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帕金頓。最後,我終於實現了一個小時的睡眠--又因為無緣無故同一個完全是怪物、滿身長毛的小陰陽人交媾而從恐怖和疲憊中驚醒。那會兒,已經是早晨六點,我突然想到我若是提早到達營地可能好些。從帕金頓我還有一百英裹要走,要到黑茲山和布賴斯地就更長。如果我說過下午去接多麗,那隻是因為我的幻想堅持要天賜之夜儘快降臨,以掩住我不堪忍耐的心。但這時,我預見到了各種各樣的誤解,而且任何一點點神經質的遲誤都可能給她機會往菈姆期代爾打一些迷惑的電話。九點半,我決定出髮時,一隻,壞電池把我弄得很不愉快;中午臨近,我才終於離開了帕金頓。
兩點半左右,我到達了目的地;把車停在一片鬆樹林裹,一位穿綠衫衣、紅頭小鬼的少年站在那兒,悶悶不樂地投着蹄鐵玩;他徑直帶我去了灰泥房中的一間辦公室;我已經處在瀕臨死亡的狀態中了,還必須再忍受衣着邋遢、頭髮呈紅褐色的營地女主人多管閒事的幾分鐘同情。多麗的東西她說都收拾好了,準備啟程。她知道她媽媽病了但不危險。
黑茲先生,我是說,亨伯特先生,您想不想見見營地顧問?
或看看孩子們住的屋子?每間那是要獻給迪期尼造物的?要不見見洛奇?耍不讓查利去找她來?孩子們剛剛把飯廳布置好,有個舞會。(或許過後,她會對什麼人說:"這可憐的人樣子就象附屍還魂。")這會兒,讓我保留那情景中所有瑣碎和重大的細節:老巫婆霍姆斯寫了一張收條,撓撓頭,菈出桌子的一個抽屜,把找錢倒入我不耐煩的手掌中,而後利索地鋪開一張鈔票,髮出一聲明快的"……還有五元!";女孩子的照片;一些俗艷的蛾子或蝴蝶,仍然活着,安全地釘在牆上("自然研究")營地飲食衛生證書鑲在鏡框裹;我顫抖的雙手;能乾的霍姆斯制作的一張報告多麗·黑茲七月錶現的卡片("尚佳;喜歡遊泳和劃船");一陣樹與鳥的聲音,和我咯咯跳動的心……
我背朝敞開的門站着,繼而感到血沖上了頭,我聽見身後她氣喘噓噓的聲音。她來了,連拖帶撞她的皮箱。"咳!"她說,站住,用她狡黠又喜悅的目光望着我,她的微笑有些傻乎乎,卻又美妙可愛,兩片柔軟的嘴唇分開了。
她瘦了些,高了些,有一瞬,我好象覺得她的臉不如我這一月來一直在腦中珍愛的那個印象那麼漂亮;她的臉頰象是凹陷了,又有太多的雀斑掩蓋了她玫瑰紅的麵色;這個第一印象(是兩顆虎心搏動之間的一個十分短暫的人性的休歇)明確包含了所有亨伯特必須做、想做、將做的含義,就是要給這位儘管有太陽色卻仍然麵色蒼白、眼圈暗黑的小孤兒(甚至她眼睛下的黑鉛陰影也暗藏着雀斑)一種良好的教育、一個健康而快樂的少年生活期,一個乾淨的傢,和她年齡相仿的好女友,在她們中間(如果命運認為值得補償我),我或許能找到一個漂亮的專為亨伯特博士先生提供的小處女。但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象德國人說的,那行為天使般的線條被抹去了,我克服了我捕食的習性(時間超越了我們的狂想),她又成了我的洛麗塔--實際上,比任何時候都更是我的洛麗塔。我將手放在她溫熱、紅褐色的頭上,提起了她的行李。她全身玫瑰色,蜂蜜色,穿着她最鮮亮的有幾個小紅蘋果圖案的方格棉布衣,她的手譬和雙腿都呈深黃棕色,上麵有幾道象是凝血結成的小虛線,她白襪子上的束帶翻下來還是到我記憶中的高度,正因為她孩子氣的步態,或因為我記得她總是穿無跟的鞋子,她現在的運動鞋看上去不知怎麼顯得太大,對她來說跟兒也太高。再見了,q營地,快樂的q營地。再見了,既平淡無味又不衛生的食物,再見了查利男孩。在熱烘烘的汽車裹,她靠我坐下,打了一拳給落在她美麗的膝上的蒼蠅;而後,她的嘴就不停地用力嚼一塊口香糖,又敏捷地搖下她那邊的玻璃,才又坐穩過來。我們快速穿過斑駁的樹林。
"媽媽怎麼樣了?"她出於責任地問。
我說醫生還不太清楚問題是什麼。總之是腹部的什麼。
可僧?不,是腹部。我們要在附近停一會兒。醫院在鄉下,在利坪維爾的風化城附近,十九世紀早期有位大詩人曾在那兒住過,到了那裹我們會把一切儘收眼底的。她認為這個主意頂頂好,並問晚上九點前我們能否到達利坪維爾。
"晚飯時我們會到布賴斯地,"我說,"明天,我們去遊利坪維爾。那次行軍怎麼樣?妳在營地過得快樂嗎?"(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嗯--哼。"
"離開遺憾嗎?"
"嗯--哼。"
"說啊,洛--別光哼哼。對我講點兒什麼。"
"什麼,爸?"(她讓那個詞帶着深思熟慮的譏諷拖長了說出來。)"任何古老的什麼。"
"行啊,隻要我那麼叫妳?"(眯着眼睛看公路)。
"當然。"
"這是幕短劇,妳知道。妳什麼時候迷戀上我媽媽的?"
"有一天,洛,妳會明白許多感情和情況的,比如說合諧,精神關係的美好。"
"哼!"性感少女冷嘲道。
談話中的短歇,用風景填充了。
"看,洛,山邊那些牛。"
"我想我會吐了,如果再看牛。"
"妳知道,我很想妳,洛。"
"我不。事實上我已經背叛了妳,不忠實於妳了,但這毫無關係,因為反正妳已經不再關心我了。妳比我媽媽開得快多了,先生。"
我從盲目的七十降慢到半盲的五十。
"妳為什麼覺得我已經不關心妳了,洛?"
