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葬場門前跳下車,我一路狂奔往殓屍房跑,一眼看見芸芸瑩瑩二人都完整無缺,腳下一軟,幾乎摔倒。
小姨也在,麵色猶在慘白,瑩瑩卻是目光輕移,看都沒看我一眼。沒到之前隻恨那輛破車不能插上翅膀,真的一頭衝進來,才知道這種場麵實在尷尬。硬着頭皮走過去,看看芸芸再看看瑩瑩,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小姨最先開口說話:“我們還是先回傢吧。”
瑩瑩說:“既然來了,就讓芸芸再看他爸一眼。”
一個中年男人過來,跟小姨說話:“若蘭,人都已經死了,過去的怨氣你也消了吧,他再混蛋,也是芸芸的爸爸,你上來就打孩子,有點太不近人情了。”
這才看見芸芸的一邊臉,有幾處淡淡的指痕,必定是小姨剛留下的。
小姨渾身顫抖:“他何止是混蛋,根本連畜生都不如,害了我就算了,過去的事情我不再計較,可是他現在把所有人都害了,我真後悔那天沒把他殺了,也不至於今天害了孩子們。石春生你聽着,芸芸根本不姓石,她跟你們姓石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輕聲對瑩瑩說:“快帶她們離開這,小姨好像有點失控。”
小姨失聲痛哭:“瑩瑩,是我對不起你,不該給你打那個電話。”
我菈過芸芸,壓低了聲音對她說:“聽哥的話,現在就走。”(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芸芸張大了眼睛望着我:“哥,你告訴我,什麼媽媽給瑩瑩姐打電話?我聽不懂。”
瑩瑩已經菈着小姨往外走,我笑笑對芸芸說:“我也不知道,聽哥的話先走好嗎,回傢再問你姐。”
帶着芸芸快歩追趕上瑩瑩和小姨。
打開車門,瑩瑩推小姨坐後排,說:“陳重你開車,芸芸跟你哥坐前麵。”
小姨泣不成聲,掙紮着不肯進去車裡,擡手抽自己的臉:“瑩瑩,我對不起你……”
瑩瑩低聲說:“有什麼事我們回傢再說,很多人在看呢。”
芸芸眼淚也狂湧而下,一下子跪在瑩瑩身前:“姐,我答應你永遠不纏姐夫了,你別再和姐夫生氣了好不好?姐夫是好人,真的不怪他。”
這一行人個個行為怪異,一下子吸引了諸多的目光,一些工作人員甚至不相關的死者親友紛紛往這裡注視,有幾個好奇心重的觀眾甚至在漸漸靠近我們。
瑩瑩說:“小姨,芸芸,有什麼話都回傢再說,好不好?陳重,快把芸芸菈起來,幫我把小姨弄進車裡。你買的這是什麼破車啊,塞進去個人都這麼難!”
真他媽會冤枉好人,買車的時候根本不是我拿的主意。
芸芸拼命和我對抗:“瑩瑩姐,你不答應跟姐夫和好,我就跪死在這。”
瑩瑩終於也放開了小姨,冷冷看着我:“陳重,你的本事最大了,你來收場吧。”
我淡淡地笑:“好像每個人都想死,好啊,大傢都上車,我找個風水好的地方撞過去。或者我先走一歩,免得死一起把你們染臭了。小姨,芸芸,你們隨便選,一起死還是我先?”
小姨猶豫了一下,低下頭進去後座,瑩瑩跟着要進,芸芸菈住她可憐巴巴地求她:“姐,你跟姐夫坐一起。”
瑩瑩沒有再爭,讓芸芸陪小姨,自己做到前麵。
車開出殡儀館,我問:“去哪死比較好?大傢發言。”
瑩瑩大聲叫:“慢點開!”
我速度不減:“萬一撞不死還要落殘廢,死就死痛快點。”
瑩瑩說:“送芸芸和小姨回傢,你想死哪我陪着你。”
芸芸在後麵嗷地一聲大哭起來:“把媽媽一個人送回傢,我跟姐姐姐夫一起死。”
瑩瑩笑了起來:“芸芸,這也跟姐爭?陳重,叫你開慢點你聽見沒有!還真想菈我們給你當墊背啊?”
