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怎麼搞的,樹芬居然沒有舍得扔那根已經斷了的繩子。她是一個節約的女人,她總覺得這繩子還能用來捆點啥,所以就放在傢裡。期望下次要捆東西的時候,不再打地洞似的的東找西找。
小寶仍舊在鎮上讀書。這是他的四個爺爺奶奶的建議,說什麼現在條件好了,小寶也不用在鄉下過苦日子了,而且村小的教學質量不能和鎮中心小學相提並論的,何況四個老人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就每天接送小寶上學放學吧。
樹芬同意了。本來公婆已叫她搬到鎮上去住的,她拒絕了,她並不是不想住到各方麵都很方便的鎮上,而是她的養殖場在村裡,她的生命中的兩個男人也在村裡。她是農村人,如果沒有土地了,那就啥都不是了。盡管她的錢,在高苑這個小鎮上幾乎就花不出去。但對一個勞作慣了的農村婦女來說,叁十多歲就叫她啥也不乾,養開了“老”那還莫如將就那根繩子上吊算了。
人活着是來做事的,而不是用來等死的。樹芬盡管讀書不多,但她能懂不少簡單樸素的道理。
她依然辛勤地勞作在墳彎村的養殖場上。秀枝自那次救了樹芬,的確和樹芬成了好朋友。她們已經開始已經無話不談。
其實她們本來就沒有多少矛盾,以前所謂的矛盾都是些上不了臺麵的小事而已。
在秀枝這個狀勞力的幫助下,樹芬在養殖場裡便少了不少的事。閒下來的時候,兩人也聊聊天,擺擺龍門陣。話題可以從天上扯到地下,從日本扯到中東,從馬背梁扯到高苑場,從鄰近的鄉鎮曹碑市扯到羅鍋場,還可以從比較有名的道教聖地高峰山扯到金華山,總之,她們逮着咐說啥,想起啥說啥。才開頭秀枝珲有意識到東扯南山西扯海,後來不知是嘴巴說漏了,還是覺得兩人關係已經今非昔比了,要不就是覺得一些痛苦的往事在腦海中已經淡出了,於是話題還終於扯到了樹芬的個人問題上來了。
秀枝一邊給青蛙配飼料,一邊問:“樹芬妹呀,我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總不能就這麼拖下去吧,是不是再認認真真處個對象,後半生也好有人作個伴呀?”
樹芬手裡捧着本養殖方麵的書,冷不丁聽到這麼一句話一,不由得嘆了口氣說:“現在還有誰敢娶我呀,連跟我在一塊做事的男人都要丟命,就別說和我天天生活在一起了。”
樹芬一下扔下手中的活:“你又罵我是不是?那謠言是我編出去的,你信那鬼話,我還不信哩!別提好不好?免得傷得了我姐妹之間的和氣。”(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秀枝說:“我沒有怪你,但這話你不說也有人會說的,畢竟事實在那兒擺着,跟我關係比較好的叁個男人都也不在人世。你叫我怎麼去找新男人呀。而且現在的問題不在我這邊了,我倒想問你,方圓十裡範圍內還有男人敢娶我的嗎?誰敢娶我我就敢嫁誰?”
“此話當真?”
“假不了!”
“好!你別以為你秀枝姐渾身是肉就頭腦簡單。我呀,早就替你想好了高招,你不是說方圓十裡沒男人敢要你嗎?那麼方圓百裡方圓千裡呢?難道也會沒有男人要你?依我看啦,你按我說的方法去做了,別說一兩個男人,我敢肯定你傢門前的男人都可以趕上城裡看足球比賽時那些圍在四週看臺上的男人那麼多了。”
樹芬自然不信,說:“秀枝姐,你別吹牛好不好?真要有那麼多男人,還不把我累死?”
“吹牛?那是以前,現在老了,吹不動了。我這回倒要讓你和村人看看秀枝我的真本事。”
說完秀枝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破報紙來。
她示意樹芬過來一塊兒看。
你別說這報紅就一塊還可以看,這惟一的一塊居然是一則征婚啟事。
樹芬一下懂了。秀枝叫她登報征婚。這是一張成都人主編的報紙在整個西南都很有影響,你別說要是實打實的把樹芬的情況往報上一登,乖乖,還說不定還真會有不少男人來墳彎村相親哩。
“你這破報紙打哪兒來的?”
樹芬問。
“還不是從你養殖場窩棚裡翻出來的,我估計就是上次買你美蛙的那些城市老闆帶在身邊看的,這不,時間久了讓耗子給糟蹋得隻剩這麼一小塊了,那天我無意中瞟了一眼,就看到了這則征婚啟事,你看看人傢這個征婚的——某女,體健貌端不顯老,58歲,夫故——樹芬‘故’是啥意思?”
