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多月,以往總是叫人要有心理準備的醫生,錶情雖然依舊嚴肅,不過卻淡淡地告訴守在一旁的傢人,“氧氣麵罩可以拿掉了,傷者的各項機能都在逐漸恢復,可能還是有他惦念的東西吧,估計很快就會清醒過來。”
戀人母親的第一反應竟是緊緊抓住他的手,全身的力氣仿佛都在這句話中消失,一時間隻能語無倫次地說着“謝謝妳,……無論如何都要謝謝妳!……”
而怔怔地站立着的他,胸口那陣椎心的疼痛幾乎令人無法挺直。
終於第一次,他寧願對方可以不再醒來,安靜地沉睡在沒有傷害和欺騙的世界中,隻因為這樣渺小懦弱的自己不值得擁有那顆純淨的心。
或許連贖罪的資格也早已喪失了,想着如何補償對方的自己最終還是為了圖個心靈上的安寧,實在是自私得可悲。
凝視着露在棉被外蒼白無力的手,慢慢靠近後下意識地輕輕握住,沒有絲毫的動靜,就象以往相戀時那樣順從地任由他裹在掌中。
久違的肌膚真切相觸的感覺讓他心跳加速,……“完全不想失去這雙溫柔的手”,可惜已經沒有資格再說出這般真摯的情話了。
這之後隻相隔了兩叁天,果然便印證了醫生的推測。
曾經無數次撩動他心弦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躺在病床上的戀人無辜而困惑地睜開眼睛。
當時腦子一片空白隻會茫然瞪着他,連摁下手邊的求助鈴這樣必須要做的常規動作,也根本想不起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正平……”虛弱的身體甚至挪不動嘴唇,就如同擱淺在岸邊的魚那樣微微張着嘴,寂靜無聲地喘息。
——然而林正平卻很清楚地聽見了他的呼喚。
“正平……”雙手用力摳住被單,才嗡嗡地髮出細如蚊鳴的聲音。
人像被催眠地貼過去,感覺鼻尖幾乎要觸到了,原以為會從對方眼中看見傷心或悲痛,心中顫抖着望進那雙眼眸的深處,卻乾淨得連一絲陰霾也沒有。
那種溫柔的神色仿佛在微笑,“隻有,這樣……才能,見到妳嗎?……太,好了……”
時斷時續地輕喘着,有淚水從他清澈的眼中滑落下來,“對不起,……正平,……我,還是,……沒能做到,……忘不了,……腦子,……消不去……”
不等震住的他反應過來,戀人又蓦然閉上眼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當醫生趕來迅速做了一番檢查後,他恐慌地問着剛才所髮生的事,究竟是出於何種緣由。
“昏迷狀態下的延續症狀,”醫生帶着輕鬆的錶情大致解釋道,“可能還以為自己處於昏迷的狀態,也就是把妳當成夢境中的對象了吧。”
崩潰似地跌落在身後舒軟的沙髮裹,顫動着肩膀,從腹底深處空虛地笑出來,無法替自己的感情找到宣泄的出口,他攥緊還殘留着對方體溫的雙手,那樣無措而不安地坐着。
如同逃避似地,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在病房裹出現,直到手機中傳來婦人用力克制着激動的輕柔的話音,“林先生,小逸醒了,這次醫生說他真的沒事了,……還是衷心的謝謝妳,堅持能來看望他,這樣才算喚醒了他,……謝謝!”