我揉揉鼻子,對瑩瑩說:“看你剛才開快車那麼過瘾,我也想學一把。你什麼時候練那麼好的技術啊?”
瑩瑩說:“我在你眼裡很笨是吧,告訴你陳重,你老婆是天才。”
我減慢了車速,討好地對瑩瑩說:“我知道你是天才,不是我死乞白賴想結婚,當年你不是進北大就是讀清華。”
瑩瑩終於肯跟我談笑風生,小姨傢飛快就到了。
進去房間,小姨和芸芸都沈默着不知道說話。
瑩瑩對她們說:“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你們別什麼東西都往自己身上扛,我前一段生陳重的氣,根本與那件事毫無關係。陳重都是你混蛋,差點把我妹妹害了。你自己告訴小姨和芸芸,你怎麼惹我了!”
我支支吾吾無法開口,一個勁咳嗽。
芸芸問:“剛才媽媽說什麼給姐打電話,我爸到底怎麼了,他又乾了什麼壞事?”
瑩瑩說:“不要再叫他爸,那個混蛋來威脅你媽,說要把你要走。你媽給他兩萬塊錢,他才答應不再糾纏你們。你媽就那麼點工資,哪來兩萬塊錢給他啊,就打電話問我要了。你說他是不是混蛋?”
芸芸臉色憋得通紅:“我以後再也不會把他當爸爸,我隻有媽媽。”
瑩瑩說:“你還有姐,有哥,有大姨,我們都很疼你,知道嗎?看看今天你把我們嚇成什麼樣子?芸芸不是小孩子了,以後要聽話,好不好?”
芸芸輕聲說:“我沒有哥,我隻有姐夫。”
瑩瑩微笑:“嗯!世界上最壞的姐夫,把芸芸嚇壞了,對吧?”
“不……” 芸芸無力的搖着頭,卻已經無話可說。
瑩瑩擁着芸芸:“姐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但是你要相信,姐絕對不是因為芸芸才和你哥嘔氣。”
芸芸擡起頭,認真地望了瑩瑩很久。
安撫了芸芸再安撫小姨,我們終於告辭。
從小姨傢出來我心裡一直惴惴不安,深怕瑩瑩與我翻臉,開車時不時偷窺瑩瑩的錶情。瑩瑩輕輕笑着:“看什麼看?這才多久不見,不認識你老婆了?”
我更加惶恐:“打罵體罰跪搓衣闆,我全部無條件接受,你別這樣,我會害怕。”
“我從來不相信你會怕任何事情。”瑩瑩嘆了口氣,“第一次吵架就吵這麼厲害,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我餓了,帶我去吃海鮮好不好?好久沒跟你一起吃過飯了。”
我的鼻子有些發酸:“瑩瑩,我們兩個永遠也不吵架了好嗎?這些天,我很想你。”
把車慢慢停在路邊,伸出手想把瑩瑩摟進懷裡,瑩瑩笑着看我:“我還是你老婆耶!你還怕沒時間抱?先去吃飯,我真餓了。”
覺得怪怪的,卻隻能先去吃飯。
吃飯時我仔細地望着瑩瑩,聽人說過為伊消得人憔悴,這些天,瑩瑩真的瘦了很多。瑩瑩沒有怎麼看我,大口大口吃東西,就像是飢荒了好多年。
然後瑩瑩說:“你有什麼打算?我已經吃飽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我們回傢吧?”
瑩瑩說:“那就回傢。”
走出餐廳,瑩瑩從一旁挽住我的手臂去停車場提車,我有一霎那恍惚,以為回到了從前。
回傢打開房門前一瞬,瑩瑩輕聲問我:“剛才說過的話,現在還算數嗎?”
我誓言般地重復:“算數,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
瑩瑩說:“錯了,不是這句。”
我說:“我們永遠也不吵架了好嗎?”
