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宣辦答復說,目前沒有什麼新的動態。昨天下午,網宣辦將省內幾傢網站的負責人召集起來開了個會,將那份寫好的文稿交給他們。他們回去後,第一時間髮了出來,又組織相關人員,將省委的這個答復文稿,分別在那個網上靈堂以及轉載的博客上進行張貼。此舉確實起到了相當作用,已經有很多網友,對江南省的做法,錶示了肯定和支持。甚至有一個網友在自己的博客上髮錶文章,對江南省文宣部門應對網絡危機的能力和做法大加讚賞。
當晚稍晚些時候,公安廳又髮布消息,宣布對毛天華等人收審。宣傳部又用同樣的方法,將貼文髮到相關網站以及網貼後麵,此舉再一次贏得了部分網民的認同。至此,網上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為江南省叫好的聲音。
早晨和趙德良一起鍛煉的時候,他果然問起此事。唐小舟回答說,僅就目前的情況看,省委的應對措施很得力,效果也很好。網上已經不再是一邊倒的聲音,出現了好幾篇為江南省叫好的評論。
上班後,例行的公事不是太多。昨天剛剛開常委會,來了不少市委書記,這些地方大員到了省裹,第二天通常都會要求見一見趙德良。辦公廳也知道這一例行程序,第二天往往不會安排太多的工作,把時間留給趙德良和這些市委書記們。但是,想見趙德良的市委書記很多,他可能還有些別的必須出麵的事,並非所有的市委書記都能見。見誰不見誰,便由唐小舟向趙德良彙報,再由趙德良具體安排。
有一件事讓唐小舟覺得遺憾,趙德良安排了柳泉市委書記王增方,嶽衡市委書記孟小波,陽通市委書記梁天培,甚至連昨天沒有項目上會的聞州市委書記趙有豐,都在名單之中。卻沒有雷江市委書記鐘紹基。
唐小舟隻是將幾個要求見他的市委書記名字報出來,請趙德良定奪。報這些市委書記的名字時,唐小舟是花過一番心思的。他擔心趙德良對鐘紹基會有些想法,並沒有將他的名字排在最前麵,也沒有排在最後麵,而是擺在中間。他想,如果排在最前麵,首長的印象肯定最深,若是不喜歡這個人,直接否定了。若是排在最後麵,首長可能都樂意見,但是沒有如此多的時間,隻好將前麵幾個選了,最後的菈下了。排在中間,很容易蒙過去。
可這種小把戲失靈了。唐小舟報出名單後,趙德良說,先安排王增方同志吧,時間可能稍長一點,一個小時。上午再安排小波書記和天培書記,有豐同志就安排在下午吧。
這樣,就把鐘紹基排除在外了。唐小舟很想為鐘紹基爭取一下,轉而一想,這件事自己不能做,便退了出來。
回到辦公室,第一時間通知幾位市委書記,然後給宣傳部打電話,了解網上典情的最新進展。
來自宣傳部的消息說,剛剛髮現了一個新的動向,有人髮了一篇貼子,將池仁綱的車禍,與毛天華聯係起來。據這篇貼子說,池仁綱原本是有希望取代餘開鴻擔任秘書長的,他甚至已經將這一消息告訴了身邊的很多人。可他沒料到,有人設計陷害了他,將他貶到黨校當了副校長。他因此懷疑是餘開鴻害了自己,因此做了一些對餘開鴻不利的事。餘開鴻對池仁綱非常惱火,數次通過小舅子毛天華對池仁綱進行威脅。池仁綱曾對某位朋友說過,某一天,他如果死於非命,一定是被餘開鴻謀殺的。他說過這句話之後不到一個月,果然就出了車禍。至今,那輛肇事車是被找了,被人抛棄在嶽衡市的一處偏僻鄉村裹,駕車人卻逃之天天,甚至連是什麼人,都沒有查出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此外還有一個貼子,說毛天華之所以開超市,是因為要替餘開鴻處理受賄物品。餘開鴻的官越當越大,受賄的東西也越來越多,毛天華的超市,自然也就越開越興旺。為了讓毛天華賺到更多的錢,餘開鴻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替毛天華拿到最好的地段,最便宜的租金等。
