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邊,溫冥打量着許久未見的徒兒。
“區區叁年,你就使血衣閣聞名天下,真是青出於藍。”
蕭戎盯着蕭瀾頸部的刀鋒,沉聲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溫冥笑着點頭:“是啊,早就不是了,戎兒天賦異禀,現下又是個心裡有主意的。為師是管不了了。”
那刀鋒又貼近一分,溫冥看着他:“所以也隻能另尋他法了。”
蕭戎皺眉。
“別惱,好徒兒。為師今日也不過是想告訴你幾句話罷了。”
“叁年前你不惜離開師父,離開血衣閣,最後換來了什麼?戎兒,若非及時救治,你又怎能安安穩穩地站在這兒?”
蕭瀾看着他,想起了蘇焰的話——“他離開還不到一個月,也不知在外麵遇到了什麼事,被毒箭射穿了腰,胸前也被砍得不成樣子,被師父撿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不行了。”
“才不過叁年,被背叛是何感覺這就忘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蕭瀾側過頭來:“你少在這挑撥。”
“那叁年行屍走肉般的日子,你瘋了一樣地殺人,但歸根究底你最想殺的是誰?”
蕭戎站在原地,薄唇緊抿。
“那年城隍廟的誤殺已經解釋清楚,”蕭瀾冷笑,“你大可不必如此誅心。”
“哦,解釋清楚了。”溫冥看向蕭戎,“戎兒便就此相信了?”
蕭戎沒有說話。
“血衣閣後來查證,城隍廟截殺你的可是有兩撥人。”
蕭瀾一怔,難道不止有骁羽營?
“而當時有誰知道你在城隍廟?砍你的是一批,向你射毒箭的是另一批。戎兒可還記得當初人傢殺你的時候是何原因?”
蕭戎對上蕭瀾的雙眸。
“燕文之聲稱,是我殺了燕符。”
此言一出,蕭瀾後背發涼。燕符被殺當夜蕭戎去過燕府一事,旁人不可能知道。
“我說過我相信不是你殺的,蕭戎,我從未質疑過。更沒有向外透露半分!”
溫冥笑說:“所以燕文之剛好帶人去了城隍廟都是巧合?除了你,還有誰知道他的去向?”
蕭瀾語塞,當晚阖宮宴飲結束,連母親問起蕭戎去向時,她都未透露半分。
蕭瀾看着蕭戎,可此時此刻,竟看不出他所思所想。
“叁年後她模棱兩可地解釋了幾句,你就真的相信了?”溫冥的聲音在靜谧間格外清晰。
“我的好徒兒,若非皇帝心狠直接殺了蕭世城滅了蕭傢,待他凱旋歸來上交兵權頤養天年,你那堂兄蕭契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而你也死了,消了皇帝心中的顧慮,蕭傢榮華照舊,到頭來是不是皆大歡喜?”
“哦不,還不算皆大歡喜。”溫冥說,“你死了,你母親卻還活着,如何解得了侯府當傢主母的心頭之恨?”
此言一出,蕭戎握着劍的手收緊。
“戎兒最是孝順,當不會忘記這殺母之仇吧?”
蕭瀾咬牙:“孟小娘的死與我無關,與我母親也無關!”
“當日母親的確去過南院,但她沒有殺孟小娘!那日同去的桂嬷嬷還活着,就在皇後身邊侍奉。今日見到她我便問了,她說沒有,真的沒有!”
一旁溫冥點頭:“這份護主之心,着實感天動地。”
“你——”蕭瀾一噎,橫豎都是旁人之言,沒有任何證據,桂嬷嬷的話反倒成了忠僕護主的托詞。
“戎兒,即便如此你也還要護着她,甚至不惜抛下血衣閣,去重振那個要以你之命作為墊腳石的蕭傢?為師確實不知,你還有這般菩薩心腸。”
話音未落,蕭戎提劍,一歩歩走了過來。
溫冥滿意一笑:“這就對了。”
他拿開了抵在蕭瀾脖子上的刀,起身讓出地方。
那劍的銀光刺眼,蕭瀾被捆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
直至蕭戎走到了近前,那劍也近在咫尺,蕭瀾擡頭,看見一張冷若冰霜的臉。一如當初失憶時的初見,那股熟悉的殺氣濃烈到無法忽視。
“好徒兒,今日你殺了她,報了你的弑母之仇,消了背叛之恨,你就還是那個毫無軟肋,殺伐果斷的血衣閣主!隻要你想,天下財帛名譽便都是你的,即便是朝廷,也不敢招惹你半分!”
可蕭戎遲遲不動。
溫冥眯眼,咳嗽兩聲:“想不到你如今竟變得如此優柔寡斷!她背叛你利用你,她母親殺了你母親,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你竟還猶豫!”
“教唆徒兒弑殺親生姐姐,” 蕭瀾拳頭緊攥,“可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師父。”
見蕭戎低頭看着蕭瀾,卻還是不動手,溫冥不動聲色挪了一歩。
“親生母親被人毒殺,仇人之女就在眼前,你竟下不去手?既如此,為師便替你做個了結!”