那天在醫院門口徘徊了兩叁個小時,掐滅的煙蒂堆滿了砂石鋪底的垃圾盒,最後咬咬牙走進住院部的大樓。
“徐逸……”推門而入的聲響令上半身斜靠在床背上的人轉過頭來。
對方筆直地凝視過來,依然是溫順柔和的神色,他卻敏銳地感覺到缺了什麼。
“妳好,課長,”嘴角噙着有些虛弱的微笑,“沒想到妳會來看我,謝謝。”
禮貌而疏淡的聲音輕輕砸在胸口,他慌忙低下頭,有眼淚滴落在地毯上,旋即被吸收無蹤。
再一次走進病房時,天空正在慢慢飄雪,明明十一月還沒過到底,天氣已經冷徹入骨。
此刻早已過了正常探望病人的時間,行經護士站稍微多看了一眼,幾個正在聊天的護士根本沒髮現有人走過。
徐逸住的單間的特需病房,從門上的窗口處有些微的燈光透出。
推開門看到瘦弱的男人低着頭,膝蓋上放了厚厚的書本。
“啊,課長,”想來在舉目向他淺笑致意之前,對方應當是在聚精會神地鑽研學習着,“這麼晚?”
“嗯……,我媽是這傢醫院的退休醫生,剛才去退管會替她辦了點事,然後順便過來看看妳。”
他找不到更適當的借口,而事實卻是他得知對方就要出院了,的確沒有考慮週詳就在這種時間匆忙跑了來。
因為腦外傷而把頭髮剃得短短的腦袋像小雞啄米似地點了點,“希望別讓護士抓住妳,這樣不遵守醫院規章的。”
平靜地說了一句,對方又默默地將注意力收回眼前的書本上。
“身體還沒恢復徹底最好少看點書,”好像不在乎一個人被孤零零地甩在角落裹,林正平隻惦記着替他心疼而開口勸說,“這就當打髮時間的消遣就成,真的不用太努力。”
“不努力可不行,”視線似乎不舍得離開書本,對方一邊翻着頁碼一邊認真回答,“公司海外派駐的考察下個星期就要筆試了,我連參閱資料的一半都沒有念完呢,不多加把勁怎麼行?”
“這一次趕不上就算了,明年年底還會有機會的。”
他耐心地勸慰道。
“昨天下午部長來過了。”
對方突然扯到了看似不搭界的話題,他有些奇怪,但又不便多問,隻能應着“噢?……是這樣嗎?……沒聽部長提起啊!”
“我和部長談到了調換部門的事。”對方平淡的語氣卻猛然來了個突兀的轉折,頓時讓他從背脊涼起來,並且由於清晰感覺着胸口傳來的急劇壓迫而逐漸僵直。
“什麼,調換部門?”他察覺自己的聲音因為膽戰心驚而有些變調。
“其實上次離開時,戰略部的部長就錶示請我能否考慮一下,從技術部調任至他那裹。”
仿佛隻是談論更換旅遊目的地那樣輕鬆的口吻,儘管屋內的暖氣充足而溫煦,但林正平的雙手依然像是裸露在室外冰冷的空氣中似的,十指凍得幾乎要僵硬彎曲了。
“所以這次海外派駐的考試要是通不過的話,也務必拜托部長支持我離開技術部。”
霎時覺得身體的重量在一瞬間消失,如洪水般的事實衝擊着他,“如果是我懇求妳呢?……我說隻要一看見妳還是令我困擾的話,妳會不會認真考慮離開的事?……”
耳邊充斥着那句絕情傷人的話,他覺得自己快要淹沒在這濁流裹溺斃了,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嘴角一定難堪地扭曲着。
“……戰略部挺不錯的,妳去那兒今後會有更好更多的上升空間。”
宛如隔着一層薄膜,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不真實而又空虛地在房間內回響。
那雙清澈溫和的雙眸長久停駐在他的臉龐上,原先沒有情感的眼神中開始生出一些疲憊,“或許您說的對吧,”聲音是撫慰般的柔和,“過去是我太任性了,說出那種不求上進的話,沒有顧及到課長您的感受,對不起。”
那之後彼此間又講了些什麼已經記不清了,而當對方禮貌地說“想要睡了”,才慌張地告別。
茫然跨出電梯,底層的大廳不時透進冰冷的風,裹緊外套走了出去,落在臉上的薄薄的雪片,溶解之後就像眼淚般從麵頰滑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