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入了秋,天也涼了不少,焉容在船上時並不覺得有多麼冷,可自從見到蕭可铮之後,哪怕在室內都有一種想打哆嗦的衝動。她骨子裡太想反抗他,明明知道理智下不該如此,還是控制不住。
“爺今天來是跟我作別的麼?”
“作什麼別?你見過重逢就作別的?”蕭可铮目光冷冷,從她的話裡嗅出幾分不歡迎的意味。
焉容正對着他的眼眸,道:“爺究竟是什麼意思,既然正主業已找到了,那我也沒有什麼存在的意義,腳踏兩隻船的買賣焉容不願做。”做了半年多的替身,承受了太多的羞辱和傷害,在她最需要他澄清罪責的時候做了別人的替死鬼,如今他來尋她,是要她是接着做下去還是純粹的可憐她,焉容已經不甚明白。
“究竟是誰腳踏兩隻船?我這幾日快馬加鞭地往回趕,第一時間過來看你,卻見的是你跟男人摟摟抱抱,怎麼的,難道沒個解釋?”
“要我解釋什麼?我這個行當踩一百隻船,爺您也管不着吧?你以為你每月那麼一天佔着我就能確保管得住我?背後裡指不定跟多少男人摟摟抱抱呢。”焉容覺得說這話顯得硬氣多了,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放縱,卻大有一吐為快的快意。
蕭可铮那一張臉已經陰沉得像暴雨前的烏雲了,“你說得都是真的?”
焉容咬唇,越是這個時候也不能示弱,她不要他可憐她,她不要像一個失敗者一樣慘兮兮的,相反,應當笑着麵對,絕不心軟。“是真的呀,實在是瞞不下去了才決定告訴你的,蕭爺,您回去吧。”
從前以為她隻叫他一個人“爺”,單單一個字,便透着獨屬於他自己的這份親近感,如今是要加上姓氏作為區別麼?往後是不是還得有張爺李爺?
“你……”她這一張嘴已經叫他心煩意亂,隻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偏偏難受得不得了,五臟六腑都叫囂着難忍的疼痛,蕭可铮再也不想看她帶着笑容的臉,一轉身踏出門去。(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焉容不依不饒,站在門口對他喊:“蕭爺以後若是認識哪些達官貴人可得為我介紹着。”
一聽這話,蕭可铮索性連頭都沒回,腳歩生風般走得越來越遠。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焉容明明不是這樣的人,是她掩飾得太好還是特意刺激自己?蕭可铮被氣得頭暈腦脹,一語不發地往回走,胸口悶得喘不過氣。
她的話散在風裡,夜的寒涼凍得她渾身發抖,沒由來的緊張,還夾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得意。她將門反鎖着,坐在梳妝臺上看鏡子裡的自己,有着別樣的妖艷。
錦兒從角落裡出來,小心翼翼地站在焉容身後:“小姐何必說那些話惹他生氣?”
“你都聽到了?”
“我剛剛一直在房裡,見你倆進來也不敢出聲,就躲在屏風後麵,不是故意偷聽的。”錦兒連忙解釋。
真是氣糊塗了,吵架吵得連有人在屋裡都不知道,焉容輕嘆一聲,“你又不是旁人,有什麼故意不故意的。至於蕭可铮,咱們再也不提他了。”
“好,不提了。”雖然不懂小姐為何跟蕭爺鬧矛盾,錦兒還是默默閉上嘴,選擇遷就她的意願。
蕭可铮回到崔府之後,小五便立即迎上來為他牽馬,忍不住感慨道:“爺,您可回來了,這些日子城裡發生了不少事,我都快急死了!”
“什麼事?”此時便是天大的事他都提不起興趣,一路快馬奔馳出了一身汗,他隨手將外袍解下挽在手臂上匆匆入府,冷風頓時飄了過來透過衣襟,蕭瑟湧上眉頭。
“爺您一走林姑娘便被衙門的人帶走了,說是殺了黃尚書的兒子黃途,爺您不在,誰都沒法證明她是清白的,實在是沒辦法……”
“什麼?”蕭可铮一怔愣在那裡,“你說她被抓走了,被關進牢裡了?”
“是,被關進牢裡一天兩夜,白日裡審訊,那狗官要在衙門前打她闆子,還不許穿衣服,姑娘直接撞了石獅子,險些把命都丟了。”
“她有沒有事?”蕭可铮緊往前湊了幾歩,眸子睜得極大,似要把人從眼睛裡吞下去似的。
小五被他看得有些恐慌,如實答道:“那日慧音大師碰巧化緣經過,贈藥解救了她一命,沒有性命之憂,隻聽得坊間巷口時有議論,說是那日她頭頂鮮血直流跟瀑布似的,想來也十分不輕。”
蕭可铮如身受創傷,那般痛意在體內凝結成了刺,攪得他疼痛難安,愧疚得要死。“後來怎麼被放出來了?”
“是董公子親自去大牢救人,且慧音大師出麵作保,那狗官才同意放人的,隻是往後如何,怕黃尚書不會善罷甘休。”小五掂量着,將所有知曉的情況統統點明。
牢裡的日子必定是不好過,何況她一介女子,又是容貌不俗,想必遭遇不少磕絆,那些獄卒辣手摧花,不會叫她安生了。他雖對律法不甚了解,但也聽聞了許多獄中慘事,那焉容……他覺得自己的腸子都要悔青了,如果那晚沒有抛下她不管去追宛娘,如果沒有連夜去蕪鎮,如果回去同她道個別,她根本就不會入獄,更不會受盡侮辱。
真的是他誤會她了,也許她跟董陵說話隻是錶達謝意而已,蕭可铮愧疚難當,當下回身想要再回裙香樓,卻被小五一把攥了回來:“爺您去哪,崔老爺還等着你回來報平安呢!”
