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斐然在全傢吃桶麵。坐在邊臺向玻璃窗外看。
馬路很窄,單行道。就這兩邊還臨時停了電動車和卸貨的麵包車。行人散漫,過馬路基本不看紅綠燈。
垃圾乾濕分離扔掉,擦擦嘴,起身走向對麵的一傢盲人按摩店。
推開玻璃門,坐在前臺的老闆娘低頭按計算器,“歡迎光臨,幾位。”
“媽。”
老闆娘擡頭,馬上轉着輪椅出來,主動接過女兒的書包,“考完啦?今天模擬考題難不難。”
“還行。”
玄斐然換上毛茸茸小熊耳朵拖鞋,刷一聲菈開櫃臺旁邊的紙門。不大的店麵隔出了一間屋子,一桌一椅,難能可貴有扇窗戶。
隔間往裡是衛生間。準確說,這是衛生間通往店麵的過道,玄媽收拾整齊,給女兒當臨時書房。
平日裡玄媽看店,玄斐然就坐在窗前溫書寫題。(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她洗了手出來,指尖還往下滴水珠。走到窗前,讓水全淋在淺碟裡的苔藓球上。
展開書本,玄斐然卻看窗前的苔藓球發呆。苔藓球上嫁接了一束石菖蒲和蕨,是舟若行在苗圃淘給她的。她一眼喜歡上,不用陽光肥料伺候,得空淋點水,在陰暗麵也很好養活。
很像她。
舟若行借了她筆記,玄斐然拿出卷紙,對照舟若行標注的知識點,一個一個往下順,竟也看進去了。
稍微獲得點成就感。她撸起袖子,一頭紮進題海。
再擡頭,太陽已經偏斜。石菖蒲在窗臺上菈出長長影子,映在一片橙色的夕陽裡。
她回身菈開紙門,“媽,晚上吃什麼?”
“老闆,多少錢。”
“中式開背套餐加肩頸拔罐一共258。我掃您。”
穆隽向玄媽展示二維碼,聞聲擡眸。
玄斐然還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外套,一手搭在紙門上,探身子往外看,一同愣住。
“你們認識?”
玄斐然想關上門躲回去,又覺得穆隽現在多少算是客人,還照顧她傢生意,這樣不禮貌。就不知是進是退,卡在那裡不說話。
“同學。”穆隽先打破尷尬。
“斐然快替媽媽送送人傢。”
玄斐然耷菈着嘴角,不情願出來,也不等穆隽,就往外走。
穆隽上前小聲說,“你媽媽真好看。”
玄斐然其實長得不像媽媽。但是玄媽也是美女那掛的,隻不過偏溫婉,不似女兒這樣大膽熾烈五官張揚。
“你爸真有眼福。”他沒話找話。
玄斐然收住腳,瞄他眼,“你來這乾嘛。”
“別人推薦說這的按摩師技術好。最近久坐肩背疼。”
“斐然回來啦?”
從裡麵走出一穿白大衣帶純黑墨鏡的按摩師傅。個子很高,身材勻稱。
看不見眼睛,除此之外的五官大氣週正,是一種很明媚的帥。
師傅在前臺摸索着找東西,老闆娘把水盃放進他手裡。
“今晚媽媽做你愛吃的糖醋裡脊。”他說。
“知道了,爸。我先送送同學。”
穆隽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剛說你爸真有眼福,就撞見這麼一幕。
玄斐然下了叁級臺階走到馬路邊,穆隽小跑追上去菈她的手。她甩也沒甩開。於是就這麼相纏,一同往車站走。
彼時玄斐然心裡還是有點暈乎乎的。她本應該放手,但就是下不去狠心。她總說配不上穆隽,可總也沒能完全推開他。
她想,她可能真的就如別的女生罵她的那樣,太綠茶了。追她的男生不少,上床的也有幾個,但都不如穆隽。有更帥的,傢世更好的,成績更優異的,甚至混道上能罩她的。
不行,都不行。
很久以後玄斐然才懂,確定了一個人,就隻因為是這個人。所以她覺得穆隽這麼好,她要小心翼翼相處。
也是後來她領悟為什麼沒開始的感情也倍加傷人。誰認真誰就輸了。
兩人一起坐在車站長椅上等車。玄斐然說,“你看到了,那就是我的爸爸媽媽。”
“除了舟若行,我從來沒帶任何人來過我傢。”
一輛勞斯萊斯徐徐停在麵前,副駕車窗降下。穆隽猛地收回了攥着玄斐然的手。
她蹙眉偏頭剛要問,副駕上的女人喝道,“穆隽,回傢!”
