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妮娃的死,是在一段時間之後,具體有多長,寧馨已經不記得,因為等待孩子出生等相關事情已讓她忙的焦頭爛額的,而時間就像被遺忘在森林深處的孩子,一時找不到回傢的路。
得知消息時,因為剖腹產寧馨正躺在醫院裡靜養。臨床有個生了雙胞胎的女子,傢裡的婆婆日日煲湯拿來給她喝,寧馨便在那個婆婆用來墊保溫瓶的一張舊報紙上無意間看到這個消息。報紙上有一張妮娃的側身照,苗條的身材和瘦削的臉蛋都是寧馨所熟悉的。寧馨的心頓時咯噔咯噔跳的沒個節奏了。
文章主要是要揭露一班年輕女模特受到某個利益集團所控制而從事一些非法交易,在一些特殊的社交場合被“供給”給一些政壇高官和企業大亨。報紙上並沒有提及妮娃的姓名,隻是略微一提,說她是被那個利益集團的老闆所拳養的一名年輕模特,本來是要出庭作證的,但是卻無故跳樓自殺。
命運為刀俎,我為魚肉。寧馨突然想起這句話來,這正是妮娃的命運寫照,也是她的寫照。
寧馨又想,妮娃究竟是自殺,還是因為陰謀而死呢。轉念一想,自殺如何,陰謀致死又如何?無論是哪一種,她冷寧馨都逃脫不了乾係的。她是自殺的。寧馨想,這並不是為了安慰自己。她一直以為這樣可以救她,其實是錯,錯,錯!叫她去做證人,就是逼她在大庭廣眾下由自己的口一點一滴講述那些不堪,這跟當眾寬衣解帶赤裸裸任人觀賞亵玩又有何區別?
寧馨心裡戚戚然:自己怎麼會如此冷酷殘忍,為了一己之念陷他人於絕境。
她的眼淚噗哧噗哧打在報紙上,妮娃的影像被暈染的模糊起來。寧馨將頭埋在報紙裡無聲流淚,齊耳短發熨貼在腦袋瓜子上。此時,隔壁床的婆婆遞給她一隻削過皮的富士蘋果,寧馨伸出右手接了過來,臉卻仍埋在報紙裡,不想讓別人看見她涕淚縱橫的窘樣。鼻子裡堵着東西,聲音含糊輕聲道了謝。
不一會兒,隔壁床的婆婆又熱情地端遞過來一碗雞湯,寧馨說聲謝謝,不用了。幾番客氣,寧馨覺得再不接受有點不識好歹,便道了謝接了過來,卻放在自己的床頭櫃擱着沒動。
“你傢婆婆真是個熱心腸的人,對你也是這麼好,像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似的。”寧馨對隔壁床的女子說道,本想道謝,卻又說不出話來,隻得撿了這幾句話來客套,而她婆婆此時正在水房洗刷餐具。
不料,隔壁床的女子卻撇撇嘴,埋怨道:“我這是給她生了兩個大胖孫子她才這樣待我的,你不知道,先前我生產前,她一直逼着我去醫院確認嬰兒性別來着,懷孕期間我丈夫工作忙,我又需要人照顧,她一直不肯從傢裡過來,看我生了男孩才肯過來的,我這是借了我兒子們的光!”(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寧馨隻能點點頭也不便再說別的,寂靜的午後,兩人沉靜地倚靠在床上。秋天過濾後的陽光灑在滿是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裡,兩人的心思都落在蒼白的床單上。寧馨想,各傢都有各傢的難處,不為他人所知。
程佳勳一手拎着一塑料袋的橘子一手提着裝雞湯的保溫瓶,在住院部的走廊裡急急行走,夜深,走廊裡幾乎沒人,隻有明亮的燈光,橘子和雞湯的香味。他突然憶起寧馨分娩時,護士抱出嬰兒給他看,他尷尬地站在那兒,回應不是,不回應也不對。
“佳勳,你工作一天已經很辛苦了,這麼晚就不要過來了,反正我馬上就出院了。”寧馨喝着雞湯,一邊略帶些歉意地說。
“沒事。”程佳勳不以為然地回答道。