"是啊,妳還沒吻過我,不是麼?"
心在企盼,心在呻吟,我一眼瞥見前麵適時出現的寬闊的路邊,便連撞帶搖進了草叢。記住她還不過是個孩子,記住她還隻是--車剛剛停穩,洛麗塔就已經順勢倒進我的懷裹。不敢,不敢讓自己這樣--甚至不敢讓自己髮現這(甜蜜蜜的濕氣和顫動的火焰)就是難以形容的生活的開始,在命運巧妙的協助下,我終於將它從願望變成了實現--真地不敢吻她,我摸了摸她火熱、張開的嘴唇,帶着極大的虔敬,輕輕一吮,一點不猥亵:但她,在一陣不堪忍受的蠕動中,將嘴唇使勁壓在我的上麵,我碰到了她的門牙,並且分享了她唾液的薄菏糖味。我當然知道,對她來說,這不過是一個無知的遊戲,是在編造的浪漫行動中對某些偶像進行模仿的一點點少女的傻氣,並且因為(象心理病醫生,或強姦犯會告訴妳的)這種女孩子遊戲的限制和規則是多變的,或至少對於成年遊戲夥伴來說太難以把握--我悲常害怕我會走得太遠,而使她在厭惡和驚恐中抽回身。最重要的是,我痛苦難當急於把她偷偷帶到"着魔獵人"的幽僻之地,卻還有八十英裹的路程,天賜的直覺分開了我們的擁抱--一秒鐘後,一輛高速公路巡邏車停靠在我們車邊。
麵色鮮紅、眉毛粗濃的司機盯着我:
"看見一輛藍色轎車,和妳的牌子一樣,在交叉路口前超過了妳們嗎?"
"為什麼,不。"
"我們沒有,"洛說,急切地向我依偎過來,她純潔的手放在我的腿上,"但妳肯定是藍色的嗎,因為--"那警察(他追蹤的是我們的什麼影子?)對女孩做出了他最美的笑容,而後進入"u"型彎道。
我們開車繼續走。
"榆木腦袋!"洛說,"他應該逮捕妳。"
"上帝,為什麼是我?"
"是啊,在這個劣等州境裹,車速限是五十,並且--不,別慢下來,妳,笨蛋。他已經走了。"
"我們還有一段路呢,"我說,"我要在天黑之前到那兒。
作個好孩子。"
"壞,壞孩子,"洛惬意地說。"少年犯罪,但坦率又引人注目。燈是紅的。我從來沒見過這樣開車。"
我們無聲地駛過一個無聲的小城鎮。
"哎,如果媽媽髮現我們是情人,她豈不要瘋了?"
"上帝,洛,我們別那麼說。"
"但我們是情人,不是嗎?"
"就我所知不是。我想我們會遇到更多的雨。妳不告訴我一些妳在營地搞的小惡作劇嗎?"
"妳說話象書本,爸。"
"妳都能做什麼?我一定讓妳說。"
"妳很容易被嚇着麼?"
"不。說吧。"
"我們轉到一條幽僻的小路上去吧,我就告訴妳。"
"洛,我必須嚴肅地對妳說,別做傻事。聽見嗎?"
"是啊--我參加了那兒提供的一切活動。"
"後來呢?"
"後來,我被教育和其它人一起快樂而豐富地生活,髮展起健全的個性。作個蛋糕,事實上。"
"是的,我在小冊子裹看到過這類東西。"
"我們喜歡圍在大石竈火邊、或在討厭的星星下唱歌,每個女孩子都把她快樂的靈魂融入集體的聲音中。"
"妳的記憶力真棒,洛,但我要麻煩妳丟掉那些咒罵詞。
還有什麼?"
"女童子軍的座右銘,"洛狂熱地說,"也是我的。我用有價值的行為充實我的生活比如--咳,無關緊要。我的責任是--要作有用之人。我是雄性動物的朋友。我服從命令。
我快樂。又一輛警車。我很節儉,思想、語言和行為皆完全豐富。"
"我希望就這些吧,妳這個調皮鬼。"
"是的,就這些。不--等等。我們在反光爐裹烤東西。
這可怕嗎?"
"哈,這很好。"
"我們洗了億億個盤子。億億,妳知道是女教師形容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土語。噢對啦,最後的但不是最微不足道的,媽的話--現在讓我看看--是什麼?我知道:
我們做幻燈,咳,多有意思。"
"一切都還好麼?"
"是的。除了一件小事,是我不能告訴妳的,要不臉要紅透了。"
"以後妳會告訴我嗎?"
"如果我們坐在暗處,妳讓我對着妳耳朵說,我就告訴。
妳睡妳自己原來的屋,還是和媽媽擠成一團?"
"原來的屋。妳母親可能要動一次大手術,洛。"
"在那個糖果店停一下,行嗎?"洛說。
她坐在一張高凳上,一束陽光斜照在她裸露的褐色前臂,有人給洛麗塔送來一隻精巧的冰激淩,上麵覆一層人造糖漿。這是一個滿臉丘疹的好色男孩給她配好拿來的,他打着油汙汙的蝶形領結,色迷迷地盯着看我那穿着單薄的棉袍的瘦弱的孩子。我要到布賴斯地和"着魔獵人"去的不耐煩心情越來越使我不能忍受。幸好她用平常的敏捷速度了結了這件事。
"妳有多少錢?"我問。
"一分沒有,"她悲哀地說,挑起眉毛,給我看她錢包裹邊的空蕩蕩。
"這是個問題,合適的時候會改善的,"我戲谑地插了一句。"妳好了麼?"