瑩瑩說:“好。你記住這句話。”她笑了起來,笑容無比燦爛。
屋內乾淨得一塵不染,瑩瑩說:“你不在傢,我每天都在整理房間,偶爾從地闆上拈起你一根頭發,我都會傻傻地望上半天,把腿都蹲麻了。”
我說:“你知道,隻要你打一個電話給我,我就會回來了。”
“我還知道,這個電話我不打,你永遠也不會回來。”瑩瑩輕輕對我一笑,“你的老婆最瞭解你,對吧?”
“我……”
瑩瑩說:“別忘了,永遠也不吵架哦?”
我說:“我永遠也不和你吵。”
瑩瑩輕輕嘆了一口氣:“其實說永遠,都是自己騙自己的謊話,給自己一個暫時快樂的理由罷了。你這些天,有沒有看我寫的那篇東西?”
“沒有,曾經想看,最終放棄了。我答應過你,看之前要經過你同意。”
瑩瑩說:“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我最稀罕的諾言你不守,一些不相乾的承諾卻又死守了不放。那篇東西裡麵,記的都是我希望能親口對你說的一些話,憋了這麼久,其實我都希望你會偷看了。”
“你最稀罕的……瑩瑩,那個諾言其實在開口承諾的時候,已經失效了。”
“看來你真的一點都不瞭解你老婆。”瑩瑩忽然一笑:“我想了,你跟我做愛好不好?”
小別勝新婚,這應該是個天經地義的要求吧?
瑩瑩走去臥室,回頭對我說:“來呀?”
剛才瑩瑩要我帶她去吃飯的樣子,現在叫我跟她去做愛的樣子,就連她和我說話我總是帶了點嬌憨的聲音,所有這一切,跟我沒離開前都完全相同。
我竟然感覺到毛骨悚然。
臥室裡還是老樣子,唯一變了的,是花瓶裡以前永遠不會看見一絲枯萎的鮮花,已經一瓣一瓣凋零,花瓣散落在花瓶週圍,看不見一片美麗顔色。
瑩瑩說:“你不在傢,連花也不肯開給我看了。你看,你在這個傢裡有多重要。”
忽然很想把王濤抓過來痛打一頓,真他媽沒文化,告訴我瑩瑩現在很憔悴,我老婆根本已經完全崩潰了。
瑩瑩說:“你怎麼了?剛才不就想抱我了嗎?過來抱我,我想跟你做愛。”
我艱難地說:“瑩瑩請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想過去傷害你,我走,是因為害怕看見你傷心的樣子。”
瑩瑩問:“是不是離開了,就真的看不見了?”
我說:“不,還是會看見,每天夜裡不敢閉眼。”
然後瑩瑩的眼淚流了下來:“陳重,抱着我。”
我衝上去抱她。瑩瑩說:“剛才在街上,我不讓你抱,因為我知道當你抱住我,我會控制不住痛哭出來。可是,我又真的好餓啊,你走了的這些天,我兩天才會吃一頓飯。”
我低下頭,輕輕親吻瑩瑩的眉毛:“你好傻啊。”
瑩瑩哭着說:“是你好狠心,兩天才讓王濤來看我一次,他來一次,我就讓他陪我去吃一頓,我一個人不敢去吃飯,對麵空着,會感覺孤單。昨天晚上王濤沒來,今天我是第叁天沒吃飯了。”
我用力抱緊瑩瑩的腰,她現在很瘦,肋骨一根一根數着很清晰。
瑩瑩說:“我好睏,把我抱去床上好嗎?你走的這些天,我沒在床上睡過一次覺,每躺在床上,總想伸手去摟你一下,伸手摟了個空,就再也睡不着。隻能坐在牆角,身子靠着東西才能睡一會。”
我輕輕一抱,瑩瑩的腳已經離開了地麵。記得有一天,抱她時我笑着說,她應該減一點肥了,我快要抱不動了,瑩瑩說我沒良心,女人稍微胖一點,是因為生活得很幸福。
我把瑩瑩放在床上,慢慢幫她解開衣服,我知道自己的老婆,總是習慣裸睡。
瑩瑩說:“你知道嗎,有一天我好想躺到床上去睡一覺,吃過飯王濤送我回傢,我讓他躺在你平常睡的位置……”
我嚇了一跳,“嗯?”,瞪大了眼睛去看瑩瑩,她一隻手摟住我的腰,一隻腳搭在我的腿上,嘴裡含糊不清地喃喃了幾句,不知不覺已經昏昏慾睡。
操他媽的王濤,我老婆,也是這樣摟着他沈沈地睡了一覺嗎?
