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蕭遙逸搖着折扇,朝程宗揚臉上左瞧右瞧∶「眼白發青,眼底發暗,額骨發赤……不會是撞見鬼了吧?」
蕭遙逸隻是開個玩笑,程宗揚卻苦笑起來。
「真的撞見鬼了?」
蕭遙逸頓時來了精神,「男鬼還是女鬼?」
「一臉的大胡子,你說呢?」
「一臉的大胡子?」
蕭遙逸煞有其事地說∶「那是大胡子女鬼。」
程宗揚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這小子看出自己心情不暢,才故意來逗自己。
鬧鬼的事牽涉到宮禁隱密,雲傢和影月宗的人為臨川王私下調查,沒有向外界透出絲毫風聲。但程宗揚很想聽聽蕭遙逸的主意。(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道∶「有件事,希望蕭兄不要外傳。」
蕭遙逸合起折扇,正容道∶「這是程兄信得過我。」
程宗揚把事情原委詳細講述一遍,但略過雲氏、影月宗和臨川王的關係。
蕭遙逸一邊傾聽,一邊拿着折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後聽到假山下出現的兩個人影,他手中折扇「刷」的一收,眼睛閃閃發光∶「程兄,有沒有興趣夜探宮禁?」
「少來!」
程宗揚一口回絕,「臺城我也看了,裡麵的禁軍起碼有幾千,而且戒備森嚴,明哨暗哨都有,我瞧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那當然。」
蕭遙逸道∶「宮裡的禁軍都是我老頭一手練出來的,裡麵的戒備布置花了他半輩子的心血,能不週全嗎?我敢擔保,整個建康城除了我蕭遙逸,誰都別想輕易混到宮裡。」
「那我更不敢了。真要冒名混進去,誰都知道是你小侯爺乾的好事,一抓一個準。」
「冒什麼名啊。我若菈你換身禁軍的衣服混到宮裡,那才是往火坑裡跳呢。有我這知根知底的大行傢在,保證咱們兩個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再輕輕鬆鬆溜出來,連根草都不碰着。」
「那你自己去不行嗎?」
蕭遙逸涎着臉道∶「我不是怕黑嗎?不瞞程兄說,要沒人陪着,我連半夜撒個尿都不敢出門。」
程宗揚沒想到又給自己找了樁差事,無奈地說道∶「你看什麼時候吧。」
「這又不是娶妻納妾,還找什麼黃道吉日。」
蕭遙逸一臉興奮地說道∶「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就挺合適!」
程宗揚伸了個懶腰∶「昨晚我隻睡了兩個時辰。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養足精神才能乾。趁現在我先睡會兒,夜裡你再來叫我吧。」
腳歩聲直到貼近耳邊,卓雲君才聽到。她勉強擡起眼,看到那婦人一張塗滿白粉的臉像麵具一樣慘白。
那婦人把油燈忘在案上,見燈油燃盡不禁心痛,念叨半晌才添了油,點上燈。為着省油,她把燈草又去了一根,本來就微弱的燈光越發黯淡。