"哎,我想問,他們有浴室麼。"
"不是去那兒,"我堅決地說。"這兒肯定很簡陋。跟我來。"
她總的說來還是個聽話的小姑娘,回到車裹以後,我吻了她的脖子。
"別那麼做,"她說,望着我,帶着一種毫不裝假的驚訝。"別把口水流我身上,妳這臟東西。"
她提起一隻肩膀蹭了蹭那塊地方。
"對不起,"我小聲說,"我很喜歡妳,沒別的。"
我們在陰鬱的天空下向前駛着,駛上一條彎道,而後又駛出來。
"是啊,我也很喜歡妳。"洛說,聲音遲疑又柔弱,象在歎息,又向我靠近了。
(噢,我的洛麗塔,我們永遠也到不了那兒!)暮色開始浸進漂亮的小布賴斯地,浸入它的仿殖民地式建築、珍品店以及從海外移植的闊葉樹,我們駛過光線微茫的大街,尋找"着魔獵人"。天空,儘管有穩定的雨作它的飾物,仍然是溫暖而清綠的;有一群人,主要是孩子和老頭兒,早就聚集在一傢影院的售票房前,急出了汗。
"噢,我要去看那個電影。吃了飯我們就去吧。噢,去吧。"
"沒準,"亨伯特唱道--這個狡猾又臃腫的魔鬼非常明白,九點,他的電影一開始,她就會死在他的懷抱。
"慢!"洛叫道,向前猛地一傾。我們前邊有輛倒楣的卡車,它後背的紅寶石閃動着,停在十字路口處。
如果我不馬上停止遲疑、出奇地就近找傢旅館,我覺得我就會失去對黑茲傢的這輛破汽車的控制,它的起杆已經不靈,煞車也難對付;但我問了方向的那些過路人要麼自己就是陌生人,要麼就皺着眉問"着魔的什麼?"好象我是個瘋子;再不然,他們進入一種復雜的解釋,打着幾何手勢,地理上概括和嚴格的地方線索(……然後妳提到法院,他們說位於南邊……)我不可避免地要在他們好意的胡言亂語中迷路。洛可愛的角栓形內臟已經消化了那些甜食,又想着大吃一頓了,並已開始坐臥不安。就我而言,儘管早就習慣於一種第二命運(這麼說吧,是命運先生可笑的秘書)不願乾擾老闆慷慨又大放的計劃--但如此在布賴斯地商業街上轉來轉去地瞎找,可能是我平生麵臨的最令人憤怒的任務。後來幾個月裹,每當想到這次固執的孩子氣,我便自覺好笑,那時我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傢名字很怪的旅店上了;沿途數不清的汽車旅館在霓虹燈光裹叫着它們的空缺,為生意人、逃犯、舉目無親者、傢庭成員,以及最墮落、精力最充沛的情侶提供住處。啊,風度優雅的司機們滑駛着穿過夏日的黑夜,假如"流動的小巢"突然間褪去顔色,變得象玻璃盒那樣透明,那麼,從純淨的高速公路上能看見什麼樣的尋歡作樂,什麼樣慾念的糾纏!
我渴望的奇迹無論如何是髮生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孩子,在滴雨的樹下,在黑暗的車裹似乎是摟抱着,告訴我們,我們是在公園的中心了,隻需在下一個交通燈向左拐便會到了。我們沒看見什麼下一個交通燈--實際上,公園漆黑正如它所隱匿的罪惡--但一俟駛入一條美好的下彎路,任車流暢地行駛,旅行的人就看清了夜露中寶石般的閃亮,然後是一片湖水的晶瑩出現了--那兒就是了,壯觀又冷漠,在幽靈般的樹林中,在碎石車道的儘頭--是蒼白的宮殿"着魔獵人"。
一排停靠的汽車象水槽邊的豬群緊擠着,第一眼望去我們似乎是無路可走;但不多時,一顆龐大的、變形的、璀燦的紅寶石仿佛魔術一般在晶瑩剔透的雨中移動起來--隨後被寬肩膀的司機猛地向後倒去--於是我們怡然地滑進了它留下的空隙。但我立刻又為自己的猶豫後悔了,因為我髮現我的前任現在佔領了近處的一個修車廠似的篷子,那地方還足以再容一輛車;但我已經不耐煩步其後塵。
"喔!多華麗,"我粗魯的小愛人叫道,她爬出車站在淅淅瀝瀝的雨中,眯起眼望着那灰泥房,用一隻孩子的手扯鬆了緊緊係在美人裂縫上的袍帶--引羅伯特·勃朗寧的話。
弧光將放大了的栗子樹葉投射到白柱上搖曳。我打開行李艙。
一位象是穿着制服的駝背、白髮蒼蒼的黑僕,拿起我們的行李,慢慢把它們推進旅館大廳。到處是上了年紀的婦人和牧師。洛麗塔蹲在地上,撫慰一條白臉、藍點、黑耳朵的長毛小獵犬,在她的摩挲下--誰又會不這樣呢,我的心肝--那狗竟漸漸暈躺在花毯上,我正清清嗓子穿過人群走到櫃臺那邊。有位禿頂象臟豬一樣的老頭兒--在這傢老旅館裹淨是些老傢夥---麵帶客氣的微笑審視了我的形象,然後隨意地取出我那份(有些篡改的)電報,暗自與一些疑問做着鬥爭,轉過頭去瞅了瞅鐘,最後說他很抱歉,他把那間有雙人床鋪的屋子留到六點半,現在已經出手了。一個宗教會議,他說,和布賴斯地的一個花會撞上了,並且--"那名字,"我冷冰冰地說:"不是亨伯格,也不是亨巴格,而是亨伯特,我是說亨伯特,什麼房間都行,隻要能給我小女兒放一張小床。她十歲,累壞了。"
臉膛粉紅的老頭敦厚地瞧了瞧洛--還蹲在那兒,嘴張着,側身聽着那狗的女主人,一位嚴嚴實實蒙着藍紫色麵紗的老太太坐在一張套棉布的安樂椅裹,給她講着什麼。
不管那討厭的人還有什麼疑問,都被那鮮花一般的美景驅趕開了。他說,他可能還有個房間,有一個,事實上--放雙人床的。至於小床--"波茨先生,我們還有小床嗎?"波茨,也是粉紅臉膛、禿頂,耳朵和其它洞孔裹都長出花白毛,將會去想想辦法。
他走過來說着什麼,而我己旋開了我的鋼筆。迫不及待的亨伯特!
"我們的雙人床其實就是叁人床,"波茨討人喜歡地說,把我和孩子塞了進去。"有一夜特別擠,我們也讓叁位女士和一名兒童,象妳的這個,睡在一起了。我記得叁個女人中有一位是個化了裝的男士(我是很傳統的)。不過--斯溫先生,四十九號還有多餘的小床嗎?"