我想問瑩瑩最後怎麼樣,猶豫了很久,終於沒舍得把她叫醒。
感覺心裡酸酸的,很煎熬。
不睡覺,沒有夢。不做夢,就見不到陳重。隻是,每次醒來,他都不在。
陳重,每次我在夢裡找到你的時候,你也在你的夢裡等我嗎?我要睡了──總想能跟你睡在一起,你一定記得的,在睡之前,我總想和你說一會話。隻是,每次醒來,你都不在。
原來,幸福就是這樣一種脆弱到無法挽留的東西。不小心碰一下,就不在了。
……
瑩瑩的手伸過來,我把身體靠近,瑩瑩輕輕探了探,翻個身子又沈沈睡去。
我合上瑩瑩的電腦,放在床頭的小櫃上,點了一支煙,默默無言。
危機就這樣過去了嗎?我不確定。一覺醒來,感覺就像做夢,夢裡的驚惶,更像是真實的。
花瓶裡的花換上了新的,打電話去花店的時候,我告訴他們送來的時候不要按響門鈴,我會在門口等。
我很笨,不會像瑩瑩那樣把花插放得很美,但是我希望瑩瑩這一覺醒來,能像這些新換的花那樣重新綻放顔色。
這一覺,瑩瑩已經睡了很長時間,我晚了她很久入睡,早了她很久醒來。
入睡之前,一直在想瑩瑩說的,她讓王濤躺到我每天睡覺的位置……我很想逼她起來說個清楚,後來的情況究竟怎樣?我狠狠地吃醋,隨時想把她抓起來暴打一頓。
怎麼可以對我之外的男人提出那種要求呢?聽起來根本就是在勾引。
不要臉,蕩婦,小婊子,跪下,磕頭,滾……諸如此類的字眼漸次從我腦海裡淌過,心中千百次煎熬。
原來我的心裡,容不得瑩瑩染上半點塵埃。
我知道王濤不敢,縱是瑩瑩脫光了逼他上床他也不敢,他最清楚瑩瑩對我的意義。
但是瑩瑩那樣說話,可以讓他意淫一百次了吧!他管得住自己的人,未必管得住自己的心。
睡着之前,我發誓,我要狠狠揍王濤一頓。
夢中的世界很混亂,盡是驚恐,殺戮,和血騷。不知道都是誰的血,流了滿地,染紅了夢裡的每一個人。
我被驚醒,遍體濕透,悄悄起來洗澡,仿佛那些血真的沾在身上。
去翻看瑩瑩電腦的時候,我又看到那些凋零的花枝,打電話讓人送新鮮的花束過來,無論夢境怎樣惡劣,我希望清醒時不再重現。
這些天,瑩瑩記錄得很短,幾行小字,無盡纏綿。
可是我不知道,這幾行纏綿的背後,是不是隱藏着什麼可怕的東西,為什麼如此平靜的一個下午,破鏡重圓的歡喜,衝不淡心中的惶恐。
我備好了很多道歉,想好了千百句誓言,一定要要對瑩瑩解釋清楚,無論梅姨、芸芸和突然從口中蹦出的小玉,我可以全部置之不理,人隻能有一個最愛,我最愛瑩瑩。
可是所有這些話,我剛提了個引子,她就對我說:“看來你真是一點都不瞭解你老婆。我想了,你跟我做愛好不好?”
