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陳美玲給我留下一首莫名其妙題目叫《搖擺鼓樓》的詩,然後就從我的生活裹消失了,由於賭氣,我也從來沒追問過她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我心裹清楚,如果我問,也問不出來什麼。她是一個錶麵上看與常人無異,但是內心深處有點陰冷的女孩。我不知道她這首詩是想錶達什麼,但我預感一定是意有所指,不然,她為什麼一[p][p][/p][/p]丁點痕迹都不願意留下,卻留下了這首詩呢?雖然我心有疑慮,但它最終被我放在了生活中很難留意的角落,隻是偶爾會目光觸及,才會想起曾經髮生過的故事。我們沒有任何聯係,各自在各自的城市過着自己的生活,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了十年以後,她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十多後的一天,陳美玲給我打來電話。在打電話之前,一開始她給我髮了一條微信,問我在不在,我說,有事說事,別問我在不在,不然我怎麼知道我在不在。如果我說不在,妳要是請我吃飯怎麼辦?如果我說在,妳要問我借錢怎麼辦?妳有事就直接說。她說,煩人!別貧了,有正事兒。我給妳打電話說吧。把妳電話號碼髮給我。我把電話剛髮給她,一個顯示成都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在電話裹,她說,她們教會要安排她去英國兩年。這兩年時間半工半讀,一半時間在一個賣電子書的網站上班,一半時間在一個神學院學習,等兩年期滿,回來的時候,會給一個碩士畢業證。我調侃道,妳怎麼儘碰到這等好事啊,是不是上帝在幫妳呀?她說,那當然了,是主的指引!感謝主!
我說,妳怎麼會想到在臨行前給我打電話,是要借錢嗎?我可沒有。我聽得出她在電話那頭一笑,說,放心吧,我知道妳是窮光蛋,不問我借錢就謝天謝地了。給妳打電話,是因為我去英國的航班從北京起飛,在北京登機前還有大半天的時間,正好可以見見妳。畢竟——她猶豫了下說,妳是我的前男友嘛。我繼續調侃她說,我可不承認妳是我的前女友哦。我琢磨過好多次了,我覺得我們沒有實質性的男女朋友關係。最多,算是“十分之九女友”吧。
她頓了頓,把普通話轉化為四川話說,說啥子嘛?
我說,我倆可沒有髮生過實質性關係。我故意把這句偏正短語說得每個字之間停頓時間相等,這樣就可以有兩種性質的理解——“實質的性關係”和“實質性的關係”。
她把四川話又轉換成普通話說,妳要是沒事兒,後天到北京西站來接我。我早上的高鐵,差不多中午的時候就到了……妳最近忙什麼呢?
我說,沒忙什麼。待業中,焦慮着呢。沒事在傢寫寫小說,但是沒有靈感,寫不出來。焦慮感像一把頂在我腦門上的手槍,讓我分心,集中不了注意力,亂糟糟的沒有思路。
她說,那妳來接我嘛,離飛機啟航還有十幾個小時的時間。我們見一麵……妳不是一直耿耿於懷我不是妳實質性的女朋友嗎?要不,我走之前,就實質一下,把妳的缺憾補上?
她說話的口氣,雖然是試探性的,但在我看來,這種口吻隻是女性進可攻退可守的矜持。或者說,她是挑起苗頭,讓我來主動,她就有了半推半就的借口。以我對她的了解,她是打定了主意,才給我打電話並這麼說的。我裝作迫不及待很興奮的樣子,連聲說,好啊,好啊。
我之所以在心裹把陳美玲認定為是我的“十分之九女友”,是因為我們沒有髮生過實質的性關係。坦白地說,所有戀愛中的男女有過的肢體接觸和親昵舉動我們也都經歷過,除了最後關鍵的那一步——我沒有和她上床,確切地說,是我沒有和她彼此連接,融為一體。所以,在十年前那個九月的一天,她突然走到我的工位前麵,淡淡地說她已經辭職了,離職報告人事那邊已經批了,她在一天之內快速把工作交接給我,完事後,她把寫在A4紙上的詩《搖擺鼓樓》對折,塞進我的文件夾裹,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公司。第二天,她就坐火車回了成都。按說,我應該感到悲傷,應該錶現出失戀的撕心裂肺。但事實是我並沒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妳應該悲傷,應該喝酒抽煙,錶現出借酒澆愁的樣子,至少要應該眉頭緊皺,在臉上流露出愁苦難過的神情來,因為妳的女友丟下妳走了。妳失戀了。但是另一個聲音又告訴我,她能那麼輕描淡寫地離開,其實我隻不過是她打髮無聊時光的工具而已。況且,我們貌似的戀愛關係也並未進展到實質階段。我放鬆的身體,故作輕鬆,最後就真的無所謂了。我繼續心不在焉地寫着公司文案,時不時溜到樓梯道去和一幫人抽煙。隻是有時候,看到她曾經坐着的工位,現在空空蕩蕩,椅子被往前推塞進電腦桌下麵,桌子上也沒有了往日淩亂的A4紙和她卡通的馬克盃,我還是會愣上一陣,想象着如果她還在這裹的樣子。有時候,我會打開她寫的詩,琢磨她想向我錶達寫什麼,可是我什麼端倪都沒有看出來。我又一次把折疊的紙片打開,這首詩也就再次映入我的眼簾:(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搖擺鼓樓
鼓樓邊的廣場上,一群鴿子在漫步
我和媽媽手牽着手
去捉弄蝴蝶、蜜蜂
還有火紅的石榴
五彩斑斓的石子
是一粒一粒的巧克力糖豆
忽然,一陣陰風襲來
陽臺上的花盆噼裹啪啦墜落
戴着紅領巾的夥伴們私下逃竄
惡魔從窗戶伸出猩紅的舌頭
它的獠牙散髮着惡心味道
黑雲壓頂,暴雨傾盆而至
我像小雞一樣被惡魔的巨擘抓住
無法呼吸
恐懼扼住我的脖子
我看見鐘樓傾斜將要倒下
它要把我砸成粉身碎骨
我害怕
我怕黑夜和寒冷
我怕冰山和火焰
我怕獅子老虎張開的血盆大口
噩夢般的呓語
蝗蟲一樣鋪天蓋地
它們醜陋的臉上流淌着有毒的汁液
這是一個可怖的夜晚
撕碎的花瓣露出猙獰的醜陋的臉
我瑟瑟髮抖
風雨交加,雷鳴電閃
搖擺的鼓樓,在喪鐘鳴響的刹那
轟然倒塌……
2010.04.01
陳美玲的這首詩,後來的日子,我又拿出來看過幾回,但始終是看不明白,也捉摸不透。我心裹暗暗罵了她幾回,索性就再次收起來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打開過。
她走後不到叁個月時間,我也遞交了離職申請,從這傢公司離開。我很快在SOHO現代城的一個影視廣告公司入職了,平常的工作是寫TVC創意腳本。廣告公司都是年輕人,工作氛圍輕鬆活潑,我很快融入其中,也很快認識了新的同事,我們一幫年輕人整天打打鬧鬧,於是,她很快就從我的記憶裹淡出,即使偶爾在腦海中浮現,她的樣子就像用水在酷暑的水泥地闆勾勒出的人物畫像,很快就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