寧馨便不再作聲。一會兒放下碗,看着程佳勳給她剝橘子,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低低細語。他說,她聽。他跟她說工作的事情,又跟她說股票基金,房產信息,偶爾穿插一些對未來生活的規劃,例如二人如何分工才能將日子過的富裕安樂,但關於未來這些話都是蜻蜓點水似的。說的人並不放在心底,是為了不給寧馨壓力。聽的人也不在意,是有些逃避。
兩人的關係隔着一層窗戶紙,但誰都不願意先去捅破它,因此也就躊躇不前了。寧馨是心虛,她的過往像莎樂美的七層紗,每剝下一層滿目所見都是觸目驚心的潰爛,最裡麵那顆靈魂已經千瘡百孔流着惡臭的膿水。程佳勳現在所見的她隻是裡在層層紗之外的她,是不真實的,是個虛假的個體。無論是靈魂還是肉體都不是他所見的那樣。
寧馨在想這些時,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那就是她愛不愛程佳勳。不僅是程佳勳,還有徐子東,還有冷嘯天兄弟。她竟然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對冷傢叁兄弟她一直都處於恐懼之中,謀劃如何脫離他們的掌控,哪來細思愛與不愛這件事。徐子東呢?她喜歡過他,為他的乾淨靈魂傾心過,但也不單純,利用他的心思是顯而易見的。而程佳勳是她來這個城市後無意間抓到的一根浮木,她對他半推半就,依靠他的成分要多於其他。
但,這些都不能埋怨寧馨,不能怪她,因為生活從來沒給她選擇的機會,她是被動的。她隻是為找一個傢,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處所,可是命運卻薄待她。
某一次,隔壁床的女人對寧馨說,你傢先生對你可真好。寧馨不自然地笑笑,說,他不是我先生。女人哦了一聲,停了幾秒鐘又轉道:他是個好男人,對你這麼好,你可要把握機會啊。接着便對寧馨說了一堆男人和女人相關的話題。
寧馨看了一眼程佳勳,心想他為什麼不開口點破這一切呢?難道要等她開口不成?
寧馨出院那一天,程佳勳請了假來接母子二人。寧馨坐在車後坐,懷裡抱着嬰兒,嬰兒很安靜不吵不鬧的。程佳勳一心一意在開車並不說話,寧馨想找話說在心底尋思了半天也不知如何開頭,隻好看着懷裡的嬰兒。
程佳勳把寧馨和她的孩子送回傢,沒有多坐便離開,以後的幾天偶爾過來幾次看望她和她的孩子。
星期日,程佳勳來寧馨傢,讓她抱着孩子和他一起出去。也沒說去哪兒。寧馨也沒多問,抱着孩子便坐上他的車。程佳勳領她去看房子,叁室兩廳的,有書房,有閣樓,已經裝修過的,不奢華也不過分簡潔,是實用舒適的裝修。
“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吧。”程佳勳站在寧馨身後,勿庸置疑地說道。
“孩子還小,你就不用工作了,在傢照顧孩子吧,等他長大了,你願意出去工作再出去吧。”
一句話就將未來都給規劃好了。程佳勳是個重實際的人。寧馨想他到底是上海男人。
這份實際換作一般女子,定是覺得安心,可是對寧馨來說,這實際倒讓她心生起懼怕來。因為他實際,他一定對彼此都要求嚴格,她的過往一定是他的忌諱,她的種種辛酸苦楚,他不是當事人又怎能體會出那份無奈與淒涼,怕隻怕會把它當作恥辱吧。
“我隻希望你能忘掉那些過去。”程佳勳看出寧馨的猶豫。
“我從來都是要忘記過去,不想憶起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那就好,這就是我對你的惟一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