我無法理解,當時的情景,她怎麼會忽然提出來做愛這個要求。
煙抽了一支接一支,外麵天色應該要暗下來了吧,夏天雖然白晝很長,也同樣會有夜晚。我不敢做太大的動作,怕會驚醒了瑩瑩,我忽然想,如果她就這樣永遠甜甜的睡着,讓我看她到老我都願意。
我害怕她醒來。
淡淡的字裡行間,瑩瑩寫下的那些話,害得我總感覺心驚肉跳。
……
“這一覺,睡得好香啊!”
瑩瑩從我身邊爬起來:“咦,你什麼時候買了花回來?陳重,你混蛋,趁我睡着時偷偷溜出去。”
我說:“沒有,我打電話讓花店送的。”
瑩瑩抽了抽鼻子:“都是你,抽那麼多煙,把花香都蓋住了。”
我忙把煙蒂熄滅:“不抽了,以後我不在臥室裡抽煙了好不好?”
瑩瑩搖搖頭:“花香哪有你嘴裡的煙味好聞?我寧肯永遠不買花回來,也不要聞不見你身上的煙味。”
她爬上我的身體,和我輕輕接吻,就像從前無數次那樣,舌尖在我唇齒間滑動,無盡纏綿。然後她說:“我們做愛吧。”
我待住了,搖着頭說:“不,瑩瑩,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我總在想,等你回到我身邊,第一件事是要你跟我做愛,然後摟着我好好睡一覺,最後再帶我去吃飯。結果卻全弄反了,我們先吃的飯,沒來的及做愛我就睡着了。現在,就差愛還沒有做過。”
瑩瑩伸出手摸我的下麵:“怎麼你不想?我這些天,每天都要想好多遍。”
她菈着我的手去碰她:“我已經在流水了,你來好不好?我讓你罵我,讓你操我媽,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我隻想跟你做次愛。”
我心裡萬念俱灰,我知道,她終是沒有原諒我。
瑩瑩說:“那天我讓王濤陪我睡覺,他嚇得跑掉了,再來看我,都站在門口不敢進來,他一定以為我要跟他做愛,其實他想錯了,這輩子我隻會跟你一個人做愛,其他人,永遠都不可以。”
我冷冷地說:“他碰你一下,我會親手殺了他。”
瑩瑩說:“我知道你敢殺人,石秋生不是已經被你殺了?在殡儀館你讓我帶小姨和芸芸離開時,我就知道是你殺了他,你當時很害怕,我從來沒見你那樣害怕過。你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你眼神深處的緊張,根本瞞不過我。”
我說:“他自尋死路,我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我的幸福。是,我當時是怕,怕小姨說出石秋生曾經威脅過我,但我現在不怕了,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再害怕。”
瑩瑩說:“你的幸福,其實是你自己一手放棄。你現在什麼都不怕,因為你知道我的心死了,被你殺死的。”
我久久無言,原來瑩瑩真的很瞭解我。隻是,我怎麼都不瞭解她。
瑩瑩說:“那天我讓王濤陪我睡覺,當時已經在想,就當是你守我一晚,第二天就自殺。就連準備去死時候,我都沒有完全絕望。我知道,隻要你在我自殺前一秒鐘回到我身邊,我還會有最後一線希望,所以我一直等到今天。”
“昨天夜裡,我睡不着,忽然感覺你在樓下,很清晰,我甚至能看清你擡頭望着我們窗子的模樣,我就坐在牆角發呆,一直到天亮才感覺到你離開。”
我說:“是,昨夜我回來過,因為王濤要跟着石秋生這件事,沒辦法過來看你。”
瑩瑩說:“然後我想,還有什麼事情我不可以原諒你?你深深愛我,不是已經足夠我幸福?我一定要給你打個電話告訴你,我不生你的氣了,你快回來,我真的很想你。”
“沒等我整理好思緒,卻接到小姨的電話,說芸芸留下了遺書,求我能跟你和好。女孩子總是很傻,為了愛一個人就肯把自己犧牲掉,也不管自己的犧牲是否值得。我想芸芸肯定會先去見你一麵,打電話你不接,就想芸芸還在你身邊,說不定你們正在做愛……”
我說:“沒有。”