那婦人舉着油燈,朝卓雲君的臉上照了照,然後啐了一口∶「下流的淫賤材兒,竟然還知道哭!」
卓雲君手腳都被縛着,臉上的淚痕也無法擦拭。被這個粗鄙的鄉野村婦看到自己流淚,不禁羞憤難當。
卓雲君吸了口氣∶「你究竟想做什麼?」
「做什麼?老娘花了四個銀铢買你來,當然是要你掙錢的!」
婦人叉着腰罵道∶「左右不過是肚子下麵叁寸賤肉,有什麼金貴的!你若想明白了,前麵就是木榻,隻要往榻上一躺、撇開腿,讓那些漢子趴在你肚子上,在你賤肉裡拱上幾拱便是了。嫖一次十個銅铢便拿到手裡,去哪兒找這麼輕省的掙錢手段?」
卓雲君心頭冰涼。自己在太乙真宗錦衣玉食,單是一隻襪子就超過這價錢百倍。十個銅铢一次,隻有最下等那些土娼窠裡的丐婦才會這樣廉價。
卓雲君又羞又怒,聲音也顫抖起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寧肯餓死,也不會為你掙一文錢!」
「你這個下流胚子!做過道姑就金貴了?還不是千人騎萬人壓的爛婊子!」
婦人也不和她廢話,抄起門闩又是一通劈頭蓋臉的痛打。卓雲君痛餓交加,那婦人又專打她小腿正麵最痛的地方,門闩落下,小腿的骨骼彷佛折成兩段,骨髓都迸濺出來。卓雲君禁不住發出一聲慘叫。
那婦人聽到慘叫,下手越發厲害;卓雲君毫無抵抗能力,被打得滿地亂滾。她本來一直死死承受,這時叫開聲便再也忍不住,在婦人粗魯地毆打下痛叫連連,最後又一次昏死過去。
院中,昏黃的陽光照在牆頭,正是薄暮時分。一道掛着厚氈的房門推開,那婦人拿着油燈從房內出來,擡手撲滅。
程宗揚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這就是你的手段?我還以為多高明呢,原來就是往死裡打,這也太簡單粗暴了吧?打就打吧,還用門闩,你換條鞭子也多少有點品味不是?」
那婦人吐了吐舌頭,露出與她粗鄙裝束絕不相稱的嬌俏笑容。她放下油燈,摘下嘴旁的黑痣,然後洗去臉上厚厚的脂粉。
「你才不懂呢。」
小紫一邊洗去脂粉,露出一張寶石般精致的麵孔,一邊說道∶「像她這種女人,武功高,身份又顯赫,一向頤指氣使,心高氣傲慣了,你把她當成個了不得的人物,認真嚴刑拷打,她真當自己是個寶,越打越傲。用門闩打,她才知道自己是窯子裡的妓女,不是什麼高貴的人物。」
程宗揚瞧瞧那根闩闩。「也不是鐵的。她怎麼連這個都受不了?叫的我都聽不下去了。你不會是真下毒手了吧?」
小紫把指上的水迹彈到程宗揚臉上,笑吟吟道∶「程頭兒心痛了呢。」
「我是怕你真把她打死。給她點教訓就行了,你把她打個半殘,我對王真人沒辦法交代。」
小紫撇了撇嘴∶「人傢根本就沒用力。你放心,她身上好端端的,連傷痕都沒有。」
「那她怎麼叫這麼慘?」
小紫眨了眨眼。「是她太沒用啦。」
程宗揚哼了一聲∶「你若不眨眼,說不定我就信了。說吧,你這死丫頭又使什麼花招了?」
小紫笑道∶「我不過是趁她昏迷的時候給她紮了幾針,讓她對痛楚感覺更清楚些。這個女人好厲害呢,痛暈兩次,捱到今天才叫出來。」
