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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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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
作者:弄玉&龍琁
第四章 萬貫陶賈

晴州城南,膳翼社隱秘的宅院內。

程宗揚抹着鼻血從廳中出來,臉上卻帶着得意笑容。他伸出手指朝小紫擺了個勝利的手勢,狂笑道:“媽的!挨了孟老大一二天打,今天終於讓我找到機會給了他一記狠的!哈哈哈哈!”

小紫剛做半個鬼臉,又連忙擺出淑女樣子,露出連小貓都能迷倒的純美笑容,細聲細氣地說道:“公子辛苦了。”

程宗揚道:“剛學的撩陰腿!我用上十成力氣這麼一踢!哈哈!孟老大就是鐵打的也得有兩天起不了身!痛快啊痛快!”

背後傳來一聲冷哼:“誰說的?”

孟非卿負着雙手,糾髯怒張,雄獅般從堂內出來,沉聲道:“你的腿法全無根基,要從基本功練起。每天先紮上兩個時辰的馬歩,再練一個時辰的梅花樁校正歩法。”

“孟老大,你是故意整我吧?”

“臧修!”

孟非卿道:“拿兩個一百斤的鐵錠,等程公子練功時給程公子戴上。紮馬歩時手也別閒着,把沙盤取來,讓程公子堆出江州一帶的地形。叁天之後我要考較他的軍事課。”

程宗揚大喝一聲,“猛虎掏心!”(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鐵騎渡江!”

孟非卿暴喝聲中,雙掌推出。

沒等程宗揚看清他怎麼出手,身體仿佛撞上一群狂親的鐵馬,然後又被無數鐵蹄踏過。

孟非卿輕鬆地拍了拍手,溫言道:“今天課就上到這兒,起來吧。”

程宗揚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老大,你打死我算了。”

“那怎麼成?”

孟非卿搓着雙手,樂呵呵說道:“今天還有事要請公子爺幫忙呢。”

“我都被你毆打得不成人形,還幫忙?沒搞錯吧?”

“看你說的,我今天不是沒打你臉嗎?走吧,江州之戦能不能打贏就看兄弟你了。”

小紫笑盈盈道:“公子馬到成功。”

“借姑娘吉言。程兄弟,請。”

程宗揚坐起來,“借錢?”

孟非卿點了點頭。

馬車朝晴州錢莊雲集的寶泉巷駛去。程宗揚擦着鼻子的血迹,一邊道:“還差多少?”

“一半。”

孟非卿道:“本來已經談好,但賈師憲鐵腕封鎖雲水,讓陶氏又猶豫起來,遲遲沒有付款。”

“底線在哪兒?”

“二十萬金铢,實付十萬四千,隻要能借到,我把人頭押給他們都行。”

程宗揚嘆口氣:“老大,你把底線放這麼寬,陶氏不趁機狠敲你一筆才是傻子。這樣吧,我來跟他們談,你給我打包票就行。”

孟非卿也不客氣,“反正這也是你的事。”

“先說清楚,我沒答應跟你們一起扯旗造反。”

“我們不過是借一塊地,給兄弟們一個落腳的地方,又不招誰惹誰。賈師憲想跟我們過不去,我們總不能當縮頭烏龜吧?”

陶氏錢莊與現代銀行完全不同,沒有寬敞明亮的營業大廳,隻有一排陰暗的小房子。為了安全,房間沒有開窗,僅有的一扇小門也常年掩着。房內櫃臺足有一人高,客戶要踮起腳尖才能與柵欄後態度冷淡的朝奉對話。

孟非卿道:“這是陶氏錢莊的總號,你別看它冷冷清清,隨便一筆帳目都不低於一千金铢,每月進出帳目以百萬計。沒有上萬金铢的身傢根本進不來。”

“怪不得呢。”

程宗揚道:“這種環境,換成散戶早被嚇跑了。”

一名上了年紀的朝奉不言聲地打開一道小門。兩人彎腰進門,跟着老朝奉在狹窄甬道間彎彎曲曲走着。兩旁都是兩丈高的磚牆,灰色瓦片生滿青苔,牆上同樣都沒有開窗戶。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大爺,要把這些庫房都裝滿得多少金铢?”

朝奉道:“單算金铢,整個晴州的金铢都裝不滿。換成銅铢,再多十倍的庫房也不夠用。”

“我看南荒那邊連銅铢都缺得很,做生意都是你換我的、我換你的。”

老朝奉眼睛微微一亮,“公子去過南荒?”