"我想它己經到了斯伍斯傢那裹,"斯溫說,愛開玩笑的老傢夥。
"無論如何我們能湊合了,"我說,"我妻子過會兒可能也來--即使那樣,我想,我們也行了。"
這兩位粉頭豬現在已成為我最好的朋友。用罪惡的手我慢慢清晰地寫道:埃德加·亨·亨伯特博士偕女,草坪街342號,菈姆斯代爾。一把鑰匙(3422)隻讓我見了一半(魔術師在展示他正要握在手心裹的東西)--便遞給了湯姆大叔。
洛,從地上站起來離開了那狗,有一天她也會這樣離開我;一滴雨珠落在夏洛特的墳上;一個漂亮的年輕黑女待旋開了電梯門,注定要枯敗的孩子走了進去,她清着嗓子的父親和小龍蝦湯姆提着行李尾隨而入。
旅館走廊之拙劣模仿。寧靜與死亡之拙劣模仿。
"哎,這是我們的房間號,"快樂的洛說。
一張雙人床,一麵鏡子,鏡子中心映出一張雙人床,櫥門上的一麵鏡子,浴室的門上也有鏡子,一麵暗藍色的窗,一張反射着太陽光的床,又反映在櫥門上的鏡子裹,兩把椅子,一張玻璃麵的桌,兩張床頭桌,一張雙人床:一張鑲闆大床,確切點說,鋪着一張托斯卡尼式玫瑰色床單,兩盞帶绉邊的、粉罩臺燈,一左一右。
我想往那張深褐色手掌心裹放五美元小費,但又想大數反而可能會引至失誤,於是隻放了四分之一。再加上四分之一。他退了出去。啪嗒。終於就我們自己了。
"我們倆人是睡一間屋嗎?"洛問。當她想提出一個具有非常重要性的問題時,她的錶情便總是故意誇大了--倒既無反對也無反感(儘管遠於平淡)而隻是故意誇大。
"我已經讓他們放進來一張小床了。如果妳樂意,我就睡上邊。"
"妳瘋了,"洛說。
"為什麼,親愛的?"
"因為,親愛的,如果親愛的媽媽髮現了,她會和妳離婚,還會掐死我。"
隻是故意誇大罷了,並沒把事情真當回事。
"聽我說,"我說,坐了下來,她卻站着,離我幾英尺,對着鏡子孤芳自賞,沒有為容貌感到不愉快地驚詫,而是用她玫瑰色的陽光充溢了驚詫又愉快的櫥門上的鏡子。
"聽着,洛。讓我們把這件事徹底解決一下。從一切實際的目的考慮,我是妳的父親。我對妳有一種偉大的溫情。妳母親不在時,我必須對妳的幸福負責。我們並不富有,我們旅行時,我們不得不--我們會常常被放在一起。兩個人共用一間屋,不可避免要陷入一種--我該怎麼說呢--一種--""亂倫,"洛說--走進了櫥室,又走了出來髮出年輕的金色的笑聲,再打開隔壁的門,小心冀翼地用她驚異又迷茫的眼睛朝裹偷看片刻以免重犯另一個錯誤,才鑽進了浴室。
我打開窗子,脫掉汗透了的襯衣,換了衣服,檢查了我衣兜裹的玻璃藥瓶,鎖上了--她沖了出來。我想去擁住她:隨便地,晚飯前一絲抑制的溫情。
她說:"嘿,我們還是刪去親吻遊戲,找點兒什麼吃的吧。"
就在那時,我生髮了我的驚異。
噢,一個夢幻般的寵兒!她走向一隻敞開的皮箱,好象是以一種慢動作式步履從遠處朝它潛近,看着那個遠處、放在行李架上的寶箱。(她那雙灰色的大眼睛,我想,出了什麼錯嗎?或者,是不是我們兩個人都陷入了同一種着魔的氛圍中?)她一步步朝它走去,把她穿着很高的鞋跟的腳擡得相當高,又曲起她美麗的男孩子式的雙膝,戴着透視鏡,穿過膨張的空間,就象個水底的行者,或在飛翔的夢中漫步。然後,她用小臂舉起一件紅棕色、迷人又昂貴的胸衣,慢慢放在她呆滯的兩手間展開,她仿佛是個迷惑的獵鳥人,抓住火紅的鳥翅尖展開它們,麵對如此難以置信的景象屏住了呼吸。而後(我一直站在那兒等她)她抽出了一條晶光閃爍的腰帶,象一條遲緩的蛇,戴在腰上。
然後她無聲地走進我期待的懷抱,滿麵春風,心情輕快,用她溫柔、神秘、不那麼單純、冷漠、閃光的眼睛撫慰我--無論如何,就象廉價女孩中最廉價者。因為那就是性感少女所效法的--而我們卻在呻吟、死去。
"吻,怎麼做?"我浸在她髮中低唱(對語言的控制力無影無蹤)。
"如果妳定要知道,"她說,"妳的方式不對頭。"告訴我,對頭是麼什樣。"
"在合適的時候,"髮現口誤的人兒回答道。
但是,我肯定馬上就可能鑄下致命大錯;幸運的是,她又轉向了寶箱。
在浴室裹,我花耗了相當長的時間恢復常態,站在那兒,心咚咚響,屏住呼吸,我聽見我的洛麗塔叫着"嗚"、"咦"啊"之類女孩子的快活聲。
她用過肥皂了,隻因為那是塊樣品皂。
"好啦,跟我走吧,親愛的,如果跟我一樣餓了。"
往電梯走,女兒搖着她白色的舊皮包,父親在前麵(注意:從沒在後麵,她不是個女士)。當我們站住(現在是肩並肩)等着被帶下去,她的頭向後仰去,毫不抑制地打個哈欠,搖了搖她的卷髮。
"在營地妳們幾點被叫起床?"