真不知道小紫在鬼王峒跟殇侯都學了些什麼東西,花招層出不窮。前天抓住卓雲君,她用兩根細針擰成彎鈎形狀,釘在卓雲君頸脊部位,制住她的功力。以卓雲君的修為,真元也無法動用分毫,以為自己武功盡失。接着又刺激她的痛覺神經,使她痛覺倍增。
落在小紫手裡,隻能說卓雲君上輩子欠她太多了。
程宗揚道∶「你把我的被褥都用了,讓我怎麼睡?」
小紫摸了摸程宗揚的臉頰,細嫩的手指像軟玉一樣光滑,嬌聲道∶「主人可以和小紫睡一張床嘛……」
程宗揚被她摸得心頭一蕩,好在靈臺還留有一點清明,立即道∶「免了。」
小紫滿眼失望地收回手∶「人傢等主人好久了呢。」
程宗揚戒備地說∶「你是等我死吧?」
小紫吐了吐舌頭∶「主人要死了,小紫給主人陪葬好不好?」
「你是整我有瘾吧?死了都不肯放過我?」
「程頭兒,你好無聊哦,一點情趣都沒有……」
房舍位於宅院東北,緊鄰着花園,旁邊便是院角的小樓。由於沒有人住,房舍隻在搬來時清掃了一遍,沒有重新粉刷。這時房舍門窗都用被褥遮蓋着,無論外麵風和日麗還是月上柳梢,室內都一片黑暗。
卓雲君以為時間已經過去數日,其實她被囚禁在這裡僅僅兩天半。小紫算好時間,每六個時辰去一趟,讓她誤以為已經過去一天。卓雲君真元被制,視力、聽覺以及忍耐力、自制力都大幅減退,抵抗力連常人都有所不如。小紫用厚粉敷麵,又故意把燈光調得極暗,再改變聲音,卓雲君麵對麵竟然沒認出她是那個與自己交過手的少女。
「別忘了,七天時間,你現在隻剩下四天半了。」
小紫笑吟吟道∶「她現在已經捱不住叫起痛來,再餓她一天,到第四天她就會乖乖吃飯。到第六天,我能讓她對我叫媽媽。」
程宗揚關切地說∶「生這麼大個女兒,可辛苦你了。」
小紫啐了一口,然後側過耳朵∶「那個姓蕭的來了。」
程宗揚道∶「你也出去見見他吧。他這幾天沒見你,我看他牽腸掛肚的,一趟一趟往這兒跑,別落下什麼病了。」
小紫翻了個白眼∶「我才不見他。哼,他和謝藝一樣,一點都不安好心。」
「得了吧,這世上壞心眼兒最多的就是你!還有臉說別人。」
蕭遙逸一見麵,還沒開口就是一愣∶「程兄你……」
程宗揚看了看自己身上∶「怎麼了?」
蕭遙逸指了指臉頰,程宗揚一摸,臉上竟然多了一個大黑痣。
程宗揚哭笑不得,那死丫頭真夠狡猾的,一不留神就着了她的道。她剛才摸自己臉,多半就是故意把黑痣貼到自己臉上。
程宗揚揭下那顆假痣,笑道∶「怎麼樣?夠醒目吧。既然是入宮,當然要化妝。」
「程兄心思細密。」
蕭遙逸歉然道∶「不過今晚是不行了,我特來向程兄道歉,孟大哥已經抵達,我要去接他。」
程宗揚道∶「孟老大來建康,不會是專門來見我的吧?」
「當然不是。」
蕭遙逸道∶「孟老大這趟半年前就定好的,本來說明天到,因為藝哥的事才趕在今晚。」
程宗揚見蕭遙逸神情又黯淡下去,便岔開話題∶「孟老大來建康有什麼事,竟然半年前就定好了?」
蕭遙逸抹了抹鼻子,勉強笑道∶「雲傢的艦隊回來了。明天雲府大邀賓朋,孟老大是座上賓,當然要來。」
「雲傢和你們星月湖還有關係?」
程宗揚覺得奇怪。雲蒼峰與謝藝素不相識,甚至連蕭遙逸的身份也不清楚,可雲傢請客卻邀來孟非卿,難道他們早有關聯?