程宗揚笑嘻嘻道:“做生意嘛,當然到處奔走了。”

老朝奉慢吞吞道:“晴州商人遍天下,去過南荒的可沒幾個。”

老朝奉在一道小門前停住腳歩,從腰間拿出一大串輸匙,慢慢撿出一隻打開門上的銅鎖。

小門“吱啞”一聲打開,裡麵是個清雅的院落;院中植着幾株梅樹,四週是整潔的廂房,隱約能聽到女子嬌笑聲。

老朝奉躬下身,“少東傢,孟老闆來了。”

片刻後,糊着素白紙的格子門菈開,一個叁、四十歲的男子出來,抱拳笑道:“一連出門幾日,讓孟老闆久候,慚愧慚愧。”

孟非卿笑道:“誰不知道晴州陶五風流多金,這幾日多半是去會哪位美人兒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知我者,孟兄也!這兩日南港的胭脂巷來了幾位名妓,讓人樂而忘憂。”

程宗揚以為會見到一個外錶木讷、內裡精明透頂的老頭子,沒想到這位少東傢卻是一副花花公子的作派。

陶弘敏目光掃來,笑道:“這位倒是麵生。”

“這是我兄弟,姓程。”

“原來是程兄,請坐,”

陶弘敏隨便往地上一坐,吩咐道:“上茶!”

一個小婢捧着茶盤進來,屈膝將叁隻茶盞放在眾人麵前的小幾上,輕聲道:“公子慢用。”

陶弘敏一把摟住小婢,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孟兄,你看這個小婢怎麼樣?”

孟非卿道:“果然是個尤物。”

陶弘敏擠了擠眼,低笑道:“她傢小姐才是尤物,孟兄哪天也試試。”

孟非卿對這些聲色之娛毫無興趣,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幾萬金铢。他放下茶盞正要開口,衣袖被程宗揚菈了一下。

程宗揚笑道:“我來看看。”

陶弘敏大大方方地把小婢推過來,程宗揚攔腰抱住,“好輕的身子。”

那小婢臉頰微微發紅,小聲道:“公子吉祥。”

程宗揚笑道:“看麵相,陶兄已經嘗過鮮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沒想到程兄也是行傢!”

小婢羞紅了臉,微微低頭,更顯得秀美可愛。程宗揚讚嘆道:“一個小婢都這麼出色,她傢小姐該是何等尤物呢?”

陶弘敏遇到知音,眉飛色舞地說道:“她傢小姐是粉黛院新來的紅牌,那身子跟水做的一樣!”

孟非卿耐着性子聽兩人談笑風生,講風月之事。陶弘敏像是忘了借貸的事,說得高興,程宗揚也隻字不提借錢。

好不容易說完粉黛院的名妓,孟非卿忍不住在旁邊咳了一聲。

陶弘敏忙道:“失禮失禮,和程兄談得投機,忘了正事。”

程宗揚一副戀戀不舍地放開小婢,隨口道:“借錢隻是小事。陶兄要是忙的話,我們改曰再談。”

陶弘敏笑道:“總不能讓孟老闆白跑一趟吧。”

程宗揚這才敘衣坐好:“金铢我們孟老大已經拿了,今天來是和陶老闆籤下契約,明年這個時候,十萬金铢原璧奉還。”

陶弘敏不動聲色,“哦,剩下的款項不用了嗎?”

程宗揚誇張地嘆口氣:“月息四分,這也太高了,恐怕好借不好還呢。”

陶弘敏微笑道:“月息四分不算高。長安民間借貸的羊羔利可是一倍利息,而且利滾利的算法。”

“我和孟老大商量過,十萬金铢一年就要還十四萬八,再借十萬,恐怕真還不起。”

陶弘敏笑道:“我還以為孟老闆需要二十萬金铢,如果十萬夠用就不勉強了。”

程宗揚大倒苦水:“哪裡夠用啊。如t不扣利息,再借上一些,手上有十四、五萬的金铢還差不多。”

陶弘敏關切地說:“原來還差這麼多啊?程兄打算怎麼辦?”

程宗揚雙手一攤,“沒辦法,隻好再借了。”

陶弘敏微笑道:“能一筆拿出十萬金铢的恐怕不多。”

“可不是嘛。我想來想去隻好去建康碰碰運氣。如果能兩分利息借來十萬金铢,那就菩薩保佑了。”

“雲傢?”

陶弘敏慢慢摩着手指,笑道:“雲六爺未必那麼大方。”

“這個我也想過了,大不了把鵬翼社抵押給他!”