這兩個貼子,把本來快壓下去的火,又煽了起來。甚至有人跟貼說,毛天華其實就是個黑社會頭目,他手下有一幫小兄弟,無惡不作。
正打電話的時候,孔思勤進來了。
唐小舟手裹還拿着電話,隻是趁着通話的間隙,看了她一眼。她穿一件淺色西褲,將襯衣紮在腰裹,套一件臘染的外套。自從她結婚以後,唐小舟還沒有單獨和她在一起的機會,猛看到她時,眼前頓時一亮。他向孔思勤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前麵的沙髮,示意她坐下。她並沒有坐,隻是站在那裹,溫情脈脈地看着他。
他匆忙說了幾句,掛斷電話,站起來,說,稀客到了,快請坐,我給妳沏茶。
孔思勤正要說話,感覺身後有人來。唐小舟麵向門,已經看清廷了,來的是王增方。
唐小舟此時是站着的,不好裝沒看到,隻好迎上去,熱情地握着王增方的手說,王書記我好。
王增方說,小舟,祝賀祝賀。
唐小舟說,多謝王書記提攜。
王增方說,妳是二號首長,哪有部下提攜首長的?亂說話。
孔思勤叫了一聲王書記,聽着他們倆說話的時候,眼中露出驚訝的錶情。王增方向唐小舟錶示祝賀,顯然因為昨晚常委會通過了提拔他的方案,孔思勤似乎還不知道這件事。
說過幾句話,唐小舟正準備帶王增方去趙書記辦公室,王增方卻鬆開了唐小舟的手,主動伸出手,和孔思勤相握,並且問唐小舟,這位關女我不認識嘛。
唐小舟連忙向他介紹,她叫孔思勤,是我們一處的。
王增方又握着孔思勤的手,搖了幾下,說,小孔妳好,有時間請到柳泉去指導工作。
孔思勤說,王書記真會開玩笑。我哪裹夠水平和資格指導王書記的工作?
唐小舟將王增方領到趙德良的辦公室,返回來,見孔思勤還站在那裹,說,妳坐啊,我又不罰妳的站。
孔思勤說,我是來向妳告別的。
唐小舟略略愣了一下,才食決就明白過來。吉戎菲畢竟是組織部長,她要人,隻要是本省的,自然就辦得快。而省委辦公廳這邊,一是不願得罪吉戎菲,二是孔忍勤也算不上什麼重要角色,自然就同意了。隻不過,他有點好奇,這件事,怎麼沒有知會他一聲?當然,他不可能向孔思勤說這些,而是故作驚訝,說,向我告別?妳要去哪裹?
孔思勤說,借調到組織部去。
唐小舟明白了,吉戎菲辦事非常審慎,先並不辦調動手續,而是借調。所謂借調,也就是試用。既然是借調,也就沒有那麼多繁復的手續。
唐小舟說,真的?我怎麼不知道?組織部哪個部門?
孔思勤說,還是辦公室。
唐小舟裝着恍然大悟,說,哦,我聽說過,戎菲部長對她的幾個秘書好像不是太滿意,妳這次過去,是不是給戎菲部長當秘書?
孔思勤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很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問,妳真的不知道?
唐小舟說,我知道什麼?
孔思勤站起來,說,那就算了。我也是剛剛才得到消息,第一個來告訴妳。
廳裹可能還會正式通知妳吧。
唐小舟心中有些不舍,見她要走,說,妳什麼時候離開?
孔思勤停下來,看了他一眼,說,他們希望我儘快上班。
唐小舟說,這是一個新的起點,祝賀妳找到了一個好的人生平臺。
孔思勤淡淡地說了聲謝謝,轉身向外走,可走到門口,又停下來,說,我能請妳吃餐飯嗎?
唐小舟問,以什麼名義?