蕭遙逸一怔,「怎麼會?」
接着他明白過來,笑道∶「孟大哥是鵬翼商號的大東傢,手裡的車馬行和船行生意一直做到長安,雲傢請客,當然要給孟老闆這個麵子。」
程宗揚這才明白,嶽帥死後,星月湖的人隱身市井,都換了其他身份。難為他們保密這麼好,連手眼通天的雲蒼峰也不知底細。
蕭遙逸忽然笑道∶「程兄可聽說一樁趣事?前日雲氏商會的馬隊返回建康,不知道哪個傢夥吃了熊心豹膽,竟然在江上調戲雲傢大小姐。」
程宗揚訝道∶「竟然還有這種事?可惜我那天還在清遠,錯過這場熱鬧。可惜可惜。」
蕭遙逸笑道∶「雲大小姐十五歲就跟着船隊出海,這一趟還是她親自帶隊,她可是建康城裡響當當的女中豪傑。那人也不知什麼來歷,竟敢調戲,結果被雲大小姐痛打一頓,丟到江裡。」
程宗揚乾笑道∶「那人可真是不長眼啊。哈哈。」
兩人笑談幾句,蕭遙逸道∶「程兄和雲傢叁爺關係不錯,明天的帖子少不了你一份。等散了宴,我帶程兄去見孟大哥。」
程宗揚一聽頭就大了,雲傢的帖子自己早就收到,卻不知道是因為雲傢船隊返航請客。這會兒一聽,明天筵席上肯定少不了那位雲大小姐,自己堂而皇之的登門赴筵,如果在席中被雲大小姐認出來,那臉可是在六朝都丟遍了。
這會兒當着蕭遙逸的麵,程宗揚連借口都找不到,隻好硬着頭皮堆起笑容∶「好說好說。」
雲傢在建康城南臨近秦淮河的延屬巷,略顯古舊的宅院佔據整條巷子,宅後便是碼頭。那些泛海巨艦無法進入秦淮河,都泊在江口,早有舟楫從艦上卸下貴重的貨物,直接運進雲傢。
雲蒼峰親自在大門前招呼客人。他穿了一身靛青色的長袍,腰側又懸了一塊翠綠的玉佩。至於是不是龍睛玉,程宗揚就看不出來了。
程宗揚剛入巷子,雲蒼峰便遠遠迎了過來∶「程小哥,姗姗來遲啊。」
雲宅門前賓客如雲,巷內車馬排出兩裡多路,見雲蒼峰對這個年輕人如此親切,那些客人都暗自奇怪,不知道這是哪位巨商的親屬。
程宗揚跳下馬,笑道∶「雲老哥,恭喜發財。」
雲蒼峰挽住程宗揚的手,連聲道∶「托福托福,程小哥快請!」
程宗揚知道這是雲蒼峰在眾人麵前給自己麵子,能得到雲叁爺的認可,將來自己的商號在建康便有了立足之地。
雲蒼峰菈着程宗揚,一邊招呼道∶「秦兄、吳兄,請!」
程宗揚對秦桧和吳叁桂多少有些戒心,平常很少帶他們出門辦事。但這一趟情況特殊,如果真被雲丹琉認出來,在席間大打出手,自己身邊多兩個高手,逃起來也安全些。
「雲老哥好生保密,如果不是小侯爺說起,我還不知道是老哥傢裡的船隊回來了。」
雲蒼峰一邊走一邊向賓客們打招呼,一邊低笑道∶「這點小事,何必讓你分心呢。」
「不小了吧,十二艘大海船,這次雲老哥肯定能賺個盆滿缽滿。」
雲蒼峰笑着提高聲音∶「程小哥若是有意,不妨也湊了船隻出海。就怕這幾條海船,小哥不放在眼裡,」
此言一出,果然就有人過來寒暄,「雲叁爺,恭喜恭喜。」
「王大掌櫃客氣。」
「雲叁爺發財,就是咱們建康人發財。我們這些小號都指着雲傢過活,雲傢生意越大,咱們賺得越多。這本帳我老王可算得清楚。」
王掌櫃說笑幾句,然後道∶「這位公子倒有些眼生……」
雲蒼峰菈起程宗揚的手∶「這是程傢的少主人。程傢一向在南方做生意,雖然在建康名頭不響,身傢卻是不凡。」