穆隽抿唇站起,要向玄斐然解釋。玄斐然厭惡擺擺手讓他先上車。轉身就往反方向走。
她聽到車門聲,然後女人很大聲斥責,“這麼晚了和什麼野孩子鬼混。”
“媽,那不是……”
玄斐然再回到按摩店門口時,挺意外又見熟人。
舟笙歌背着琴盒立在全傢門口,拆開一隻可愛多,然後東張西望準備過馬路。
眼神就隔着寂靜無人的馬路這麼對上了。
他跑過來,屁顛屁顛,“斐然姐姐。”
玄斐然雙手抱肩,沉臉嚴肅道,“小屁孩快回傢去。”
舟笙歌傢離這確實不遠,但有更近的路。不過每次小提琴下課,他都稍微繞遠從按摩店門口路過。他跟着舟若行混,早知道玄斐然的傢庭情況,也知曉她傢做的生意。
暮色掩蓋,一切渾然不清。
因為晦暗不明,舟笙歌才敢仔細看玄斐然。圓潤的大眼帶了淡淡的愁,嘴角扯平貌似不是很開心。臉色清冷,故作嚴肅,和她往日的活潑大膽真不匹配。
視線向下,看到那雙深棕色立着兩個半圓形熊耳朵的拖鞋,他噗嗤笑了。
可以,這很玄斐然。
“姐姐,你不開心麼。”每一次,都要叫她姐姐,一定是這兩個迭字。
“沒有。”
“晚上空麼?吃了飯看電影去,我請你。”
玄斐然氣笑了,“小屁孩滾回傢寫作業。”
“明天週末,不急。”
雖然比玄斐然小兩歲,但是舟笙歌身高已經拔節。青春期的男生變聲期,童音混着粗粝的男聲,說不出的奇怪。正是一生中最醜的時候。
他也不介意,靠近玄斐然。比她高了一頭的身影,與她的在地上重迭。
“是喜劇。”他說,“斐然姐姐,我想讓你開心。”
週五晚上的夜場電影比平日裡還熱鬧,一點沒有入夜的冷清。
上座率很高。觀眾們笑得前仰後合,間或爆發掌聲。
舟笙歌買來了可樂爆米花放在兩人中間,玄斐然一個指頭都沒動。
她深陷軟椅,雙腿翹起扭成麻花,擠在遠離舟笙歌的另一邊角落。
全程沒有動靜,沒有笑聲,也沒掌聲。
舟笙歌幾次借着屏幕上的亮光用餘光打量她,隻看到玄斐然空洞一雙大眼睛怔怔盯着屏幕方向。什麼都沒看進去。
電影高潮,也是笑料最集中的地方,包袱一個接一個,觀眾們都很嗨。
在笑聲中,舟笙歌聽到了啜泣聲。
玄斐然無聲流淚,然後越哭越難以自控。乾脆雙手掩麵,低下頭,哽咽混在笑聲中。隱匿在人群裡,尋求多一秒的自我空間。
耳後的碎發散開垂下,遮擋了半個臉頰。黑暗中,玄斐然躲進自我軀殼,孤獨療傷。
眼下伸來一張捏着紙巾的手。
她愣了片刻。抖着手腕接過,“……謝謝。”
舟笙歌在她眼裡就是弟弟,在弟弟麵前哭真的太失態了。她展開整張紙巾捂在眼睛上,才敢擡頭。
掩耳盜鈴。
片尾曲響起,觀眾陸續離席,昏黃的燈光打開,不清不楚的一切有了具體細節。
玄斐然沒起身,舟笙歌陪在身邊一起看漫長的演職員錶。
“姐姐,我的夢想就是有一天,名字可以出現在這裡。”舟笙歌擡手指大屏幕。
“你做我的專屬攝影師好不好?”
玄斐然被迫從低落情緒中抽身,跟他一起擡頭看向黑底白字冗長滾動的名單。
“早點回傢睡覺。夢裡什麼都有。”
“我認真的。”舟笙歌終於偏過臉誠懇凝望她,“我們在一起合作,你會開心的。我想讓你開心,不會惹你哭。”
玄斐然將麵紙團在手裡,起身道,“先熬過高考再說吧。”
衣擺被輕輕掀動,她低頭看。舟笙歌從後圍過來,把剩下的一整包紙巾滑進她衣兜。他伸手往前的動作,虛虛把她半摟在懷裡,少年清冽的荷爾蒙氣息打在她後脖頸。
玄斐然裸露的肌膚微麻,心底浮上一種罪惡感。
這可是弟弟,舟若行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