說時遲那時快,溫冥離得太近,刀鋒直直地朝着蕭瀾刺去——蕭瀾躲不過,隻得緊緊閉上眼睛。
但想象中的致命疼痛沒有來,反倒是旁邊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蕭瀾睜開眼,那刀尖離她雙眸隻差毫厘,若是晚了一歩,定是被刺穿麵門而死。
她擡頭,看見溫冥醜陋的臉上滿是痛苦,脖子被人掐住,甚至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畸形的雙腿不住地掙紮卻觸不到地麵。
蕭戎左手掐着溫冥,右手擡劍一揮,割斷了蕭瀾身上的繩子,“我身上有藥,可止血靜心。”
傷口疼得厲害,蕭瀾站起來走近,擡眼看了看他,這才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從他衣服裡拿出了一個小白瓷瓶。
“你……你……”溫冥痛苦得說不出話,蕭戎對上他的雙眼:“除了她,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母親是被毒殺的。”
蕭瀾倏地看向溫冥。
蕭戎聲音冷漠:“歸根到底,是你在算計我。是你毒殺了母親,栽贓他人,最後一路自侯府跟着我,否則怎麼會那般巧地在我將死之際,恰好路過相救。”
“是你想讓我和她之間永遠橫着弑母之仇,要我永遠恨她,甚至要我親手殺了她。”
“是她……蠱惑你……她,會……毀了你!”溫冥兩眼外凸,幾乎要窒息。
蕭戎鬆手,任由溫冥年老畸形的身體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他不住地咳嗽,咳得滿嘴是血。
蕭戎手中的劍,毫不猶豫地舉起。
蕭瀾心中驚顫:“阿戎——”
蕭戎手一頓,卻未回頭看她。
蕭瀾心中五味雜陳,此人心思惡毒,可當初也是切切實實地救了年幼的他,還傳授了一身好本事。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溫冥痛苦地喘息着:“終究是個養不熟……咳咳……的白眼狼……十幾載師徒之情,在你心中……一文不值……”
此時劍鋒緩緩落下,蕭瀾鬆了口氣。
她站在蕭戎身後,看着他走近到溫冥麵前。
“強者為尊的規矩是你定下的,當初本可以殺了你。師父,我以為你會懂。”
“好……好孩子,為師……為師自然懂。你,你終究還念及我們——”
“可是師父。”蕭戎打斷他,“今夜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我取了你的性命而已。手起刀落,你不會有任何痛苦。”
“什麼……”
蕭戎居高臨下地看着溫冥。
“而你當年,殺的是我的信仰,滅的是我命中唯一的光。”
“自幼活在隻有殺戮的地獄裡,變成滿手血腥的魔頭,我從無二話。因為是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你,我連不人不鬼都做不成。”
“所以你可以折磨我,利用我,也可以殺了我。”
夜中風起,涼意蕭瑟。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算計我誤會她,怨恨她,甚至還要哄騙我親手取她性命。”
他蹲下身,“鬼做久了,原本已對人間沒了期冀。她朝着我伸出了手,讓我看到了光。而你,卻硬生生地將我拖回煉獄。”
溫冥雙目猩紅:“你是天生的殺手!本該如此!奢望……奢望人間?呵,你殺了那麼多人,老弱婦孺一個都不曾放過……你以為還回得去嗎!”
忽然他眸中一亮,朝着蕭戎的後方:“月兒來了,月兒!快……快勸勸你大師兄!”
蕭瀾轉身,看見了不知何時到來的叁人。
此時的蘇焰遠沒有了平日裡吊兒郎當的媚笑,隻是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而戦風依舊把玩着飛刀,“師父老當益壯,傷殘至此還能逃出地牢,徒兒我實在是佩服!特來討教!”
溫冥不理,隻看向從小最聽話的古月:“月兒乖,來……來師父身邊!來幫我勸勸你師兄……”
滿是皺紋的嘴角還流着血,溫冥咳得麵色發紫,看着駭人。
一向冷冷清清的古月,不知為何竟有些發抖。不僅沒有上前,反而後退了一小歩,到了戦風身後。
戦風斂了笑容,側眸看了眼她,隨後又看向溫冥。
他道:“需要幫忙麼?”
蕭戎側頭:“輪不到你。”
趁着這一刹那,溫冥忽然手腕翻轉,隻是那藥粉還未灑出來,隻聽撲哧一聲,他的頸間出現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痕,緊接着血如湧注地噴出,濺了一地。
溫冥雙眼大睜地趴在了地上,血從細小傷口中湧出的噗哧聲聽得人膽寒。
蕭戎抹了把臉上濺到的血,起身收了劍,眸中毫無波動地轉過身來。
對上蕭瀾的雙眸,他一怔,這是第一次在她麵前殺人。
殺的,還是有着十幾年養育之恩的師父。
此時滿身的血腥,他忽然不想上前靠近她。
可蕭瀾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快歩越過他跑向了溫冥,乾淨的手一把捂住了溫冥的傷口,任由那血汙弄臟雪白的衣襟和雙手。
“解藥在哪?能治他的解藥是什麼!”
隻可惜溫冥已經說不出話。
戦風甩着飛刀走了過來,經過蕭戎身邊時,笑嘻嘻地說:“剩下的交給我,師父的後事總要辦得體體麵麵!”
蕭戎沒理他,走過去將蕭瀾菈了起來。
見蕭瀾滿手是血,他皺眉,拿衣襟替她擦拭乾淨,隨後帶着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