雲蒼峰有意借這個機會替程宗揚在建康揚名,他一片好意,但怎知程宗揚心裡有鬼,這趟來隻求越低調越好。眼看過來寒暄的賓客越來越多,程宗揚臉上堆笑,暗中卻扯了雲蒼峰的袖子。
雲蒼峰心下會意,談笑幾句便領着程宗揚進了大門。
雲蒼峰走進側院,低聲道∶「有什麼不妥嗎?」
程宗揚愁眉苦臉地說道∶「我的病還沒全好,這會兒隻覺得頭暈眼花,不如先回去吧。」
「這怎麼成?」
雲蒼峰道∶「我專門給小哥安排座席,在內宅的海蜃樓。席間有琅琊王傢的驸馬爺王處仲、陳郡謝傢的謝萬石、金谷石傢的少主石超、舞都侯張侯爺,還有穎川庾傢、陳郡袁傢、河傢柳傢、谯國桓傢的貴客。至於你認識的小侯爺當然也在座。這幾傢都是建康有數的世傢,小哥若要做珠寶珍玩的生意,這可是個親近的機會。」
程宗揚聽到這串名字更是頭大如鬥,正在找借口推托,忽然聽到一聲長笑∶「程兄!」
蕭遙逸一身華服,頭上戴着金冠,就和建康城那些執褲子弟一樣讓兩個侍女扶着,一臉賴皮地正朝自己招手。
程宗揚隻好過去,苦笑道∶「小侯爺,你倒來得早。」
雲蒼峰客氣地向蕭遙逸拱了拱手,自去招呼客人。程宗揚身後,吳叁桂一雙鷹眼戒備地看着四週,秦桧則踏前一歩含笑施禮∶「小侯爺。」
「免了吧。」
蕭遙逸道∶「怎麼來雲傢赴宴還帶着護衛?你也太小心了。」
我防的不是別人,就是雲傢大小姐。可惜這話不好明說,程宗揚笑道∶「我帶會之和長伯來見見世麵。」
蕭遙逸擠了擠眼,小聲笑道∶「你怎麼不把那個俏婢帶來呢?這些飯桶就喜歡炫財鬥富。剛才我還聽說,石超那胖子用十斛明珠換了個美婢,得意之極。你那個俏婢一來,把他們都給震了。」
程宗揚笑咪咪道∶「你要覺得她出頭露麵合適,我是無所謂。」
蕭遙逸頹然道∶「當我沒說好了。」
蕭遙逸揮開侍女,與程宗揚並肩走到樓旁的花園中,看似從容地說道∶「筵後我和程兄一道走。」
「孟老大已經到了?」
蕭遙逸點了點頭,「這樓裡都是世傢子弟,孟大哥在外麵參加筵席。」
正說着,一個華服男子帶着僕役走入院中,遠遠看了蕭遙逸一眼,便昂首闊歩踏入海蜃樓。接着又進來一個身材肥胖的公子哥兒,他身後帶着數名護衛,旁邊簇擁着十餘名花枝招展的侍女,隔着十幾丈,一股脂粉的濃香便撲麵而來。
「剛才那個不就沒帶侍女?」
「廢話。他是驸馬,總不好帶着侍女招搖過市吧。」
蕭遙逸道∶「王處仲,琅琊王傢的。是個人才。」
「你那個七哥王韬和他是一傢的?」
蕭遙逸知道他對這些貴族世傢譜係不甚清楚,解釋道∶「王謝雖然並稱,但王氏其實是兩傢。七哥是太原王傢,門第比起琅琊王傢差不了多少。」
說着蕭遙逸指了指那個肥胖的年輕人,低笑道∶「那個門第就差遠了,金谷石傢雖然富可敵國,但沒出過什麼高官。他傢的金谷園號稱建康第一華園。碰上王傢這位驸馬爺,有好戲看了。」
一個男子從樓上傾出半個身子,叫道∶「蕭哥兒!怎麼跑到那邊去了?我正跟你說,過兩日我們去西山射獵怎麼樣?一起去試試你的海東青!」
程宗揚認出那是舞都侯張少煌,蕭遙逸還沒有開口,金谷石傢的石超便鼓掌笑道∶「這可巧了,我新打了一枝彈弓,正愁沒地方用呢。」
張少煌和他也熟不拘禮∶「什麼彈弓?」
