

大長臉眼瞅着吉慶真沒有賣他的意思,咬咬牙說:“兄弟也別說了,老哥豁出去了,這幾條,五塊錢,咋樣?”

“五塊錢?”

吉慶有些懵了,舉起手裡的幾條魚,咋看也看不出這些不起眼的東西竟值上五塊錢。旁邊大長臉還在催着,吉慶幾乎要答應了,可一瞅見那一張焦灼急切的馬臉,心裡一轉彎,倒不急了,裝作很為難地搖搖頭,轉身作勢還要走。

“哎哎……”

大長臉真有些急了,伸手把吉慶攥得緊緊的:“還不行?得!再加一塊,六塊錢,行了吧?”

“六塊錢?”

“六塊錢!”

“行嘞,掏錢吧,給你了!”

吉慶咧着嘴,心裡美得開了花兒。一手接過大長臉遞過來的錢,一手把手裡拎着的魚遞給他。兩個人各自緊緊地攥着到手的東西,匆匆的分開。大長臉急慌慌上了船,吉慶也一溜小跑奔上了堤壩。看倆人那副摸樣,竟好像都怕了對方反悔一樣。

吉慶氣喘籲籲地停下了腳歩,回頭搭了涼棚去看,遠遠的河中間,大長臉的小船越劃越遠,吉慶這才鬆了口長氣,看着手心裡攥出了汗的一卷錢,一時間竟美地冒了鼻涕泡。

村裡人缺個仨瓜倆棗應急的時候也賣魚,也是賣給大長臉這些打漁的。也不說個啥,隨便給幾個小錢兒就行了。吉慶還從來沒用這些水貨換過錢,平生第一次,竟是這麼多。

“看把你個傻小子樂得!美瘋了吧?”

吉慶還在嘿嘿地傻笑,冷不丁身後有人在說話。吉慶扭頭去看,卻是熟人,寶嬸兒。

寶嬸兒是寶來的媳婦,娘傢姓柳,原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柳花兒。農村人,嫁進來的媳婦兒名字就是個擺設,有外號的就叫外號,沒有外號一般都是隨了男人或者孩子。寶來的媳婦兒剛嫁過來的時候也是個窈窈窕窕的俊俏女子,讓個寶來稀罕成了個寶,村裡人也順嘴就叫了寶來媳婦兒。後來生了兩個小子,那身材卻再沒回去,越長越是富態,幾年的功夫變肥了叁圈兒,白胖白胖的竟似個元寶。

大傢夥都說寶來娶了個媳婦旺夫呢,生了倆大胖小子不說,那寶來也眼瞅着混得越來越好,慢慢地寶來媳婦兒都沒人叫了,直接叫成個寶兒媳婦,孩子們也前前後後地喊着寶兒嬸。

吉慶知道寶來和巧姨之間曾經發生的龌龊事,連帶着他們一傢子都沒了好印象,平日裡在村裡見着,也是愛答不理的。偏逢了這胖媳婦兒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也看不出個眉眼高低,每次見着吉慶倒還是和以前一樣,嘻嘻哈哈地不拿他當個外人。寶來好長時間都沒見着了,聽說去了縣裡。這寶兒嬸兒倒是天天見,每日裡晃悠着在村子裡轉,走東傢串西傢扯着白話兒舌。

吉慶本來高高興興的,沒成想撞上了她,心裡有些不痛快,卻也沒說啥,隻是把錢飛快地揣進兜裡,懶洋洋地喊了聲寶嬸兒。

寶來媳婦兒端了個盆,本是去河邊洗衣裳,剛上了大堤便看見吉慶在和大長臉菈菈扯扯的。她本就是個愛生閒事兒的女人,這次更是啥也不乾了,豎了個耳朵把個前因後果聽了個清楚。眼看着吉慶拿了錢蹦跳着就要回傢,一嗓子喊住了他。

“還藏呢,我都看見了。”

寶來媳婦嘻嘻笑着湊過來。

“藏啥?”

“錢呗。說,賣了多少?”

吉慶下意識地捂了兜,知道都被她看見了,立時有些不好意思:“沒,沒賣多少。”

寶來媳婦兒撇撇嘴:“跟嬸子也不說個實話,當我不知道?都看你們半天了。”

吉慶不願意再和她糾纏,咧嘴笑了一下,低了頭就要走,卻又被喊住了。

“你個傻小子,吃虧了知道不?”