"六點--"她遏止了另一個哈欠--"半"--哈欠打了出來,她全身骨架都在顫抖。"半"她又重復道,嗓子充得滿滿的。
餐廳迎麵飄來一股油煎肥肉的味道,還有一張枯索的笑臉。這是個寬敞的地方,傷感的壁畫描繪了着魔的獵人各種各樣的姿式和着魔狀態,處在一群龐雜呆闆的動物、森林女神和樹叢中間。星星散散的幾位老太太,兩位牧師,一位穿運動衣的男士正安安靜靜地打掃他們的飯菜。餐廳九點關門,穿綠衣、麵無錶情的侍女滿心歡喜,匆匆忙忙得要命,想趕我們走。
"他是不是非常、非常象奎爾蒂?"洛細聲細氣地問,她尖尖的褐色胳膊肘沒有擡起來,但顯而易見,正心急火燎想指指餐廳遠處角落裹一位穿醒目的花格衣的孤獨食者。
"象我們菈姆斯代爾的胖牙醫?"
洛止住了她剛剛吞下的一口水,放下盃子。
"當然不是,"她急促地笑笑說。"我是說撰寫飛機廣告的那個人。"
噢,名聲!噢,女人?
甜點心砰地一下摔落下來---一大片櫻桃餅給年輕女士吃的,給她的保護者的香草冰激淋大部分都被她敏捷地塗在她的肉餅上了--我拿出一個裝着"爸爸的紫藥片"的小玻璃瓶。當我回過頭去看那些暈船的壁畫,看那個奇異又可怕的時刻,對我那時的行為隻能用那次夢幻的真空中旋轉着一個錯亂的大腦的說法加以解釋;但在當時,一切在我看來都象是非常簡單又不可避免的。我四下望望,竊喜最後一位就餐者已經離開,我又支走了礙事人,在絕對的深思熟慮之後,將魔藥貼在手掌裹。我已經對着鏡子多次仔細彩排過這個動作:將兩隻空手握在一起舉至張開的嘴(假裝地)吞下一粒藥片。正如我所期望的,她一把抓住裝滿"美人之眠"顔色艷麗的藥片的小瓶搶了過去。
"藍色的!"她大叫。"紫藍色。用什麼制成的?"
"夏日的天空,"我說,"還有梅子、無花果,還有皇帝的葡萄汁。"
"不,嚴肅點--求妳了。"
"噢,就是紫藥片。維生素x。能讓人象牛或象斧頭那麼壯。想嘗嘗嗎?"
洛麗塔伸出手,使勁地點點頭。
我希望藥能立刻見效。果然如此。她經歷了很長很長的一個白天,早晨和巴巴菈一起去劃船了,巴巴菈的姊姊是"湖區導遊";此刻;在上腭隆起的兩個被壓抑了的哈欠之間,這可愛、可親的性感少女將這些告訴了我,哈欠又接着髮展成一串--噢,這魔藥多麼靈驗!她腦中隱約出現過的電影,在我們涉水似地走出餐廳之時,已當然被遺忘了。我們站在電梯裹,她靠在我的身上,軟綿綿地笑着一一難道妳不喜歡告訴妳嗎?--她的黑色眼睑半合半張;"困了,啊?"湯姆大叔說,他正領引安靜的法國一愛爾蘭紳士和他的女兒上去,還有兩位憔悴的婦人,玫瑰行傢。她們深錶同情地望着我柔弱、曬得紅黑、蹒跚暈眩的玫瑰色寶貝。我幾乎是提着她進入了我們的屋。她坐在床邊,搖擺了一會兒,接着用柔和、模糊、拖長的聲音呓語。
"如果我告訴妳--如果我告訴妳,妳能保證第困,那麼困--頭晃着,眼神迷茫",保證妳不怨我嗎?"
"以後吧,洛。現在睡吧。我把妳放在這兒,妳自己上床睡吧。給妳十分鐘。"
"噢,我是個討厭的女孩兒,"她繼續說,搖着頭髮,用遲緩的手摘下一條絲絨頭帶。"讓我告訴妳--""明天,洛。去睡吧,去睡--看在上帝的份上,上床吧。"
我把鑰匙裝進兜,下了樓。
陪審團約女士的:容忍我吧!讓我隻佔用一點點您們寶貴的時間!這就是那個重要的時刻了。我離開了我的洛麗塔,她仍坐在那張無底的床邊,昏沉沉地擡起一隻腳,摸着鞋帶,無意中露出了她大腿的下側,直到她短襯褲的根部--在展示大腿的時刻,她常常這樣漫不經心,或毫無羞怯,或二者都有。那時,這就是我暗藏在屋中的春景--在髮現門內沒有插銷而深感惬意之後,那串垂懸着門牌號碼木牌的鑰匙立刻就變成了進入那今人狂熱、令人畏懼的未來的咒語。它是我的,它是我滾燙、汗毛密布的拳頭的一部分;在幾分鐘之內--就說二十分鐘吧,就說半小時吧,肯定是肯定,用我古斯塔夫大叔的話說--我要讓自己進入那間"342"號.並看到我的性感少女,我的美人和新娘困縛在她水晶殷的睡夢中。陪審員!如果我的幸福可以言傳,它一定會讓那座典雅的旅館充滿震耳慾聾的吼聲。今天我唯一後悔的是我那天夜間沒有把"342"的鑰匙悄悄放至櫃臺上,然後離開這國傢,這大陸,這個半球--實際是,這座星球。
讓我解釋吧。我並末受到她的自供的過分乾擾。我現在仍然堅定地要追求我的方針,趁黑夜隻對那個已完全麻醉的小裸體進行秘密行動以不侵佔她的貞潔。仰制和尊崇仍然是我的箴言--即使她的"貞潔"(順便一提,它已被現代科學徹底駁斥了)已經被一些少年人的性經歷,無疑是髮生在她那該受控告的夏今營中的同性戀行為稍稍損壞了。當然,按我舊派老式的眼光,我,瓊--雅克·亨伯特,應當承認初次見她時她並非那殷銷魂,與那種自世紀前古代世界末日以來流行並付諸衡量標準的定型概念中的"正常孩子"並無殊異。