陶弘敏擡起眼睛訝然道:“貴社值不了十萬金铢吧?”

“這筆帳好算。”

程宗揚把茶盞放在幾上,“我們向雲傢借十萬金铢,兩成四的利息先扣掉,雲傢隻需支付七萬六千金铢。我們要買的貨物準備都在建康買齊,這七萬六千金铢一大半又回到雲傢手裡。算下來雲傢淨支付的金铢最多不過叁、四萬。我們鵬翼社再怎麼也值這個數吧?”

程宗揚一筆一筆算道:“這樣雲傢拿出叁、四萬金铢,如果一年之後我們還清欠帳,除去賣貨的利潤,淨得兩萬多利息。就算退一萬歩來講,我們還不起,把鵬翼社抵押給雲傢,雲傢等於花叁、四萬金铢就買下鵬翼社遍及六朝的船行和車馬行。這筆生意怎麼也值得一做。”

陶弘敏收起嘻笑,注視程宗揚,一字一頓說道:“十萬金铢,月息兩分;以鵬翼社為抵押,至少有六成貨物在晴州采購。孟老闆如果答應,我們便籤下書契。”

“一分!”

程宗揚道:“上一筆的四分息你們可是先拿了。”

“兩分。”

陶弘敏道:“這次不先扣息,一年之後,本息全部還清。”

“成交!”

程宗揚擡掌與陶弘敏一撃,彼此大笑起來。陶弘敏笑道:“程兄這筆帳算得好生精細,佩服佩服!”

“陶兄快人快語,十萬金铢眼都不眨就扔出去,這才叫英雄呢!”

陶弘敏灑然道:“我和孟老闆多年交情,這點錢算得了什麼?”

程宗揚笑道:“那好!改日小弟作東,請陶兄帶小弟到胭脂巷一遊。陶兄可不要藏私啊!”

陶弘敏大笑道:“好說!好說!”

回到車上,孟非卿摸着下巴濃密的胡須:“小子,你怎麼弄的?十萬金铢就這麼到手了?”

一上車,程宗揚神情變得冷峻。這一記隔山震虎,拿雲氏當幌子,從陶氏錢莊借來十萬金铢,解了孟非卿的燃眉之急,但程宗揚心裡卻沒有半點喜悅。

晴州商傢對雲氏這個外來戶戒心十足,寧可讓出一半利息也不讓雲傢插手錢莊生意。另一方麵,陶弘敏一句都沒有問孟非卿要這筆錢做什麼,如果他不是傻子,就是對孟非卿借錢目的心知肚明。

“孟老大,陶氏知不知道你借錢做什麼?”

“我上次借款隻說在洛陽、長安、臨安各地要建分社,擴張生意。至於有沒有走漏風聲就難說了。”

孟非卿道:“晴州這些大錢莊的耳目不是一般靈通。”

程宗揚點點頭。孟非卿在晴州秘密采購糧食、兵甲,但他即便做得再隱秘也瞞不過錢莊,隻要錢莊的人有心,從帳目就能分析出太多線索。

問題是,陶弘敏明知道這筆錢要用到江州,為什麼還敢一擲十幾萬金?畢竟星月湖的對手是掌握整個宋國軍政的賈師憲。宋軍可以敗十次、二十次,江州隻要打一次敗仗,這十幾萬金铢立刻打了水漂。

“孟老大,你和陶氏錢莊的交情很好嗎?”

“鵬翼社成立之初就是從陶氏錢莊借到一筆錢,數額雖然不大,但幫了我們不少忙。這十幾年生意往來,大傢交情還可以。”

程宗揚呼了口氣:“看來陶氏是把寶押在你身上,賭星月湖贏了。”

孟非卿一笑,“他倒有些眼力。”

說着他轉過話題,“聽說月姑娘回來的頭一天夜裡就遇到有人偷襲?”

程宗揚含糊地點點頭。那天晚上是小紫和泉玉姬下的手,但第二天月霜確鑿無疑地受到偷襲。

這已經不是太乙真宗第一次對月霜下手,上次在草原中,太乙真宗的隊伍裡就有人試圖暗殺月霜。

孟非卿哼了一聲。“臧修這小子越來越沒用了,讓他守着月姑娘還出了這種事。”

這不怪臧修,死丫頭要支開他手下的人還不輕而易舉。程宗揚道:“孟老大,太乙真宗這個道門宗派到底怎麼樣?”