孔思勤說,一定需要名義嗚?那就算了。
唐小舟說,好吧,今天如果有時間,我給妳電話。
孔思勤什麼都沒說,轉身離去。看着她的背影,唐小舟有一種深深的惆怅,自己也說不清趁為什麼,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女人,自己錯過了一道最美的風景愣怔了那麼一會兒,他迅速收回自己的心情,再次給宣傳部打電話,了解更進一步的髮展。果然,那兩個網貼引起了連鎖反應,網民對毛天華充滿了憤怒,有不少人開始對他進行人肉搜索,許多陳年舊事被挖了出來。網民囚此髮現,此人從小就不安分守紀,打架鬥毆玩女人,無惡不作。也有網民開始把矛頭指向毛天華背後的保護傘餘丹鴻,就連多年前,餘丹鴻當副縣長的時候,把女打字員搞了的事,也被曬了出來。
正打電話時,孟小波來了。唐小舟正接着電話,隻是站起來,向孟小波做了一個請坐的動作,待孟小波坐下,他又稍稍聊了幾句,才掛斷電話,對孟小波說,不好意思孟書記,趙書記那邊還沒有談完,妳可能要等一下。
孟小波握着他的手,說了一番祝賀的話。唐小舟這麼快解決了副廳,從行政級別上說,和孟小波隻差半級了。雖說這半級的距離很大,但唐小舟畢竟年輕,又有趙德良這樣的靠山,前程肯定無量,就算封疆大吏的孟小波,對他也要恭敬幾分。
趙德良那邊沒有結束,唐小舟隻好陪着孟小波說話。
上次,趙德良要唐小舟去嶽衡了解撤縣並區的事,後來又要他去了解劉成雨受傷真相的事,回來後,唐小舟一一向趙德良彙報,以為趙德良會在這兩件事情上有所動作。劉成雨那件事曾經被送上網,可網絡熱點轉換快,那件事鬧騰一陣後,現在已經A旗息鼓,再沒有人過問了。衡縣也沒有人再鬧事,省裹也沒有采取相應的行動。
唐小舟問孟小波,上次嶽衡縣一些人來上訪的事,後來怎麼樣了?
孟小波說,這件事很復雜,有些人還在背後搞小動作。
唐小舟問,市裹的態度呢?
孟小波說,隻要省裹支持我,我還是要把這件事做下去的。現在,國傢有髮展中心城市的思路,嶽衡是江南省的北部中心,撤縣並區,也符合這一思路。阻撓肯定會有,任何一種變動,總會觸動某些人的利益。
唐小舟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是鐘紹基。唐小舟知道鐘紹基的意思,可有些話,他不好說,還不如不接。他掛斷後,將手機放在辦公桌上,對孟小波說,恐怕不是一點阻力,阻力好像還不小。
孟小波說,是啊,今天,我就想向趙書記彙報這件事,隻要趙書記支持,我就不怕。
唐小舟想,趙書記肯定支持,但另一方麵,穩定也是要的。這就是擺在執政者麵前的難題。就像髮展不能棲牲環保一樣,髮展更不能失去穩定。這種話,唐小舟自然不能說,他還仍然保持着小秘書心態,幾事謹慎為妙。
唐小舟又轉了個話題,說,吳叁友和市裹的關係,似乎不怎麼樣?
孟小波說,這也可以想象,在縣裹,他是無覓之王,他說話,比縣委書記還管用。前年,縣裹要修一條路,從他的酒廠旁邊經過,但沒有佔用酒廠的任何一點土地。相反,這條路如果修好,酒廠側麵的地,又會升值,他還可以在那裹建很多門麵。可是,他不知道聽哪個江湖術士說,這條路如果修了,會破壞酒廠的風水。他打了一個電話,這條路就廢了。
唐小舟心想,難怪吳叁友這麼囂張,原來是一種定式,也充分說明,他還不完全了解官場這個場。
期間鐘紹基又打了一次電話,他顯然是急了。這也可以理解,開常委會的市委書記有幾個,還包括沒有參加常委會的,趙德良都接見了,單單沒有接見他。
僅此一行動,他將麵臨兩方麵的巨大壓力。壓力之一,趙德良對他的態度已經變了,這一改變對他意味着什麼,他是完全無法評估的。藍智蒙案已經開庭,相信宣判的日子也不會太長,此案到底如何了結,身為市委書記,鐘紹基大概也已經明白。此案沒有對他產生直接影響,他應該了然。而間接影響,卻是無法估量的,趙德良不肯見他甚至故意冷落他,就是間接影響中最大的。壓力之二,省委辦公廳的間謀太多,鐘紹基求見趙德良沒有得到批準這件事,很快就可能傳遍全省。人們會因此猜測,鐘紹基失勢了,更甚至會猜測,趙德良可能要辦鐘紹基了。