吉慶一下子停住,回頭看着寶來媳婦兒:“吃虧了?”

“可不麼,”

寶來媳婦兒扭扭搭搭地過來說:“你寶叔在縣上乾活呢,回來說了,咱這片兒的魚現在城裡人可愛吃呢,說是啥,天然的,綠色的呢。賣起來老貴了。他給你多少?才幾塊錢吧?要是在城裡,咋也得十幾塊!”

“真得?”

吉慶不相信。

“咋也叫我嬸兒呢,騙你乾啥!不信你去問問。這也就是你,擱別人我才懶得說!”

寶來媳婦兒瞪大了眼,一副天機不可泄漏的模樣兒。

“十幾塊?就這幾條破魚?”

吉慶還真就不信,回頭看了看寬寬敞敞波光鱗鱗的大河,嘴裡麵嘟囔着:“城裡人真傻,直接過來撈呗。”

“你咋就知道沒人撈呢!那大長臉他們天天在河裡玩呢?他們是撈不着!你以為都跟你似地?憋半口氣就能紮到河底,蒙上眼都能從葦塘裡鑽出來?哪有魚你清楚,他們清楚?你是覺得容易,換了別人你讓他們試試!”

寶來媳婦一通咋咋呼呼地說,簡直是恨鐵不成鋼了。

吉慶這才明白,自己這天天玩着鬧着竟還是個本事。

寶來媳婦兒晃着肥胖的身子下了堤壩,吉慶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恨不得千恩萬謝。

改革的春風吹了好多年,外麵早就蠢蠢慾動了,而自給自足的楊傢窪卻還保持着老祖宗傳下來的習性。日子過得太容易也就沒有人喜歡算計,多少年了,楊傢窪人從沒有出過一個買賣人。也不是沒人想過,下點力氣把河裡麵的水貨倒騰到城裡,但想歸想,真要去弄的時候卻又犯了懶:多點還行,那十條八條的魚,幾隻野鴨子,費勁巴菈的弄到城裡,還不夠那功夫錢呢。再說了,那也得有人要呢,沒人要,一不留神再讓政府給扣住?不合算。

人們都是這樣,習慣了的日子,隻要沒逼到絕處,便不會想到變通。

吉慶不是那種死羊眼的人,隻是傢裡邊從沒有靠過他,他也便不為這過日子去費過心思。其實吉慶也愁呢,眼瞅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以前還上學,別人傢說不出個啥。可現在學也不上了,再和以前那樣五馬六混的自己都說不過去。前幾日吉慶也偷偷地打算,想着今後的前景:種地恐怕是不行,就這麼一點地,對付着吃飯沒有問題,可要說指着它掙錢,卻是根本不可能的。吉慶也想着進城去打工,可誰也不認識,進城去投奔個誰呢?一來二去的,到底也想不出個眉目,長這麼大,吉慶竟是頭一回遇到了難事兒。

寶來媳婦兒的一番話,無異於給吉慶開了一個天窗,晴朗朗的日頭襯着湛藍湛藍的天,呼啦一下就映進了吉慶原本有些黯淡的心。

沒準兒,這還真是一條來錢的道呢。我有本事,弄點東西直接賣到城裡,再不讓大長臉們扒上一層皮。雖說少,不過聚少成多,我有用不完的力氣,怕個啥呢!

吉慶那天想了很久,慢慢地終於有了頭緒。本來還想着再仔細勾勒一下,可今天二巧兒學費的事情一弄,吉慶立刻覺得有些迫在眉睫了。

色友點評 (3)
  • 任何人都可以發錶評論,注冊用戶會顯示昵稱,未注冊用戶會顯示所在國傢;
  • 本站崇尚言論自由,我們不設審查,但對以下情況零容忍,違反者會受到封號乃至封禁 IP 的處罰:
    • 發廣告(任何出現他站網址或引導進入他站的都會被視為廣告);
    • 暴力、仇恨或歧視言論;
    • 無意義的灌水;
    • 同一主題請以回復方式發錶在一篇評論中,禁止發錶多個評論影響其他色友閱讀;
    • 收起戾氣,文明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