“太乙真宗起自龍阙山,總壇在龍池。”

孟非卿道:“宋國崇信道門,太乙真宗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大宗派,在唐國也僅次於佛門的十方叢林;論實力在道門六大宗派中名列第一,往後就難說了。”

王哲的嫡傳弟子和教中精英大都在左武軍中,左武軍第一軍團覆沒,對太乙真宗打撃之大還在自己意料之外。聽孟非卿的口氣,就此淪落到二流也不是不可能。

“聽說太乙真宗有十萬門人?”

“差不多。”

孟非卿道:“從晴州往南,每一州府都有太乙真宗的分觀。太乙真宗的門人身份顯赫,幾位教禦在宋國更是勢比王侯。”

“難怪王真人當年能要脅宋主。不過除了王真人和他的嫡傳弟子,我接觸過幾個……似乎都不怎麼樣啊?”

孟非卿道:“門下弟子太多,未免良莠不齊。這些年頗有些下叁濫的人物加入太乙真宗。太乙真宗幾位教禦,蔺采泉老姦巨猾,商樂軒剛愎自用,齊放鶴陰沉,夙未央孤僻,林之瀾偏執。如果我是王真人也免不了心灰意冷。”

程宗揚忍不住道:“卓雲君呢?”

“卓教禦倒是巾帼不讓須眉,不過氣盛於外,內必不足。靠他們支撐太乙真宗如今的危局,我看難。”

孟老大對卓賤人的評價一針見血。外錶越是強傲氣盛,內心越是脆弱。誰會想到卓雲君堂堂教禦會在棍棒下屈服?

孟非卿說了一會兒,臉色忽然一變。他吸口涼氣,一手按在胯下,臉色鐵青地說道:“小子,你那一腳夠刁的!正踢中老子的要害!”

程宗揚張大嘴巴,半晌才道:“老大,你還真能忍啊……”

“少說廢話!”

孟非卿青着臉運了半天氣,“我要去見月姑娘,你也來。”

程宗揚有點心虛地說:“這會兒就去?要不要等兩天?喂,孟老大,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孟非卿道:“想必是知道的。隻不過王大將軍有沒有跟她提過我們就不好說了。嘿,當年老叁罵我們那句,我還記得清楚。嶽帥的親女被他當年的對手撫養,這是我們星月湖的恥辱。開始我們隻覺得為難,畢竟我們兩千多兄弟都是厮殺的軍士,養個女娃娃……”

孟非卿搖了搖頭,“結果王大將軍一手撫養月姑娘成人,真愧煞我們這幾個不中用的東西。”

讓一群當兵的養一個女孩子,確實勉為其難,不過程宗揚卻想着另一件事。在草原逃亡之前,王哲告訴月霜去找長安的李衛公,並沒有提星月湖八駿。

站在王哲的角度看,那時候星月湖八駿各自隱名埋姓躲避嶽帥的各路仇傢,把月霜委托給他們遠不如委托給他的好友放心,也可以理解。結果月丫頭一門心思上戦場,偷偷溜出長安,跑到晴州來當個雇傭兵,讓王哲一片苦心付諸東流。

“你打算怎麼跟她說?”

孟非卿道:“告訴她我們的身份、我們在江州做的事,如果她願意,我們便是奉她為主也沒什麼大不了。”

“太偏心了吧!”

程宗揚叫道:“你們怎麼不奉紫姑娘為主呢?”

“那怎麼成!”

孟非卿正色道:“紫姑娘花朵般的人物,怎好讓她來做這些事?倒是這位月姑娘性子直爽,又常年在軍中,擅長弓馬、通曉軍事,況且年紀也大了一歲。”

程宗揚酸溜溜道:“你打聽得還挺清楚。奉一個小丫頭片子為主,你手下那群I虎狼之士會答應嗎?沒這個先例吧?”

月霜真要成為星月湖大營的新主人,說不定第一條命令就是把自己五馬分屍,不可不防。

孟非卿樂呵呵道:“嶽帥常說兒子女兒都一樣。月姑娘剛生下來時,嶽帥抱着她說,將來如果生不出兒子就把爵位傳給女兒,王爵都想好了,就叫維多利亞女王!”

程宗揚像當頭挨了一棒,險些背過氣去,過了會兒才道:“這麼好的王爵怎麼。想出來的!”

孟非卿大起知遇之感。“程兄弟有眼光丨當初聽到這王號,兄弟們都覺得有點別扭,還是學問最深的老七聽出這四個字說的是其命維新,多福多壽,大吉大利,不為天下先!”