這個消息一旦傳出,鐘紹基在江南官場,立即就會成為孤傢寡人。
孟小波進去不久,鐘紹基竟然來到唐小舟的辦公室。唐小舟愣住了,連忙起身,迎着他,說,鐘書記……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
鐘紹基倒也隨和,向他擺了擺手,說,兄弟啊,我向馬書記彙報完工作,順便過來看看妳,向妳錶示祝賀啊。
唐小舟在他麵前不好假客氣,便說,還沒最後定論呢。
鐘紹基自己坐下來,說,這個妳放心好了。現在趙書記的威望擺在那裹,不會有意外的。
唐小舟替他沏好茶,端到他麵前,又在他的側麵坐下來,說,沒有意外那是最好。
見到鐘紹基,唐小舟的心裹忐忑着。如果他問起,自己不好向他說明。趙德良對待鐘紹基到底是什麼態度,唐小舟也沒有摸準。有多種可能,趙德良要暫時給鐘紹基一個教訓一些打擊,是可能之一。永遠對他失去信任的可能,也不是不存在。甚至還有一種更嚴重的可能,那就是準備在下一步查他。無論是哪一種,此時的鐘紹基,內心一定煎煞着,這種痛苦,不親身體驗,大概無法感受。
官場規律就是如此,眾星拱月,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注視着一個人。這個人的一個笑臉,會讓妳心花怒放,這個人的一盛眉,也同樣會讓妳心驚肉跳。這些身在官場中的人,和過去皇帝後宮中的紀於差不多吧,個個都想儘一切辦法爭寵,也個個都小心翼冀,害怕失寵,一旦失寵,後果是極其嚴重的。
現在的鐘紹基,大概屬於是失寵了,至少也是暫時失寵了。
鐘紹基無話找話,問,叔叔阿姨還好吧?這段時間,為了叁正四以七個江南活動,忙得焦頭爛額,也沒抽出時間去看看叔叔阿姨。
唐小舟說,我媽媽的情況還好,我爸爸差一些,可能還是上次車禍的後遺症,常常出現間歇性的迷糊。我們都有些擔心,又無能為力。
鐘紹基說,要不要把他送到北京或者上海去找專傢看看唐小舟說,我也這樣建議過,可兩個老人堅決不肯。
鐘紹基說,那還是要想想辦法。間歇性的迷糊,恐怕還是腦子裹有血塊的原因吧?這種事可大可小,搞不好會很麻煩。這樣吧,我回去安排一下。
這件事,唐小舟心裹還真是有些急。他已經和哥哥們商量過幾次,想動員父親到北京去看看。他甚至和劉朔雯也聯係過,劉朔雯答應幫他在北京找腦科專傢。可老爺子非常固執,堅持說自己沒事,哪裹都不肯去。唐傢幾兄弟猜測,老爺子可能是怕要做手術。上次的大手術,他是昏迷中,完全不知情。讓他清醒看做手術,擔心再也醒不來。
令唐小舟大惑不解的是,鐘紹基到自己這裹,到底是什麼意思拿看上去,他似乎隻是和自己聊聊傢常,東一句西一句的,根本就沒什麼大事。
他們正聊着的時候,梁天培來了,孟小波離去。兩人先後和鐘紹基碰了個麵,隨意地征了幾句。送梁天培進入趙德良的辦公室時,唐小舟很想對趙德良說,鐘紹基書記在自己的辦公室。可話到嘴邊,他又吞了回去。趙德良此前已經錶示了態度,鐘紹基也並沒有再錶達要見趙德良的意忍,自己這樣乾,會造成什麼後果,他無法評估。
回到辦公室,鐘紹基問他,中午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唐小舟想,這個飯不太好吃,他如果問起某些事,自己怎麼說?說什麼話都不方便。所以,他說,現在我還說不準,如果有時間,我給妳打電話。
鐘紹基站起來,說,那好,我把妳的位子預留着。
唐小舟說,哥,妳別客氣,我能去一定去,位子就不要留了。反正就是加一張凳子。
鐘紹基指了指他說,妳啊,還是這麼低調。又說,好了,我走了。中午見。
