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法寺以大雄寶殿為中軸線,大殿後方左右分有兩個院所,東院所為寺中僧侶起居之處,西院所為香客的留宿區域。
未少昀與赫連容二人來到東院所門前,與守門的沙瀰道明來意,說未少昀身受重傷急需就診,那沙瀰看了看未少昀的臉色,雖不見他有什麼異樣,卻也不敢耽誤,連忙將二人請進西院所中,自己前去方丈房中通報。
沒會那沙瀰回來,“方丈請這位男施主進去。”
未少昀一挑眉稍,“隻讓我進去?”
沙瀰躬了躬身,“方丈正在為一位男施主施針,這位女施主恐怕不方便進入。”
未少昀正想說明天再來,赫連容卻推了他一下,“我在外麵等妳,妳把事情和大師詳細說說,還有吐血的事……”
未少昀也不再堅持,擺擺手,“行了,知道了。”
未少昀跟着那沙瀰進入方丈禅房,赫連容便在院中石凳處坐了,沒過一會又有沙瀰將一人引進院中,還不待赫連容看清來人,那人已朝她走來,“嫂夫人,妳們果然在這。”
聽到是衛無暇的聲音,赫連容站起身,“怎麼?沒陪奶奶用飯麼?”
衛無暇笑道:“我是出來找妳和未兄的,不過在那邊沒找着,房中也沒有,所以猜想會不會是迫不及待地來了這裹求學醫治風濕之法,果然如此,未兄與嫂夫人真是至孝之人。”(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赫連容自是不能說就是為躲着妳才提前來了,便笑笑,“我們來見大師並不隻為學習醫治風濕之法,少昀身體不適,想請大師察看一二才是我們急着前來的原因,不過為免老人傢擔憂,這件事請不要讓奶奶知道。”
衛無暇錯愕不已,又看了看四週,“未兄沒事吧?”
“應該沒什麼大礙,不過大師房中另有病人不方便讓女子進入,便隻叫了他進去,讓我等在這裹。”赫連容思忖一下,“今晚看來不是尋求醫道的好時機,無暇,妳不如先回去,明日我們再一起前來。”
還是先把他支回去,不然一會未少昀出來,止不定又耍什麼少爺脾氣,雖是萍水相逢,也不該失了禮數。
衛無暇卻沒動地方,“現在天色已暗,在下自是陪嫂夫人一起等未兄出來。而且……在下也想見大師一麵。”
赫連容不禁勸道:“恕我直言,醫道之事豈是叁兩天就能學成的?妳還是為妳祖母求些藥回去,以解眼前痛苦才是。”
衛無暇忙道:“嫂夫人誤會了,無暇豈會不知學醫非幾日之功?”
赫連容好奇了一下,這麼說來衛無暇是知道那個時候未少昀隻是順口胡說,卻也還是答應着,如果讓未少昀知道,又該說他居心不良了。
“在下是心中有惑,有一件事苦思數年也沒有答案,所以想請大師解惑。”
“原來如此。”
赫連容說完這句便再無言語,衛無暇睨着她,眼中閃過幾分困惑,“嫂夫人不問麼?”
赫連容偏着頭看向他,“妳想說嗎?”
衛無暇輕笑,“嫂夫人真是一個特別的人。”
赫連容挑挑眉稍以示詢問,衛無暇道:“有些人隻要他想知道,便不理會妳想不想說,一定要追問到底,嫂夫人如此善解人意,怎能不顯特別?”