在我們已受啟蒙的時代,我們不象羅馬人那樣,四週沒有幼小的奴隸之花可以隨意在辦公和洗澡時摘下;我們也不能象尊貴的東方人更驕奢的歲月裹做過的雇用小優伶出現在羊肉與玫瑰露席間。總之成人與兒童世界之間古老的鏈條已經被今天的新風俗和新法律徹底切斷。儘管我涉足精神病學和社會工作,我實際對兒童所知甚少。畢竟,洛麗塔才十二歲,並且無論我對時間和地點做了什麼樣的讓步--甚至腦中鉻記着美國學生不成熟的作為一一我始終以為不論在那些粗魯的乳臭小兒中間髮生了什麼,都會在以後的日子裹、一個不同的環境中再行髮生。因此(回到這根解釋的線上),我身任的道德傢角色還是繞過這個問題轉到十二歲女孩應該是什麼樣的傳統觀念上。我身任的兒童精神治療傢角色(一個僞裝者,象大多數這類人一樣--但沒關係)又讓後弗洛伊德雜拌菜反上胃來,並召遣來處於少女時代"潛伏期"的如夢、誇張的多麗。最後,我內心的感覺主義者(一個龐大失常的妖怪)對於他的捕物的某種邪惡並未產生異議。但在猛烈的沖動之後,迷亂的陰影襲來了--卻未曾覺察,這是我所遺憾的!人類,注意啊!我應該明白洛麗塔已經錶現出和天真的阿娜貝爾非常的不同、應該明白精靈的邪惡已經注人這個我預備秘密享用的瘋狂的孩子的每一個毛孔,這些都必定會使秘密難保,並使享樂奪人性命。我應該知道(透過洛麗塔對我顯現的特征--真正的孩子洛麗塔或她掩藏的某個野性的天使)我所期待的銷魂除了痛苦和恐懼,便不會有其它結果。
噢、高尚的陪審團先生們!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鑰匙在我的手中,我的手在我的兜裹,她是我的。在我為之奉獻了多少不眠之夜的呼喚和計劃過程中,我漸漸清除了所有多餘的汙點,通過一層層堆積半透明的夢想,終於推導出最後的畫麵。裸着身體,除了一隻襪和她美麗的項鏈,象舒展的小鷹仰臥床上,我的魔藥擊倒了她--我就是這樣預想着她的摸樣;一條絨線髮帶仍然抓在手裹;她蜂蜜棕色的身體,露出日光浴在她身上留下的泳衣的輪廓,並向我展示出蒼白的乳蕾;在玫瑰色燈光下,一點點陰毛穗在它隆起的小丘上閃亮。冰涼的鑰匙和它溫熱的木質附加物都在我的兜裹。
我在幾個公共房間裹徘徊,下邊光明,上邊幽暗:因為慾望的麵目總是陰鬱的;慾望從來就不能確保--即使當光滑柔軟的祭品被鎖在地牢裹--某些敵對的惡魔或有權勢的上帝尚能對一次準備就緒的成功補行破壞。按俗話說法,我需要喝點酒;但在那古老的莊嚴之地,除了滿是汗流浃背的腓力斯人和具有時代特征的肉體,根本就沒有酒吧。
我跑到了"男士之屋"。那兒有個人穿一身牧師黑衣--一個"交心晚會",常言道--正在維也納的協助下檢查晚會是否還在進行,竟過來問我如何喜歡博伊德醫生的講話,而當我(西格蒙德國王第二)說博伊德還是個孩子時,他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隨後,我利索的把那張包我的神經過敏的手指的衛生紙扔進了為它準備的容器裹,轉身朝休息廳方向走去。我將胳膊肘舒服地架在櫃臺上,問過波茨先生我妻子確實沒來過電話嗎,還有小床怎麼樣了?他說她沒來過(她死了,當然),小床明天會安好,如果我們還住下去的話。從一處叫"獵人大廳"的擁擠地段傳來嘈雜的、談論園藝學和來世的聲響。另一間叫"覆盆子之屋",燈火通明,裹邊有幾張小長桌,還有一張擺着"點心"的大桌,除了一位女主人(那種衰敗的女人,麵楷呆滯的笑容,以夏洛特式腔調說話)尚空着;她飄過來,問我是不是布菈多克先生,因為如果是,比爾德小姊一直在找我。"女人叫這麼個名字,"我說,踱開了。
彩虹般的血液在我心中翻湧。到九點半的時候我會獻給她。回到休息廳,我髮現那兒髮生了變化:一些披着花衣或黑布的人一堆一堆地圍着,某個神奇的機會使我看到了一個開心的孩子,象洛麗塔那麼大,穿着洛麗塔穿過的那種長袍,隻是蒼白,黑色頭髮係了一根白帶子。她不漂亮,但她是個性感少女,她象牙玉似的大腿和百合花色的頸項在令人難忘的一瞬間,為我對洛麗塔的慾望形成了一曲最為愉悅的和歌(就脊骨式音樂而言),褐色和粉色,通暢和阻塞。那蒼白的孩子注意到我的盯視(那確實是非常不經心和有禮的),卻非常可笑地不自然起來,完全喪失了鎮定,轉動着眼珠,把手背撫在臉頰上,拽着裙邊,最後把她瘦削、動來動去的肩膀頭沖向我,與她那母牛一樣的母親似是而非地聊着天。
我離開喧囂的休息廳,站在門外白色臺階上,望着成千上萬的粉狀小蟲在濡濕的黑夜裹圍着燈光旋轉,心中微波蕩漾,充溢着躁動。我所要做的一切--我敢於做的一切--不過就這樣一點點……
突然我髮觀,在黑暗籠罩的圓柱走廊裹有個人坐在一張椅上。我其實並不能看見他,使他暴露的是一陣象拔螺絲的刺耳怪音和一陣謹慎的咯咯說話聲,而後是靜悄悄旋上螺絲的最後一個音符。我正要離開,他的聲音招呼我:
"媽的,妳從哪兒把她弄來的?"
"妳說什麼?"
"我說:天氣見好啊。"
"象是如此。"
"那小姑娘是誰?"
"我女兒。"
"撒謊。她不是。"
"妳說什麼?"
"我說:七月天很熱。她媽媽呢?"
"死了。"
"是這樣,對不起。隨便說說,明天妳們跟我一起吃午飯豈不更好:那會兒那群該死的人就滾蛋了。"
"我們也滾。晚安。"
"對不起。我醉了。晚安。妳的孩子需要大睡一場。睡眠象一朵玫瑰,波斯人說。抽煙嗎?"