鐘紹基走出門的那一瞬間,唐小舟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跑到自己這裹來,並非一定要見趙德良。趙德良的意思已經錶達得很清廷,給的是一個冷臉,他大概不可能主動上去找不愉快。他之所以一定要往這裹走一圈,其實是想給別人一個說法,這個說法也很簡單,趙德良並沒有將他冷在一邊,他其實和趙書記見過了。
這裹麵的韻味,真的值得玩味。
中午,他其實是有時間的,但沒有去赴鐘紹基的約。鐘紹基打了幾個電話來,他都推說有事,脫不開身。鐘紹基又約晚上,他說,晚上肯定不行,趙書記要到人大那邊去,有一個外國議會代錶團來江南省訪問,人大方麵負責接待,趙書記設晚宴招待這個代錶團,我肯定要跟過去。
這件事是江南省外交上的大事,所有的媒體都報道了,趙德良設晚宴的事,雖然不可能提前報道,鐘紹基要了解,還是容易的,唐小舟肯定不會拿這件事說假話。
鐘紹基隻好說,明天一早,我就回雷江了,我是真的想找個機會和妳好好聊一聊。
唐小舟隻好說,那看晚一點怎麼樣,如果那邊散得早,我給妳打電話。
話足這樣說,其實唐小舟心中正糾結着。孔思勤也曾和他相約晚上。當時,他有些心猿意馬,沒有想起晚上還有個重要活動。此時,他則想,其實,趙書記晚上的活動,與他的關係不大,就算要徐易江跟一跟,也不是問題。他有一種強烈的渴望,要去赴孔思勤的約,同時,他內心深處,又在激烈地掙紮着。對於孔思勤,他是餘情未了,他很擔心,晚上一旦雙雙相處,說不定就跨過界線了。這次如果跨界,想收回來,大概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感情這種事,最怕的就是反復,每一次分手,某種情悻便會髮酵,時間越長,感覺也就越濃。一旦和好,這種熱情,就會持續相當一段時間。隻有那種平平淡淡的感情,才是最容易被遺忘的。
下午,趙德良隻安排了和趙有豐談話,時間不會太長。接下來,他需要去理髮、換衣服以及宴會前和外賓有一個小小的會見。趙德良和趙有豐談話的時候,唐小舟最後一次仔細看趙德良晚上的歡迎詞。這時,孔思勤髮來短信,問他,晚上的事定了嗎?
他回復說,外事活動。
她說,我知道這個宴會,應該結束得較早。晚上我們能一起嗚?
他看着這句話髮呆。她不說能一起吃飯嗎?將吃飯兩個字省略了,是有意為之?是別有暗示?他的心評評跳,很想回復說,我們還能在一起嗎?可這話不能說呀,一旦說出口,搞不好就呈洪水潰瀉之勢。他說,不是還沒到晚上嗎?
過了半天,她髮來一條很長的短信。她說,曾經有一次不辭而別,讓我痛到現在。我知道一次錯失,是很難瀰補的。這一次,我隻是不想走過去的老路,隻是想給自己的心情一個儀式。何況,剛剛聽說,未來又一次向妳綻開了微笑,我想為妳再鼓一次掌,想再給妳一個祝福。哪怕是在某個角落裹,為妳流一次幸福的淚。
看到這則短信,唐小舟幾乎想哭,也幾乎想衝出去,菈着她去某個地方。看來,情感髮酵這種化學反應,並不僅僅隻是髮生在他的身上,也同樣髮生在她的身上。當初,她的匆忙,本身就說明了一種無奈吧。他的內心深處,被一種特別的情感擊中,那是一種失去某種珍品的懊惱。
他拿起手機,寫道,我們的心是相通的,妳感受到了一切,也正是我的感受寫完這句話,覺得不妥,刪了,重寫。他說,如果說錯失,是我錯失,而不是妳。人其實很傻,往往要在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可惜為時已晚。
原本還有很多話想說,可寫到這裹,他再一次刪了,第叁次重寫。
人們說,官場沒有朋友,其實,我的生命早已經給我暗示,妳就是我這一生的朋友。人們說,男女之間沒有純真的友情,其實,人生旅途的風雨陽光,早已經昭示,妳就是我一生的紅顔知己。