那胖子一揮手,後麵一名護衛急跑兩歩,打開隨身的皮囊,取出一枝金燦燦的彈弓,挾上彈丸遞給少主人。
那彈弓用金絲擰成,通體金光耀目,用的彈丸更是一顆龍眼大的明珠,貴重無比。石超擺好架勢,使力菈開彈弓,眯着眼朝着一個捧酒的小丫鬓打去。
蕭遙逸不動聲色,程宗揚眉頭卻挑了挑。石超力氣並不大,打到頭上頂多腫一塊,可他瞄的卻是那小丫鬓的眼睛,這一彈要是打中,未免要留下殘疾。
彈丸飛出,眼看那小丫鬓嚇得花容失色,忽然人影一閃,吳叁桂一把撈住用作彈丸的明珠,屈指朝石超彈去。他這一指力道與那公子哥兒不啻雲泥之別,明珠帶出的風聲又勁又急,一旦撃中,程宗揚敢保證能在石超額頭上打個十足十的透明窟窿。
石超身後的護衛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隻看着那顆明珠帶着銳響破空而至。程宗揚心叫∶好嘛,這傢夥衝冠一怒為紅顔的毛病真是生到骨子裡了。這一彈把石傢的少主人打死,大夥就可以收拾收拾離開建康繼續逃命了。
電光火石間,秦桧長身而起,反手接住明珠,手掌略微一緊,化去珠上的力道,動作如行雲流水,不帶半點煙火氣。他從容擡手,把明珠遞到石超麵前,微笑道∶「石公子好彈技。這顆明珠價值不菲,還請公子收好。」
石超渾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反怒道∶「多事!」
蕭遙逸怫然道∶「石胖子,你打狗還得看主人吧!我在這兒站着,你就當着我的麵罵人?」
吳叁桂臉頰抽動一下,程宗揚連忙道∶「那傢夥不是這個意思。長伯,別往心裡去。」
蕭遙逸是建康城有名的風流侯爺,正人君子視之荒唐,這幫執褲子弟卻一個個與他臭味相投。無論鬥犬走馬還是吃喝嫖賭,蕭遙逸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雖然年紀不大,在這幫人中威信卻不小。這時橫眉豎眼地一番教訓,石超連嘴都不敢還,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委屈地說∶「我又沒罵人……」
蕭遙逸用折扇在石超頭上拍了一記∶「就你這破彈弓還有臉拿出來現眼!金子是軟的,擰成彈弓能用嗎?還拿珠子當彈丸,你怎麼不用魚眼呢?」
石超對着蕭遙逸一點脾氣都沒有,陪笑道∶「蕭哥別生氣,這珠子就給他,當我賠禮,成不成?」
「不敢。」
秦桧臉上笑容不改,「這樣的珠子鄙主人車載鬥量,不需石少主破費。」
說着手一翻,將那顆明珠丟進護衛的彈囊中,垂手恭敬地退到一旁。
石超沒把這些下人放在眼裡,隻纏着蕭遙逸道∶「蕭哥、小侯爺!你們打獵帶我一塊兒去吧,吃的喝的我全包了,打到的獵物我一隻都不要!我再出一千銀铢當彩頭,行不行?」
蕭遙逸用折扇頂住下巴,俊目微轉∶「程兄,你看呢?」
宮裡鬧鬼,商號開門,星月湖的人要見麵,傢裡還放着個卓美人兒,哪兒有時間去打獵?
程宗揚敷衍道∶「也好。」
石超大喜過望∶「多謝多謝!這位是程兄?咱們初次見麵,往後可要多親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