“維多利亞”還能這麼解?這麼說昨晚我上的是維多利亞女王?嶽鳥人,你還真扯……

兩人趕到銅獅巷卻撲了個空。敖潤、月霜、馮源一早便和團長出門去談一筆大生意,隻怕半夜才能回來。

能避免與月霜見麵的尷尬讓自己鬆口氣。孟非卿拿到亟需的巨款,忙着去購置物品,兩人便在銅獅巷分手,孟老大還沒忘了交代明天上課的時間,更留下話:明天會有戦場急救課程,讓自己做好被急救的準備。

程宗揚錶示自己對晴州的繁華很感興趣,明天的課明天再說。臨分手時又關切地問道:“孟老大,你要不要緊?不行找個大夫看看吧。”

“滾!”

程宗揚大笑着跳下車。出了銅獅巷就是晴州最繁華的鴻琳長街。晴州交通極為方便,街上行駛一種可供幾十人乘坐的六輪馬車,付兩個銅铢就能上車,花十個銅铢就能從城南到城北走上十幾裡,已經有公眾交通的離形。更多的交通工具則是一種青蓋窄船,小的能乘坐四五個人,大的能乘坐二、叁十人,花費比馬車還要便宜一半。

站在橋頭四處望去,交錯縱橫的水路、四通八達的橋梁,構織成晴州熱鬧的景象,難怪有人說整個晴州港就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城市。

街道與河流兩側遍布各式各樣的店鋪。有的叫賣絲綢錦緞,有的擺滿珠玉飾品,有的一連十幾傢都是胭脂水粉,女子用的披肩、繡帶,甚至抹胸都堂而皇之地陳列出來,上麵精美的刺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大大小小的茶鋪酒肆星羅棋布,擠滿遠道而來的遊人客商。

與建康不同的是,晴州店鋪中負責售賣的大多是年輕女子,她們大膽而且聰明,態度既不冷淡也不故作熱情,客人開口詢問時,幾句語調柔軟的晴州口音一說,便讓客人心甘情願在店內一擲千金。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晴州的大街小巷穿梭,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街邊藝人的歌聲、說書聲、圍觀人的笑聲、喝彩聲……彙成一片。道路上的車馬、橋梁上的肩辇、河道中的船隻絡繹不絕,連行人的歩伐都比別處快了許多,無不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印象。

更讓自己覺得驚奇同時感覺熟悉的,是晴州街頭女性比例明顯比別處要高,隨處可見一群莺莺燕燕的少女在店鋪中進進出出,挑選自己喜愛的貨物;這在其他地方都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觀察片刻之後,程宗揚很快得出結論:這不是晴州女性比男性更多,而是晴州女子習慣和男人一樣抛頭露麵,不像其他地方的女子被留在深宅大院中。於是另一個結論也呼之慾出——在晴州,女性有相當的獨立地位和財產支配權。

程宗揚在一條販賣絲綢的街巷旁停住腳歩,簡單用脈搏作為計時器計算。六百次心跳時間內,進入街巷的客人將近二百人,其中女性超過一半。

按照高峰時段的客流量減半計算,每天僅這條街巷就會迎來四千名顧客,每人花費十枚銀铢,也有四萬銀铢的交易量,一年就是七十萬金铢。按晴州二十稅一的稅率計算,僅這條街巷的商稅就頂得上整個江州。如果放大到全部晴州區域,這個數量會更加驚人。說晴州富可敵國絕不是虛言。

過了一座石拱橋,絲綢脂粉之類的店鋪漸漸少了,珠寶店越來越多,裝飾風格也多了幾分異域色彩。在街角一傢酒肆裡,程宗揚赫然見到幾名金發碧眼的胡姬。

程宗揚心裡一動,停下腳歩打量這條街巷。

巷內有一座高大的建築物,尖頂拱門兩側樹立兩根雄偉的石柱。鏤空的柱頂嵌着玻璃罩,裡麵是兩盞黃銅燈具,燈火長明不熄。門拱上方繪制星星和月亮的圖案,牆壁以藍紫色琉璃磚砌成,上麵用浮凸的黃色琉璃磚鑲嵌成奔走的野獸圖案。

門上文字自己雖然不認識,但似曾相識的風格並不陌生。程宗揚攔住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花叁個銅铢買一串糖萌蘆,隨口道:“裡麵是哪傢的房子?”

小販回頭看了一眼,“這巷子裡都是胡人,那是波斯商會。”

程宗揚正要細問,旁邊忽然有人叫道:“老程!你怎麼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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