這樣的話,同樣不能髮出去。刪除之後,他僅僅隻是寫了一句話:謝謝,我很感動。
他剛剛按下髮送鍵,又有短信進來,還是孔思勤。
她說,曾經有兩座山,就因為中間隔了一條河,相對幾千年,卻無緣相遇。
豈知地殼變化,巨大的地心能量,將兩座山向前擠,河越來越窄,最終,兩座山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原以為可以永恒,不料一道閃電,將山劈成兩山,那條河再次顯現,一切都恢復了從前。
唐小舟回了一句,佛說,這是緣。
孔思勤說,我不要這種短暫的甚至是痛苦的緣。我不求一生一世,我隻求別讓我這麼痛。銘心刻骨的痛。我一點都不想要。
話說到這個份上,唐小舟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了。痛嗎?是的,他也痛,怎樣消除這種痛?晚上見麵了,有了一個告別儀式,這種痛,就消失了?顯然不會。或者說,他之所以將孔思勤介紹給吉戎菲,又不肯透露是自己起了作用,正是為了減輕這種痛下午的電話開始多起來,顯然,昨晚常委會的內容傳出去了,不少人打電話向他祝賀。
這類電話,其實很令人尷尬,不接吧,人傢認為妳太大牌,沒有將官場關係放在眼裹,一得志便猖狂。接吧,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話,無非是祝賀啊,前程無量啊,別忘了提攜小兄弟啊。對於這種話,他怎麼應答?甚至不能說一句謝謝。
他隻能和人傢打排球,人傢說東他說西,人傢說到他即將上任的新職,他隻能說,我也是聽別人打電話這樣說,是不是真的,我還不知道。
當然,也有些電話,他不能玩虛的,得說些實話。比如容易打來的電話,他立即知道她的意思。
容易說,唐處,不,現在應該叫妳唐主任了,祝賀妳。
唐小舟說,妳也來這一套應該是我祝賀妳吧。
容易說,我有什麼值得祝賀的?靠邊站了。
容易所說的話,有一定道理,司法學院畢竟是學院,和完全的政府部門還不一樣,雖然還在體制內,多多少少,也讓人覺得有些邊緣化。另一方麵,她若想在公安廳解決副廳,難度實在太大了,比如資歷老的處長有一大排,人傢還隻是拿內部糧票的副廳,能解決她的實職擺不平。調一個單位升半級,應該是最好的。
容易說,我就知道妳前途無量,怎麼樣?什麼時候讓我做個東?我們姊弟倆說說話?
唐小舟說,這樣吧,等妳上任。妳上任後,我抽個時間去看妳。
晚上的宴會雖然隻是一個程式,所有一切,都被人安排好了,領導的出現,隻是一種過場。即使如此,每一個細節,都是不能馬虎的,任何絲毫的差錯,都不能容忍。
趙有豐離開後,趙德良立即出門,唐小舟迅速跟上去,到迎賓館去理髮。專為省委幾位首長理髮的那位張師傅十分仔細,小心地將他的頭髮理短一點,蠍上油,頭髮頓時顯得烏黑髮亮,整個人也精神得多。接着,他又回了一傢,換了一套青色西裝,打了一條鮮紅色的領帶。
接見外賓或者出席外事活動十分瑣碎,細到每一位領導穿什麼衣服,什麼顔色的皮鞋,什麼顔色的領帶,都要協調好,怕和其他人重復。這種事,就像國際體育比賽,參賽的兩個隊,隊服的款式很可能是一樣的,顔色卻一定不能相同,需要事前協調。體育比賽隊服還隻有兩種,加上裁判員的衣服,最多也就叁種。
出席外事活動時選擇服裝,要復雜得多。不僅自己這邊不能碰衫,和客人也不能碰衫。試想,賓主雙方相見,妳穿的是藏青色西裝,打着鮮紅領帶,我也穿着藏青色西裝,打着鮮紅領帶,那是多麼尷尬的事。另一方麵,拿得出場麵且顯得莊重的10色,就那麼幾種,在任何一個外事場合,出席的人一旦多,服裝顔色相同或者接近,就很難避免,此時,顯示與別不同的就是領帶。
如果首長穿一種衣服,走進會場一看,全場所有人,穿着和他同一顔色同一款式的衣服,甚至連領帶也相同,他會不會覺得恐怖?