“就是死的意思。”
樹芬答。
“哦,死了就死嘛,還故個屁呀,害得我一直沒搞懂。”
“人傢這是委婉的說法,就像大人物死了都不說死,而用逝世呀,長眠呀來代替。這是學問,叫你平時多看點書,你不聽,現在睜眼瞎啦。”
“好了,你能乾,你就來把這啟事給我念完吧。”
樹芬說:“念就念。某女,體健貌端不顯老,58歲,夫故,有兩女也成傢單過。現已從事業單位退休,月退休金兩千元,有百平米住房一套,現覓一年齡相當健康誠實的男子為伴,城鄉不限,意者致電8888__33.念完了,還有啥想問的沒有?”
“當然有了,你難道就沒看出點啥子來嗎?”
秀枝說。
“沒有,這種征婚啟事,報紙雜志上鋪天蓋地,到處都是。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清。”
“真假姑且不論,我隻是佩服人傢城裡人就是不一樣,你瞧都58歲了,還想找男人,也不怕人傢說她老翻花。”
“這有啥呀,人傢一個人過,很孤單的嘛,找個伴說說話兒有啥不好的。”
“是呀,有啥不好的,可惜我們這兒還有一位女士才叁十餘歲就不想找男人了呢,與這老太婆比起來,她才活得沒勁呢?”
“好呀,你繞了半天,把我給繞進來了,不就是登個廣告嗎,起明兒托人去縣裡買份完整的報紙回來,我們按要求把寫好的廣告詞和錢寄過去就是了,要不了多久,就能登出來。到時候要沒男人來應征,我可找你賠廣告費喲。”
樹芬不無開心地說。
秀枝當然聽出來了,她間接勸樹芬再嫁的目的差不多達到了。托人買報紙還不容易嗎?村裡有娃在城裡讀書呢。
叁天後報紙買回來了。根據上麵的要求,樹芬把身份證復印件,村鎮開的婚姻狀況證明材料,以及自己模仿58歲老太婆的啟事寫成的廣告詞、還有兩千塊錢分頭寄給了成都的報社。
樹芬的廣告詞是這樣寫的:某女,體健貌端很漂亮,31歲,夫故,有一六歲男孩,現在某縣高苑鎮墳彎村從事美蛙養殖,月入數萬元,鎮村皆有住房,慾覓年齡相當健康誠實的男子為伴,城鄉不限,願到女方落戶者優先。意者致電139____8888.盡管是模仿,但樹芬仍有創新。
幾天後,廣告刊出,樹芬的手機幾乎快被打爆了。
這次樹芬還能不找到她的新一任丈夫呢?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第一個電話,樹芬很激動,這是一個地道的成都市人,說的四川話老是帶一些“安”字音。樹芬隻會說高苑土話,與大城市的比起來真的顯得很鄉巴佬。她的土話,的確讓那個成都人摸門不着,比如,樹芬說的黃豆不叫黃豆叫“還豆”響聲不叫響聲叫“顯聲”嚇一跳起不叫嚇一跳起叫“黑一斃起”看一眼不叫看一眼叫“布一眼”割豬肉不叫割豬肉叫“格豬肉”總之,她聽不大懂成都方言,成都男人也聽不懂鄉村土話。兩人隻交流了幾分鐘,就因為溝通太困難而不得草草結束。估計那成都男子聽到這麼土的話,還以為樹芬也是那咱土得掉渣的女人。因此失了交往下去的興趣。
好在,一個電話掛了,另一個馬上就打了進來。
這是一個在校大學生。隻有二十叁歲。他說着標準的普通話。樹芬聽起來一點都不吃力。而且這小夥子的聲音充滿了磁性,聽起來就像在聽電視臺的主持人在做節目一樣。樹芬不由得就和他多吹了幾句。更令樹芬吃驚的是,這小夥子聽她的土語也是老手。居然連那些土得掉渣的話,他都能聽懂,樹芬便好奇地問他:“你啷個聽得懂我說話的?”
那小夥子說:“我們學校裡的學生全部來自全國各地,說什麼方言的都有,我在學校已經呆了四年,還是學生會主席,經常和各地同學交流,因此,想不會都難。”
樹芬又問:“我比你大八歲還死過男人,你不嫌棄嗎?”
那大學生小夥答:“愛情的生命力是萬古長青的,她沒有年齡,更沒有理由。因為愛就一個字。別問為什麼好不好?”