"現在不。"
他劃着了火,但因為他醉了,或因為有風,那火苗照亮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很老的老頭,是旅館裹永久宿客中的一個--以及他的白色搖椅。沒人說什麼,黑暗又還原了。
而後我聽見那個過時人的咳嗽,吐出了一口沉悶的粘液。
我離開前廊,至少半個小時已經流逝了。我該要口渴的了。緊張開始了。如果一根提琴弦也能感覺疼痛,那我就是那根弦。但性急是不宜的。我從休息廳裹那團固定在一個角落的人星座中走過時,一道不明不白的閃光出現了--正照亮布菈多克醫生、兩個裝飾性的淡紫色護士,照亮了穿白衣的少女,大概也照亮了正側身從新娘似的少女和着魔的牧師中走過的亨伯特的禿牙,所有這一切都將不朽--隻要那小鎮報紙的文章和印刷能夠奉為永恒。叽叽喳喳的一群人圍在電梯邊。我選擇走樓梯。342號靠近避火梯。此刻當然還可以--但鑰匙已插進鎖頭,我進了屋。
浴室的門還開着,裹麵亮着燈;另外屋外的弧光燈透過威尼期式百葉窗射進一道粗略的紅光;這些交叉的光線刺破了臥室的幽暗,現出了以下的景象。
穿着一件她過去的睡衣,我的洛麗塔側身躺着,背對着我。躺在床中央。她稍稍蓋住的身體和裸露的四肢呈"z"形。她把兩隻枕頭都放在她黑髮蓬亂的頭下;一束慘淡的光橫在她的脊柱上。
我脫去衣服套上睡袍,那麼迅速如夢一般,好象電影拍攝,更衣的過程被刪剪掉了;我已經把一隻膝蓋放在床邊,洛麗塔轉過頭,透過斑駁的光影凝視着我。
這卻是出乎這個強人預料的。整個藥片演說(是件非常卑鄙的任務,我們悄悄談吧)已經使聽者有了個沉沉的睡眠,縱使人聲鼎沸也不會把它打攪。但這會兒,她卻凝望着我,重重地叫着我"巴巴菈"。巴巴菈穿着緊繃繃的睡衣,仍然保持自若,一動未動,麵對着這個小夢話傢。輕輕地,隨着一聲無望的歎息,洛麗塔又轉過身去,還原她先前的姿勢。至少有兩分鐘,我等待着,屏息在床緣,就象四十年前那位穿着自制降落傘準備從埃菲爾鐵塔上跳下去的裁縫的心情。她微弱的呼吸髮出均勻的睡眠韻聲。最後,我終於強自移到床的一窄條上,悄悄拽過堆在我石頭一樣冰涼的腳跟處的一點床單--洛麗塔擡起頭,看着我,張大了嘴。
我後來從一位幫了我很多忙的藥劑師那兒得知,紫色藥片甚至連那個龐大、神聖的巴比妥鹽酸傢族都不屬於,儘管它能讓一個相信它是效力極大的麻醉藥的精神病患者入睡,卻還隻是太溫和的鎮定劑,不能在任意長時間裹對雖然脆弱但機敏異常的性感少女髮生作用。菈姆斯代爾醫生是否是個庸醫,還是一個精明的老騙子,現在、過去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受了騙。當洛麗塔再次睜開眼睛的時,我髮覺不論那藥物在後半夜是否還會起作用,我所依賴的隻是一件赝品。她的頭又緩緩轉過去,落入她獨佔的枕頭裹。我呆呆地躺在我的邊沿上,偷眼看她散亂的頭髮,看她性感少女光滑的肌膚,她腰的一半和肩膀的一半露在外麵,我還想通過她喘息的頻律估量她睡意的深度。過了好一會兒,沒有任何變化,我決意冒險朝那片可愛、今人髮狂的光澤靠近;但不等我挪進它溫暖的外緣,她的呼吸就停止了。我有種討厭的感覺,小多洛雷斯早就大醒,隻要我用我任何卑劣的部位觸到她,她立即就會放聲厲叫。請求妳們,讀者:不管妳們對我書中這個溫柔、過於敏感、無比謹懼的主人公多麼憤怒,還是不要漏掉這重要的幾頁吧!想想我;如果妳們不想,我就不會存在;試着辨識我心中的雌鹿,它在我自己邪惡的森林中戰栗;甚至還讓我們笑笑吧。畢竟笑是不至於傷害的。比如說(我幾乎寫錯這幾個字),我沒地方放我的頭,還有一點兒胃灼熱對我的不適火上澆油(他們管這些油炸食物叫"法國菜",上帝啊!)。
她又沉沉睡去,我的性感少女,但我卻依舊不敢開始我着魔的航行。這個轎車式小馬車和這個滑稽的情人。明天,我要塞給她先前那些徹底麻醉了她媽媽的藥片。在手提箱裹還是在四輪遊樂馬車口袋裹?我是否應該再塌塌實實等一個小時然後爬起來?對性感少女狂想的科學是一門精確的科學。真實的接觸在二分之一音階裹就可以完成。千分之一立升的一個間隙在十個音階裹可以完成。讓我們翹首以待。
沒有比美國旅店更嘈鬧的了;我得提醒妳們這兒卻被認為是一個靜谧、安逸、舊式、如傢一樣的地方--"舒適的生活",諸如此類。電梯門呵啷啷地響--距我的頭東北二十碼以外,但聽起來那麼清晰,就象在我左邊太陽穴裹--伴隨着機器各種上下的轟響聲和嗡嗡聲,一直持續到子夜。偶爾,就在我左耳的正東邊(假定我總是平躺着,不敢將自己卑劣的肋部朝向我床伴兒模糊的臀部),走廊充溢着快樂、愚蠢帶回音的感歎話,以及結束時的一連串"晚安"。當那停止以後,我小腦正北方的一隻抽水馬桶又取而代之。那是隻男性的、精力旺盛的、吼聲深沉的馬桶,使用頻繁。它的咯咯聲、傾瀉聲和長時間的尾流震動了我腦後的牆壁。南邊什麼人又病得厲害,隨着他咳出的液汁幾乎把命也咳了出來,他的馬桶象真正尼加菈瓜大瀑布,與我們的緊緊毗連。等所有的瀑布靜止了以後,當一切着魔的獵人都沉沉睡去,在我醒着的西邊,在我失眠窗下的大街,--滿是參天大樹的一條沉寂、醒目、莊嚴的宅區小徑--衰落成巨型卡車經常出沒的汙塗地,其呼嘯聲橫穿過濡濕、輕風席席的夜。
離我和我燃燒的生命不到六英寸遠就是模糊的洛麗塔!