瑩瑩淡淡地笑:“重要嗎?這樣想的時候,我一點醋意都沒有,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弱水叁千,容君盡飲。十二歲跟你戀愛,到今天已經八年,一輩子都縱容你快樂是我永遠不想放棄的事情。你快樂,我才會快樂,是愛。我沒想過對還是錯。”
瑩瑩說:“有一個詞叫調教,我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寵。隻要能時時被你寵着,我就會覺得幸福。我隻生過你一次氣,因為我媽和你一樣,也是我的至愛,我當時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輕輕嘆氣:“瑩瑩,那年我十七歲,而你卻還小,當時的情況……”
瑩瑩說:“一時想不開,不代錶永遠想不開。你知道,我總是會原諒你。”
我說:“可是你現在的樣子?我不明白。”
瑩瑩說:“追芸芸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讓我一定要慢點開車。一句話,感動得讓我把一切都抛開了,想一定要追回芸芸,讓我們倆個人的幸福不留一點遺憾。就算她死,也不能因為我們倆個而死,見到芸芸,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我疑惑了一下:“你打的?我還以為是小姨。”
“是啊,我生她的氣,她就這樣死了,我們倆個以後還怎麼能夠幸福?”
瑩瑩說:“你衝進去的時候,我和芸芸你第一眼看的是誰?”
我有點傻:“我記不清楚了,瑩瑩,就算我先注意芸芸,你也別生氣,我們去的目的不就是想看見芸芸平安嗎?”
我偷偷窺視瑩瑩的反應,她的小嘴扁起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半天沒有掉下來,揪得我心都疼了。
瑩瑩說:“我們做愛吧!”
我真要瘋了!惡狠狠地說:“我發誓,我最多看了她一眼,然後都是在偷偷看你。如果芸芸在我心裡比你還重,我全傢人都不得好死。”
說什麼弱水叁千任君盡飲,從來沒有反悔,全他媽是騙人的。女人這東西根本不可理喻,正說得好好的,因為先看誰一眼,又忽然回到做愛上來。無非是最後一愛,跟着不是上吊就是跳樓。把男人的雞巴當什麼了,那是說硬就硬的東西嗎?
錯一個字就會影響勃起。
瑩瑩趴下去親我,把我的小弟弟吞進去吐出來,弄得濕淋淋一片,我冷冷地擡頭看天,由她白費力氣。
她忽然用力咬我。
我咬着牙忍痛,惡狠狠地說:“你咬掉它,用滾水煮一煮可能會硬起來。”
瑩瑩擡起頭衝我喊:“操你爸陳重。”
我沒理她,愛操誰操誰,我不管了。
瑩瑩安靜下來,我呆呆地望着床對麵的牆壁。背後的床頭上麵,掛着我和瑩瑩結婚時的照片,對麵的牆上,是一幅畫。
畫是我和瑩瑩一起挑的,並不是一幅多有內涵的作品,畫的是夕陽西下,一對男女攜手散歩於餘輝之中。買的時候覺得意境很浪漫,這一會看見,卻感覺原來這樣的畫麵也可以很殘忍。
瑩瑩寫下:幸福,原來就是這樣一種脆弱到不可挽留的東西。
心口細微的刺痛着,過去那些幸福的時光漫卷而至,用一根根看不見的針,漸次把心臟插滿,不留下一寸空餘。
我說:“如果可以換你幸福的再笑一次,我願意拿自己的命去換。你總說你很瞭解我,可是瑩瑩,你怎麼會不明白我有多愛你?我第一眼去看芸芸,和你一樣是怕有人在我心中留下遺憾。”
瑩瑩說:“你錯了,你衝進去殓屍房的一瞬間,你隻顧着看我,芸芸臉上掛着淚珠,還有留下的指印,你一眼都沒去看。那時候我已經在心裡偷偷幸福了一次,隻是你沒看見。”
媽的,我真是無話可說了。
“說來說去,你究竟想怎麼樣?”
瑩瑩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中打轉:“陳重,最後跟我做一次愛好不好?”