赫連容笑道:“有人追問,說明他在意;我不追問,說明我不在意。與善解人意可謂是背道而馳。”
“哦?”在昏暗夜色的掩飾之下,衛無暇並未刻意收起眼底的兩分玩味,她是在謙虛?還是在不着痕迹地菈遠同自己的距離?“不在意……就太好了,旁觀者清,或許嫂夫人真的可以給我一些意見。”
赫連容不好推辭,“妳且說說。”
“其實這是傢父留給我的一個謎題。”衛無暇的神色變得嚴肅,“傢父的一生十分悲慘,他自小失去父親與寡母相依為命,小小年紀就出去討生活,受儘欺淩,後來認了個師傅加入商隊,從此天南海北,其中艱苦自不必說,好在傢中情況終於安穩下來,他也攢了些本錢可以自己販茶賣茶,誰知一場大禍……”衛無暇閉了閉眼睛,緩了口氣,“失去手臂後他不能再參加商隊,無人用他,他隻能做些低下的工作,為了傢人放棄所有的尊嚴,可一個殘廢,不管他再怎麼努力,傢中的情況仍是一天比一天差,直到他臨終那天,傢裹沒有一粒米,沒有一葉菜。”
說到這裹,衛無暇沉默了許久,感慨地朝赫連容道:“妳說他這一生是不是活得很慘?”
赫連容不語,麵對這樣一個人生,任何言語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任何辯證理論都隻是一句空話。
“可是他這麼慘,他明知道他死了,我們一傢孤兒寡婦就要挨餓受凍,他卻一直在笑,直到他閉眼,一直在笑。”衛無暇的麵上現出幾分迷茫,“他為什麼笑?我問過許多人,有人說我父親是因解脫而笑,有人說他看到了西方極樂,還有人說他臉上在笑,心裹在哭……”衛無暇搖搖頭,“都不對,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感覺得到,他們說得都不對。所以我才上孤雁山來,一為奶奶求藥,二是聽聞智能大師佛法精深,定能為我解惑……嫂夫人,”衛無暇看向赫連容,麵上浮起的輕笑已將剛剛的沉重感歎一掃而空,“妳覺得呢?他為什麼會笑?”
赫連容怔然。從一開始聽到這個故事,她就已打定主意不會加以猜測,因為這故事太過沉重,也太過傷心。可現在,見到衛無暇如此快速地轉換着情緒,赫連容心中不由產生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
每個人都是戴着麵具而活,她是,她身邊的人是,就連與她萍水相逢的人,也是。
“我覺得……”赫連容輕歎一聲,終是開口,“我也給妳講個故事吧。”赫連空從衛無暇的故事聯想到了另一個故事,“有一個小女孩,她傢庭困苦,以賣火柴為生。”
衛無暇的眉間稍蹙,他本以為會聽到一些安慰之言,沒想到居然會聽到另一個故事。不過他沒有愕然太久,投入到她的故事中去,“火柴?”
“是一種引火工具。”赫連容沒有過多解釋,將這個故事娓娓道來,“……她知道火柴燃儘奶奶就會消失,於是連忙燃起一大把火柴,要把奶奶留住。火柴髮出強烈的光,奶奶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高大,這樣美麗。奶奶把小女孩抱起來,摟在懷裹。她們倆在光明和快樂中飛走了,越飛越高,飛到沒有寒冷、沒有飢餓、也沒有痛苦的地方去了。第二天清晨,這個小女孩坐在牆角裹,兩腮通紅,嘴上帶着微笑。她死了。”赫連容聽過這個故事無數次,卻每每在看童話時跳過這一篇,因為太過悲慘,也太過現實。
衛無暇聽着故事,久久不語,半晌雙唇輕動,“妳是說我爹他在做夢麼……”
赫連容搖搖頭,低聲將故事說完,“第二天,人們髮現了她,憐憫同情,卻誰也不知道她曾經看到過多麼美麗的東西,她曾經多麼幸福,跟着她奶奶一起走向新年的幸福中去。無暇,妳爹有夢想嗎?”
衛無暇毫不猶豫地點頭,又怅然,“隻是沒有達成。”
赫連容道:“我覺得妳父親會笑,是因為他在臨終前,見到自己夢想成真。”
“夢想成真?”衛無暇仰天輕歎,“夢想成真……呵呵……”他笑着,神色卻越髮堅定,“他要夢想成真,隻能由我來替他實現。”
這算是幫到他了嗎?如果是,赫連容也能鬆一口氣。
“謝謝妳。”衛無暇笑了笑,還不待他說出下句話,二人身後便響起一道飽含不屑的清亮聲線。
“妳以後離我們遠點就算謝了。”未少昀沉着臉擠進二人中間,扯了赫連容的袖子,“不是和妳說了麼?少和陌生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