連人都沒有見着就談起愛情來了,不愧是象牙塔裡的高材生。
樹芬一傢夥還沒理解過來,人傢大學生說話水平就是高,這不讓人聽起來很舒服,盡管她沒完全理解這幾句話的意思。一旁負責當參謀的秀枝,因為也把耳朵貼到了手機上,所以也聽到了這幾句電影臺詞般的對話,她不由得站在旁邊小聲對樹芬說:“這種娃兒不可靠,多半都是馬上要畢業了,工作不好找,想到你這兒來撈一把的,別跟他吹牛了,你是找男人,又不是找‘鴨子’的。”
盡管樹芬很喜歡聽大學生說話,但她也知道他們是不可能的,樹芬隻好和那大學生說再見,沒想那傢夥竟死纏着讓樹芬告訴他乘車路線,他好馬上到墳彎村來找她。
樹芬也有些怕了趕緊掛了電話。
剛一掛第叁個電話又來了。
是一個剛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的老頭。六十二歲,享受正廳級待遇,他在電話裡用不緊不慢的聲音說:“我說這位女同志呀,你看我如何呀,我的條件剛才已經說過了,現在就不再重復了。關於婚後的生活,我主要有以下幾點看法。第一,我們可以兩邊住。我有專車的,很方便。第二,如果你婚後想要孩子,我想我還是有這個能力的。第叁,雙方婚前財產還是可以公證的。第四嘛,隻要你願意,我馬上就到村裡來看你的。你如果沒有別的意見就這麼決定了吧。”
樹芬沒有馬上說話,她已經看到一旁的秀枝嘴巴張得老鼠洞般大,讓秀枝先談談意見吧。
秀枝的狗嘴裡果真吐不出象牙來。她說:“天呀!她居然在電話裡給你作報告哩,而且這人還是一個老怪物,也不看看比你老爹的年齡都大哩,還想和你生孩子,不準他來,把電話先掛了,就說我再考慮考慮。”
樹芬想想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活不了幾年了,她才不願意嫁過去沒幾年就又要當寡婦。
電話掛斷之前,那位退休乾部在電話裡高聲喊你“別掛電話,別掛電話,我還完哩。”
電話還是掛了。
這次又來了一個電話。居然是本縣的人。
那人說:“我是一個司機,42歲,身高一米八,體重65公斤,去年剛和老婆離婚,現在身邊有一上初二的女兒。傢庭條件不錯,在城裡有兩套房子,之所以打這個電話,並不是因為你在廣告裡說的你是月入數萬元的養殖戶,而是我已經知道你的真名了,何況高苑鎮墳彎村我幾年前去過,是一個很漂亮的小村子,所以如果你沒有意見的話,我馬上開車下來找你,大概一個把鐘頭我們就能麵談。”
這下樹芬吃驚不小不說,連一旁的秀枝也無計可施。她們沒有理由阻止對方到這兒來了,人傢是本縣人哩。何況聽他的介紹應該也是一個不錯的男人,麵談就麵談吧。
樹芬說:“好吧,既然是一個縣的,我沒有理由不和你見麵。反正你知道我是誰,你就直接來找我吧。”
樹芬把電話掛了。自然馬上又有人打進來。樹芬都有些麻痹了,本不想接的,又怕錯過了真正的好男人。
隻好又接了。
這次居然是一個讓人恐怖的電話:“老婆,想男人了吧。我是你的大軍呀,你現在那地方是不是癢癢的,欠抽了不是?唉,我早就說過女人壞起來,比男人壞上百倍千倍,我這才死多久,曾俊這才死多久,你居然聽信秀枝那個騷貨的話,去登啥子征婚廣告。現在排着隊的男人想上你了,你滿意了吧。臭不要臉的,老子在陰間也不會饒了你,等着瞧!”
“你到底是哪個?少給老娘裝神弄鬼?”
說這話的是秀枝。
樹芬還沒來得及開腔哩,她就在一旁衝話筒吼上了。樹芬的耳膜都給震得嗡嗡響。
對方說完話就掛機了。
秀枝那聲雷鳴顯然人傢聽不到了。
樹芬剛才還有些喜悅和好奇的,現在這點好心情完全被這個假冒王大軍的人給破壞了。
死人是不可能打電話的。鬼打電話的事,隻有在胡編亂造的傳奇書上才有。
不過這人顯然很熟悉樹芬的情況。而且有些看不慣樹芬了,會是誰呢?盡管電話在叫,樹芬已經不想接了。她關了機。這人也許罵得偏激了些,但他的話也不無道理,自己是有些想男人了。難道想男人就是不要臉嗎?樹芬心理很難受。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應該是見過麵的,後來經過仔細思考,樹芬已經知道那人是誰了。
他是曾俊的一個同學。曾經參加過曾俊的喪禮。而且在曾俊死後不久,曾有過向樹芬示好的舉動。隻是樹芬看不慣他那副色迷迷的樣子,斷然拒絕了。現在他從報上看到了廣告,就借機來報復她了。這樣一個無恥的男人,不理他也罷。
養殖場裡美蛙正在進行大合唱,聲音響亮,有如千軍萬馬。又是一年豐收的時候了。
那個本縣的男人想必已經在路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