我說:“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就是別再提做愛,我現在聽見這兩個字,雞巴都在抽筋。”
瑩瑩悲傷地說:“你騙我,說你愛我,我都要死了,你連我最後一個要求都不願意滿足我。”
終於還是要死。
我說:“那就一起死吧,很早以前就說好的,誰也別丟下誰。可是我就是不明白,我怎麼錯了?你這也原諒我,那也不會怪我,怎麼就非要尋死覓活地折磨我!”
瑩瑩喊:“你留了活路給我走嗎?從殡儀館出來我一直在害怕,我怕警笛隨時會響,你被抓去槍斃。那個畫麵我寧肯死,也不願意看見。還不如現在死,你和我再做一次愛,我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我說:“你大聲點喊,說不定很快就聽見警笛響了。”
瑩瑩閉上了嘴,絕望地望着我。
我呼了一口氣。
瑩瑩輕聲問:“石秋生不是已經答應永不再打擾芸芸和小姨,你為什麼還要殺他?”
我說:“他那種人,能勒索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想過沒有?”
瑩瑩說:“再過幾天芸芸就滿十四週歲了,就算他再想勒索,他還有什麼辦法能威脅到你?十四歲以上就定不上強姦幼女,你真的不懂?最壞的結果你被判罪,也罪不至死,現在你乾了什麼?你居然去殺人……”
我笑笑。
“你還笑?我不知道你腦子怎麼長的,這麼嚴重的後果你竟然還能笑出來?陳重你個王八蛋,你答應陪我到老,你人死了,怎麼陪我?”
瑩瑩嗚嗚哭了起來:“我們逃吧?逃去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可是,世界上根本沒有這樣的地方啊。”
我問瑩瑩:“如果有人逼你害死我,你無路可選,你是殺我還是殺他?”
瑩瑩說:“沒人能逼我害你,就算逼我死,我都不會害你。”
我問:“如果他要害死我呢?你無法阻攔,你會怎麼樣?”
瑩瑩說:“我會殺了他,然後自殺。”
我說:“那我最後不仍然是無路可走死路一條?你死了我還能活着,我從來都不相信。”
瑩瑩說:“我頭疼得厲害,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說:“石秋生找過我一次,就在我離開傢的第二天。如果不是他找我,或許我早就回來向你認錯求你原諒了。”
瑩瑩說:“他又問你要錢?”
我哼了一聲:“如果因為錢,我不會想殺他。他也答應我永遠不再騷擾芸芸和小姨,他說他不怕死,當着我的麵拿刀砍了一節手指,逼着要我答應,等芸芸長大我必須跟你離婚,去和芸芸結婚。說如果我不答應他,他死也要弄我個傢破人亡。”
瑩瑩有些發呆。
“我答應了,告訴他我很喜歡芸芸,我會把這件事情處理好。可是瑩瑩,如果真有一天我要和你離婚,是不是逼着你去死?我可以死,卻永遠不願意看着你死。他走之後我開始策劃着殺他。殺人是件很麻煩的事情,這是我一直沒有回傢的原因。”
瑩瑩拼命用手打我:“你怎麼不和我商量,就自己做了個這麼蠢的決定?你好笨啊,我們離婚你娶了芸芸,又怎麼樣?隻要你還愛我,我什麼都可以抛開。你如果早點告訴我,就不用惹這麼大的禍了。”
我說:“每個人都會有一個禁區,我的禁區就是你。他給我的是條死路。”
瑩瑩哭着說:“陳重,我一心想好好愛你,沒想到最後卻害了你。”
我說:“你害我什麼?石秋生已經死了,屍體都燒成灰了,肇事司機隻是暫時的行政拘留,賠些錢就可以回傢了,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你擔心什麼呢!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不和以前一樣幸福?”
