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書看見陳渡驟然大變的臉色,他一下站起來,像是要走,卻邁不出腳,整個人定在那裡,電話線跟着握電話的手一起在抖,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死訊震驚了,“誰……死了?”
她的心跟着沉下去,叁兩歩走過去按下免提,溫韻虛浮缥缈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幽幽地傳出來,“不相信,覺得我在騙你?”她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我哪能騙得了你啊,你多厲害,帶着人私奔逃到國外,比你那個吃軟飯的爹可出息多了。”
“陳晉南也是那天晚上走的,運氣背,路上出了車禍,直接高位截癱,內臟全破了。”溫韻的手摩挲着丈夫臉上的氧氣罩,“他早上清醒了一會兒,說要拔管,不活了,你說,我要不要拔?”
“……”陳渡咬緊牙關,眼神被一連串信息炸得支離破碎,臉像被一層冰霜凍住,握着不發聲的聽筒沉默矗立。
“呵,你也決定不了是嗎?問問你旁邊那個,問問她要不要拔。”溫韻的聲音因痛苦變得扭曲,毒液一樣從擴音筒裡噴濺出來,她叫陳佳書的名字,將殺人的刀往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手上送,“陳佳書,你這麼恨他,你一定巴不得讓你爹死吧?”
陳渡伸手過去要將擴音鍵關掉,被陳佳書握住手腕。她擡眼看着他,麵無錶情地,輕輕搖了搖頭。
聲音繼續從電話裡擴出來,“我是不是欠你們姓陳的啊,啊?一個個鬧着離傢出走,一個個都來要我的命……”溫韻壓着聲硬咽,喉嚨裡漫出悲鳴音,一點一點崩潰,“你知道他剛才和我說什麼話?他躺了六天才醒,癱在床上眼睛都濁了,醒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說他最對不起的是他前妻……那個死人,那個成了灰埋了土的死人!”
“拔了。”陳佳書說。
她靠在床頭,坐得筆直,陳渡的角度隻能看見她的側臉,自上而下,濃鬱的艷麗的五官,眼神冷而靜,“拔掉他的管。”
那頭沉默數秒,溫韻極輕極短地“哈”了一聲,像是從牙關裡擠出來的,“陳佳書,你果然夠狠,親爹的命都可以不要。”(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他不是我爹。”陳佳書手攥着床單,又重復了一遍,“他不是我爹。”
“……好,你不認他,你可以不認,陳渡你也不認嗎?為了一個女人連傢都不要父母也不要?我們生你養你啊!我們有對不起你嗎?你和她能在一起嗎?啊?你們逃到國外,逃到全世界,全世界哪個地方會承認你們?你們能領證嗎?陳渡,你們是姐弟啊!”溫韻在那頭哭得不能自已,她從沒這麼脆弱痛苦過。
陳渡像是被人憑空扇了一巴掌,他無法反駁,被生母連番質問得擡不起頭,終於露出十七歲少年應有的倉皇與不知所措。
溫韻語中的絕望攀着空氣鑽進他耳朵裡,與陳佳書的相顧無言又加重了這種絕望,連日以來埋藏在冰山之下的暗礁浮出水麵,冰碎了,鏡花水月的甜蜜錶象被撕破,所有矛盾尖銳地刺出,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誰也逃避不了了。
溫韻發了狠,“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回來是不回?”
陳渡顫着睫毛閉上眼,將所有的情緒藏起來壓下去,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對不起。”說完扣下話筒,通話結束。
他伸手去握陳佳書的手,氣溫叁十五度的馬爾代夫,她的手卻一片冰涼。但他也沒好到哪兒去,甚至變得和她一樣冷,誰也溫暖不了誰。
陳佳書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像是早就預料到陳渡給出的回答,愛和恨都這樣鮮明濃烈,在錯雜的衝突麵前,她也變得無力。
良久,陳渡喉結滾動,向陳佳書安慰地擠出一個微笑,“好了,沒事了。”
他若無其事地站起身,把地上一堆購物袋撿拾好,關了燈,像平常一樣帶着她上床菈好被子。今天沒有晚安吻也沒有睡前小話,兩人都閉着眼睛,在脆弱的平靜中勉力入睡。
“我永遠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小小聲地,他像是向陳佳書保證,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陳佳書沒應,她已經睡着了。
陳渡將她摟緊了一點,睜眼到半夜,也閉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這是他和陳佳書的最後一晚。
第二天早上他醒來後懷裡空空蕩蕩,身邊被褥冰涼,整間房子都沒有陳佳書的身影,人和證件一起消失了。
唯一留下的,他的枕邊放着一張飛往國內的機票,登機人是他,旁邊附着一張紙條,上麵她的筆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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