“我去把她接回來,再也不把她留在那種地方了!”
“爺您怎麼接她呀,我們錢都沒有歸攏齊了,過兩天就是中秋,少不得打點裡外,爺您忍忍不行嗎?”每逢佳節都是用錢高峰期,爺他這麼衝動實在太不理智了。
“兩天,好,十五晚上我就去接她回來,我就是借錢也得把錢湊齊了。”再這麼磨下去他非得瘋了不可,心急火燎卻不能立馬行動,他已經說過了,“許你金屋”,再晚下去會不會叫她心灰意冷、再難相信自己呀。
小五總算鬆一口氣,勸慰道:“爺您等了大半年都不急什麼,左右不過這兩日,人也不會飛走了,紮下心來忙活生意吧,你不在這幾日那麼多事等着你,我都快扛不住了!”
蕭可铮苦笑,這才覺出這十幾天的疲乏,連走路都提不起歩子。今非昔比,他從前那般對待焉容,如今得知真相,愧疚、憐惜、掛念,沒有一絲一毫的恨意,隻有切切實實想要補償她挽回她的念頭,想得輾轉反側、寢食難安。
兩天一晃而過,裙香樓的夜晚比從前似乎更加熱鬧繁華,燈火輝煌,映得佳人麵色紅潤。雖說是中秋節,本該是佳節團圓,卻依舊不影響裙香樓的生意。那些無傢可歸的人心頭寂寞,唯有寄情歡場才能排解抑鬱。
焉容對着八仙鏡上了最後一抹妝,姜花唇脂有着淡淡馨香,卻無法壓下她的緊張,心上似繃緊了一道弦,將她懸得不上不下。
過了今晚,就跟蕭可铮再無關係了吧,邁出這一歩,她選了別人,傷了他的顔麵,從此再無法圓兩人的情誼,其實……她也想知道他究竟要選擇誰,還想知道他今晚要不要來。
很快下了樓,楚王正坐在席上,舉盃對着她露出謙然笑意,溫和得像外麵皎潔空明的月光。焉容望一眼那白瓷一般的圓月,有樹枝伸過來覆蓋在上頭,像是將它切割成四五方亮白的碎片,銀屏迸裂,水光四射。
蕭可铮沒有來,這是她一眼掃過坐席的唯一發現,酸澀得絕望得叫她心肝絞到了一起。似乎今天又穿得太少,上下牙齒開始打哆嗦,好冷。
沉陵出過價之後再無人敢攀,看熱鬧的人開始嬉笑,說今天裁花的人又變了,潮漲潮落,和男人的心一樣,都是摸不準的,男人喜歡新鮮,花魁也可以嘗新鮮,換個恩客也無妨。
焉容再不願聽這些話,起身要上樓去,錦兒過來湊到她耳邊問:“小姐真的不等蕭爺了?”
正巧這個時候劉媽在一旁聽到了這話,便道:“這總是個王爺,於情你欠了人傢的恩情,於理他身份擺在那,有權有勢,結交好了我們裙香樓也能沾點光。”
焉容垂眸,目光落在腳下的臺階上,輕輕對錦兒道:“不等了。”也不過是叁個字,說起來卻全無力氣。
回到房裡之後,又枯坐了一會,便聽門吱呀響了一聲,一個模糊的人影現在門外,焉容提茶壺的手指一陣哆嗦,水灑在茶盃外頭。起身相迎,對沉陵恭恭敬敬稱了一聲“公子”。
“焉容,幾日不見可安好?”
“挺好的,多謝公子掛念着,按理今日宮裡賜宴,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也不過戌時,天剛剛黑下而已。
沉陵笑着搖扇子:“皇兄和太後那才是一傢子,我不過是外人而已,插不上什麼話,便稱醉酒告辭了。”
“原來是這樣。”焉容笑得有些慘淡刻意。
氣氛有些怪異,一個人慾言又止,另一個人態度敷衍。沒辦法,她和沉陵一點話都說不上,不管是與琴棋書畫有關的還是跟男女之情有關的。想起昔時爹娘花前月下、吟詩作對,那般風雅的場景記憶猶新,可到了自己這輩,似乎再也不會對這些詞曲提起什麼興趣了。
焉容開始想她初次接客的情景,蕭可铮一進來就把她按在床上,問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問題,什麼合同,什麼吳老闆,她一個問題不作答,衣服就被撕掉一件,那種毀掉她名節的羞辱叫她終生難忘,到最後□,她總算鬆了一口氣,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被撕了,卻沒料到接下來承受他的索要比初夜都痛苦。
如此飽受了幾個月的折磨,其實每個月不過那麼一天罷了,熬過去就好了,直到他跟她說了馬知文即要成親那事,兩人又鬧了一場,此後蕭可铮對她才溫柔了許多,讓她不再那麼怕他、那麼恨他,可惜好景不長,噩夢剛熬出了尾,美夢也做到了頭。
從前那幾個月沒有給她積攢下任何關於接客的經驗,所以換了一個人她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麼做什麼,寒暄過後隻剩下沉默,終於,這漫長的等待因對方一句話打破。
“姑娘欠在下一首曲子,如今可還記得?”
原來是唱曲而已,不是別的要求,焉容可以輕易答應:“當然記得,不知公子想要聽什麼?”
“全憑姑娘做決。”
“好。”焉容輕嘆一聲,走到古琴旁邊坐下,凝神調琴,剛剛撥了幾下就聽一聲轟隆巨響。
門被人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回來了,努力填坑。
蕭爺給她贖身慢了一歩,然後……女主作死症又犯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