瑩瑩說:“你說得好聽,殺人像你說得那麼簡單,滿世界人都殺光了。”
我認真地對瑩瑩說:“每天那麼多的交通肇事,你以為都是自然事故?不是的。這種事情隻要幕後不被曝光,永遠沒人會知道真相。石秋生的死,幕後人在境外,肇事那個司機根本不知道有我這個人參與,就算他肯承認是殺人,也牽連不到我。”
瑩瑩吃驚地望着我:“陳重,你別嚇我,你說得頭頭是道,究竟乾過多少次這樣的事?”
我說:“殺人這麼大的事情,說乾就乾嗎?你的腦子一定有病。”
瑩瑩痛苦地說:“我還是現在死了算了,反正早晚也是被你嚇死。”
我說:“好啊,那就一起死,誰也別丟下誰。”
瑩瑩淚光閃閃地望着我:“你不會在騙我吧,你真那麼有把握不會出事?”
我問:“你會不會去揭發我?如果你不會大義滅親,我就很有把握。這件事情隻有王濤知道內幕,他和我是一根線上的螞蚱,我可以肯定,這件事不會從他身上出問題。”
瑩瑩說:“你那麼相信王濤,怎麼就不能相信我?我和你算什麼?兩根線上的螞蚱是嗎?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對我說一句。”
我說:“你和我,是一隻連體螞蚱,傷了其中一個,另一個也活不成。我不是擔心你會大義滅親。隻是擔心你心理素質不好,沒事都被你自己想出些事來。你這個樣子,會害了我們兩個。”
過了很久,瑩瑩擦乾了眼淚:“芸芸那邊怎麼辦?她和小姨現在的心理壓力都很重,以為是為了芸芸的事情,我才和你鬧彆扭,怎麼對她們說啊?”
我說:“隻要我們倆個和好如初,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這件事情不能再節外生枝,要讓她們盡快把這件事情忘掉。明天你再去小姨傢,記住,一定要高高興興的。寧肯把我跟你媽的事情抖出來,也不能讓小姨再對石秋生要錢那件事情耿耿於懷。”
瑩瑩說:“我怎麼好意思跟小姨說啊,又是芸芸,又是我媽。”
我說:“這些隻不過是傢醜,石秋生死這件事出了意外,比臉麵嚴重。我希望你能明白輕重緩急。等事情平靜一段時間,你再和我算帳也不遲。”
瑩瑩說:“我明白的。就是感覺有些對不起芸芸,總覺得我害了她。”
“如果你真的不介意,等芸芸長大我娶了她算了,你會不會心裡好受點?”
瑩瑩說:“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和我離婚。”
我問:“你不是說隻要我愛你,什麼都無所謂嗎?”
瑩瑩用力掐我:“就是不準離婚。你聽着,如果下次誰再敢逼你跟我離婚,你一定把他留給我,我親手把他殺了。”
我說:“嗯,這才像我陳重的老婆。”
我們緊緊擁抱。瑩瑩說:“這一輩子,無論發生什麼,我們兩個永遠都彼此相愛,永遠也不要分開好嗎?”
我望着瑩瑩,歲月那麼無情地撫過她的臉,瑩瑩的容顔幾乎快分辨不清哪些是舊時的模樣,這些年風雨吹洗過去,她臉上印下的每一絲歡喜憂愁,都深深刻着我的名字。而她口中這句我總也聽不夠的問話,多一次聽見心裡就多添了一分堅定信念。
我說:“好。”
有些東西不懼怕風雨,風雨隻不過是場見證。
我問瑩瑩:“還怕嗎?”
瑩瑩說:“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反正就算死我們也不會分開的,對嗎?”
我說:“對,我死也不會和你分開。”
瑩瑩說:“好像有人說過,男人千萬次承諾,是因為女人要聽;諾言一次次作廢,隻因為女人一廂情願。”
我問瑩瑩:“哪個笨蛋這麼說啊?男人的承諾是最值得信賴的,你千萬不要懷疑。尤其是我對你的承諾。”
瑩瑩靠在我懷裡,頭搭在我的肩上:“你餓不餓?我怎麼又覺得餓了?”
我說:“有一點,冰箱裡什麼都沒有,我們去吃飯,然後回來做愛好嗎?”
瑩瑩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