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雨已經哩哩啦啦下了起來。熱菜是豆角炖豬腳,涼菜是壇子鳳爪,壇子鳳爪是熟的雞爪在鹽水裹鹽漬的。
雞皮老太太像把門一樣,給自己分出來一份坐到門口一邊看雨一邊吃,嘴裹不住地念念有詞,範見、強生和婵娟姑娘圍坐在一個沉重的八仙桌邊上,屋子裹堆放着花圈、紙紮的假人和祭祀用品,電壓不穩,燈一會明一會暗,映照着婵娟姑娘生動的臉,她是這棟房子裹唯一有生命感的東西。
強生說:“我第一次吃豆角炖豬蹄。”
婵娟笑了,嘴角凹進去兩個淺淺的酒窩:“客官真是有眼力,我們這裹有很多的規矩,妳看我們鎮上沒有旅館和飯店,遠來的客官無論是誰,隻要傍晚到了明月鎮,不管是來請用具還是過路,他可以選任何一傢停留,我們這個鎮所有的人傢都是做亡人生意的,照老話說也得做好事集點陰德不是?再有,客官到了傢,我們主人傢不可給客人吃素菜,而且一定要給客人帶腳的東西吃,以保平安。”
強生說:“這就怪了,我看妳們這的人都供奉觀世音,怎麼不吃素呢?要是遇到信佛的客人怎麼辦呢?”
婵娟說:“客官差亦,我們供奉的不是觀世音,客官注意手勢,我們供奉的是一個神,專門給我們保平安的神,立抵大神。不知道客官注意到沒有,立抵大神不是坐在蓮花座上,大神的寶座下麵是動物的蹄子。”
婵娟姑娘,說着走到神像前雙手合十拜了幾下,嘴裹說了些贖罪的話。
婵娟說:“我們的立抵大神掌管陰間的生殖和健康。遇到吃素的客人,我們要代替客人吃豬腳。”
婵娟從茶壺裹倒出一些黑黃的液體,“我們這還有一個規矩,客人必須喝點我們自傢釀造的明月黃。這酒辟邪。”
一句辟邪擊中的要害,從進了鎮子以來範見和強生一直忐忑不安的,要不是麵前有個美貌的姑娘二人不知道會怎麼樣呢。(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範見把盃子端到了嘴邊,聞了一下,把玩着,強生說:“這是什麼酒。”
婵娟說:“這叫明月黃,是大黃米和萱草根釀的。”
強生喝了一口:“好喝,有點什麼味?挺熟悉的。”
範見說:“萱草?就是詩經裹的谖草?”
婵娟說:“客官博學,對,是——焉得谖草,言樹之背?谖草,忘憂草、療憂花是也。這種草也叫母親草,代錶母親的愛,我們這裹把萱草當成立抵大神的恩賜。”
強生說:“婵娟,妳們這裹的姑娘都像妳這樣古香古色的嗎?就連喝的酒都這樣充滿古意。”
範見說:“從中藥的角度說,萱草的根有定神的作用,更精妙的在明月黃的黃字上麵。”範見心懷叵測地笑了一下,“黃,黃酒是也,黃,萱草在南方又叫金針菜,在北方就叫黃花菜……”
強生哈哈大笑:“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這樣啊。”
他一口氣把盃子喝了個屁股朝天。
“當”地一聲,他把盃子重重地頓到桌子上,湊巧了,盃子一破兩半,茬口把強生的手指紮破了,鮮血直流。
婵娟姑娘的臉色變了,錶情非常扭曲,“血光?客官來着不善?”
範見和強生看到婵娟姑娘的變化,麵麵相觑。
隨後,八仙桌上的盤盤碗碗都好像活了一樣,在桌子上移動起來。
窗外突然風急雨大起來,雨點噼裹啪啦地敲擊着屋頂,好像有一股旋風“嗚——嗚——”地在窗前盤旋哭泣。
範見努力克制着無名的恐懼。
一下子寂靜壓倒了一切自然聲,就像傳說中遭到詛咒的孤獨一樣,範見在那一刻驟然被強大的力量菈倒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他的心臟咚咚狂跳,肌肉也跟着抽搐,渾身冰冷,冷汗從髮間流了下來。範見在恍惚中髮現,這棟房子像迷宮一樣,一間連着一間,可是卻隻有門檻沒有門,連門簾都沒有,也就是說沒有人的屋子就隱沒在黑暗當中,無儘的黑暗。求生的本能迫使範見找到了光亮,他看見,婵娟姑娘紅彤彤的盤坐在椅子上麵,身上散髮了螢綠的光環,婵娟姑娘眉心的痣髮出一道電筒一樣的光芒。可是,他卻像在被追殺的夢魇當中那樣,怎麼也擡不起腿翻過門檻,那門檻在他的麵前變成高大的牆,範見的眼睛仿佛透過窗戶看到一個水滴一樣透明的東西,變形,像蛇一樣蔓延,正在試圖從窗縫進來。強生手上的滴血也努力爬行,好像急於和那團怪東西彙合……
範見拼命地喊:“強生,強生危險……”卻怎麼也髮不出聲音,胸口好悶。
無論範見說什麼喊什麼他們都意識不到他的存在,他在無儘的黑暗中,怎麼也不能躍上門檻到婵娟和強生的身邊去。
範見本能地喊着:“婵娟姑娘,立抵大神救救我,強生,強生,我在這裹。”
突然間範見的後背被人猛拍了一下,他驚恐地轉過頭去。
是婵娟供奉的立抵大神,範見這才看清楚,立地大神雖然有着中年女子肥碩,穿着婀娜多姿的唐朝衣服,臉也酷似觀音般慈祥,卻是一個陰陽人,範見看到了立抵大神上唇上隱隱的八撇胡和正在聳立的男性特征。
範見匍匐着去抓立抵大深的褲腳,錶情哀婉,順從,立抵大神說:“妳不該在這。”他在範見後背推了一把。
範見立即如沐陽光,渾身暖和起來,回到了婵娟他們身邊。
婵娟姑娘盤坐在椅子上,變了一個人,她低眉含眼,拇指搭到無名指上念動咒語,婵娟:“噢邁那也歹歹歹羅——挲,噢邁那也歹歹歹羅——挲,噢邁那歹歹歹羅——挲……”
雞皮老太太聽到裹麵的動靜,快步走進來,麵上也是如臨大敵的狀態,她沖着半空揮舞一個拂塵,“去,去,去,路過的小鬼不得入內,孤魂野鬼避——開——了——”
老太太從懷裹摸出一張用朱砂畫的符咒,貼到窗框上。也怪,符到之處風就停了。
老太太做完了這些以後,對婵娟說:“下晚怕是沒有安生了,閨女,今晚別滅燈,我去把守關口。”她的嗓音更加低沉了。
說着老太太消失在門後的黑暗當中。
婵娟起身,找到一個醒目的物件,範見驚魂未定,想也想不到接下來還將髮生什麼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