就是為了這個衣服和領帶的顔色,唐小舟今天同人大那邊協商了幾次。趙德良是一號首長,相對還簡單一些,趙德良將自己要穿的衣服和領帶顔色告訴他,他再告訴人大辦公廳。至於他們怎麼安排其他領導的服裝,唐小舟就不管了。
接着,趙德良提前幾分鐘來到迎賓館的接見廳。接見廳旁邊有會客廳和休息室。趙德良走進休息室時,人大的其他幾位副主任以及秘書長等人,早已經到齊。其他人見趙德良到了,全都站起來,齊聲打招呼。趙德良向大傢揮了揮手,走到最前麵的位置坐下來。此時,早已經有兩個女人等在那裹。兩個女人中,年輕的一個是翻譯,年紀稍大的一個,是劄賓乾部。趙德良坐下來之後,這名劄賓乾部開始向趙德良介紹接見的一些細節,並且重復地講一些需要注意的外交禮節和其他事項。
這些事項極其細致,包括怎麼握手,握手的時候,最好說幾句什麼話。劄賓部門會設計一些簡單的會話內容。普通人看領導接見的電視畫麵,往往見領導和外賓談笑風生,其實大傢不知道的是,領導們此時所談的話,極大可能是事前設計好的。
這一過程非常簡短。接下來,時間到了,趙德良在劄賓乾部的引進下,走進接見廳,站在紅地毯的正中間迎接客人。賓主雙雙方握手。趙德良果然和客人說了幾句話,這幾句話到底是什麼,隻要趙德良和客人知道。因為身邊沒有翻譯,通常是用英語問好。握手之後,兩人同時轉身,麵向前麵一大排攝影記者,做出微笑的姿態,給記者們拍照。
就在他們拍照期間,雙方的隨從人員迅速靠近,雙方的翻譯迅速到位。於是,主賓介紹自己的隨行人員,年輕女翻譯一一向趙德良轉譯,趙德良分別和他們握手。介紹過賓客之後,再由趙德良介紹自己這邊的有關人員。分別介紹完畢,賓主入座,開始會談。
這一過程也非常程式化。首先由主人簡單地說幾句歡迎的話,然後介紹江南省人大的情況。接着,客人也說幾句客套的話,同樣介紹一下其議會的情況。會見儀式就此結束,趙德良邀請客人共進晚宴。
這樣的活動隻是一種儀式,別說吃飯,就算吃飽,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許多領導在一起私聊的時候會說,最難受的是參加外事活動,沒法吃飽,回傢後還要再加一點。
唐小舟隻是影子,甚至影子都算不上。整個活動,沒他什麼事。最角落一桌,是安排給他們這樣一些人的,他坐在那裹,先把肚子填飽再說。反正攝影記者不會關注這個角落,他不怕吃相難看並且上鏡。正吃着的時候,有手機短信進來,拿起一看,是孔思勤。
孔思勤說,我在漢唐食府樂府廳,等妳。
唐小舟的心稍稍動了一下。很想回復說,好的。他已經將這兩個字輸入,卻在按髮送鍵的時候猶豫了,最終,還是按下了返回鍵,再將手機放進衣袋裹,繼續吃飯。
吃完飯後,唐小舟送趙德良回傢,進門後,趙德良說,小舟,今晚沒什麼別的事了,妳早點回去休息吧。唐小舟心中一陣狂喜,和趙德良告別,轉身出門,快步走向自己的汽車,啟動後便拿定主意趕去漢唐食府。
可是,汽車剛剛開出迎賓館,唐小舟就開始糾結。
他已經記不清上次滿足生理需求是什麼時候了。似乎是去年十月,也像是十一月。那時候,他並不急切,總覺得機會多多。豈知先是唐小枚鬧事,接下來孔思勤不辭而別,使得他的心情徹底地灰暗,也開始對自己進行反思。最初一段時間,他是有意克制,到了後來,似乎這方麵的要求不是那麼強烈的了,以至於到了現在,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零部件出了毛病?
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每每午夜夢回,他心中都有一種苦,一種自我否定。另一方麵,他又對婚姻充滿了恐懼。在他的感覺中,婚姻像一件衣服,剛買的時候,喜愛得不行,恨不得穿在身上不脫下來。可時間是一部破舊卻功能齊全的洗衣機,經年累月的攪動,能將一切洗得蒼白。不斷有人在談婚姻保鮮,這個鮮怎麼保?實在是個大難題。這件衣服舊了毛了破了或者式樣過時了,妳可能還會喜歡,但此時喜歡的是記憶而不是衣服本身。
具體到和孔思勤之間,情況就更加特殊。他曾經有機會和她建立一種固定的合法的關係,也有機會和她共建一個感情的樂園。可是,就因為他心裹的陰影遮蔽了陽光,看不到未來的春花燦爛,囚而選擇了回避。豈料錯過就是永遠,想回頭卻是山重水隔。
同時,他也想,自己此時對孔思勤強烈的感情是真實的嗎?會不會因為太長時間沒有親近女人,強烈的生理需求掩蓋了某些真相?
最終,唐小舟下定決心,猛地扭動方向盤,將汽車向了相反的道路。向前開了一段,他將車停在路邊,構出手機,給她髮了一條短信。
他說,抱歉,時間被綁架,釋放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