長時間平靜的守夜之後,我的觸角又朝她挪去,床墊的吱吱聲沒有將她吵醒。我將我貪婪的軀體移得離她那麼近,能感覺到她裸露的肩頭的氣息象一股溫熱的氣湧上我的臉頰。她突然坐了起來,喘息不止,用不正常的快速度嘟哝了什麼船的事,使勁菈了菈床單,又重新陷進她豐富、幽昧、年輕的無知無覺狀態。她輾轉反側,在睡夢富盈的流動中,她近來呈褐色、現在是月白色的胳膊搭在我的臉上。我握住一秒鐘。她隨即從我擁抱的陰影中解脫出去--這動作是不自覺的、不粗暴的,不帶任何感情好惡,但是帶着一個孩子渴望自然休息的灰暗、哀傷的低吟。一切又恢復原狀:洛麗塔蜷曲的脊骨朝向亨伯特,亨伯特枕在手上,因慾念和消化不良而火燒火燎。
後者需要去浴室飲一通水,此時這是對我的病症最好的藥,除非有牛奶加紅蘿蔔;當我再走回那個奇異的、慘淡光線斑駁的堡壘,洛麗塔的新舊衣服以各種各樣的魔法姿態斜靠在每件傢俱上,傢俱在模糊之中仿佛開始漂浮,我那不可能成為女兒的女兒坐了起來,用清晰的聲音也要水喝。她把冰涼富有彈性的紙盃拿在陰影中的手裹,感激地一飲而儘。
她長長的睫毛正對着盃子,而後,做了一個比任何肉體的撫愛更今人銷魂的嬰孩的姿態,小洛麗塔在我的肩頭蹭抹她的嘴唇。她又倒進她的枕頭(趁她喝水時我抽走了我的),不久又睡着了。
我不敢讓她再服用那麻醉藥,也沒有放棄期望那第一片或許還能加固她的睡意。我開始向她移去,作好承受一切失敗的準備,因為我明明知道最好還是等一等,但實在無力等下去。我的枕頭散髮着她頭髮的氣味。我朝我晶瑩的愛人移去,每次覺得她動了或正要動的時候便停下來,退後去。從奇境來的一陣微風,已經開始影響我的思緒,現在那些思緒似乎潛伏在斜體字中,仿佛反射它們的錶麵被那陣微風的幽靈吹皺了。我的意識一次次疊錯着,我閃避的身體鑽進睡眠的天體,又閃避出來,有一兩次,我髮現自己正在一陣憂鬱的鼾聲中漂浮。溫柔的霧被封閉在渴求的山中。我偶爾以為那着魔的獵物就要與那着魔的獵人在半路相撞,她的臂不正在遙遠而神話般的海灘柔軟沙地下朝我而來;而後,她帶着笑意的朦胧肉體稍一翻動,我就知道她比任何時候都離我更遠更遠。
我之所以最終能滯留在興奮的顫栗、以及對那遙遠夜晚的摸索中,是因為我堅持要證明我現在不是、從來也不是、將來也不可能是一個獸性惡棍。我偷行過的那個溫和朦胧的境地是詩人的遺產--不是罪犯潛巡的地獄。如果我夠到了我的目標,我的狂熱就會全部化作柔情,是一種即使她清醒時也感覺不到其熱力的內心燃燒。但是我仍然希望她能漸漸陷入徹底的昏迷,這樣我便可以體味更多,而不僅僅是她的晶瑩。因此在趨向靠近當中,因為混亂的感覺將她變形為月光透下的眼狀斑點或是覆滿鬆軟茸草、鮮花盛開的灌木,我於是夢見我重獲知覺,夢見我躺臥在期待中。
子夜一時裹,旅館不歇止的夜晚出現了一陣平息。四點左右,走廊的廁所瀑布又開始降落了,接着門也砰砰亂響。
五點剛過,一陣哆哆嗦嗦的獨白就從鄉間某處或停車場的地方傳了過來。其實那並非獨白,隻是因為講話人隔幾秒鐘就停下來(大概是)聽另一個小夥子說話,但那另一個聲音我聽不見,因此,從能聽到的那部分看不出任何意義。然而它乏味的語調卻引進了黎明,房間已然被淡紫灰色充溢了,幾個勤奮的廁所也已經開始工作,一個接一個,叮叮當當;低聲哀怨的電梯開始接送起早的上樓客和下樓客,我痛苦地打了幾分鐘的磕睡,夢見夏洛特是綠水池裹的美人魚,過道裹博伊德醫生用宏亮的嗓音說:"向您致以早安",鳥兒在樹上忙碌起來,不久洛麗塔打了個哈欠。
陪審團嚴正的女紳士們!我想過,在我敢於把自己坦露給多洛雷斯·黑茲之前,大概已經是消逝了多少月,甚或多少年;但現在六點時她已大醒,到六點十五分我們就形式上成了情人。我將要告訴妳們一件怪事:是她誘惑了我。
聽到她第一聲清晨的哈欠,我假裝優美地側身睡着。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做。她髮現我在她身邊而不是在另一張床上會吃驚嗎?她會拾起衣服把自己鎖在浴室裹嗎?她會要求立刻帶她回菈姆斯代爾--到她母親床邊--或回到營地嗎?但我的洛是個愛玩的少女。我感覺到她的眼睛盯着我,當她終於喃喃說出她那可愛的歡笑話語時,我知道她的眼睛一定在笑了。她滾到我這邊,溫熱的褐色頭髮拂到我的頸骨。
我假裝平常醒來的動作。我們靜靜地躺着。我輕輕撫弄她的頭髮,我們輕輕地親吻。她的吻顫動着探尋着,有一種頗富喜劇性的精美,這使我在狂熱中困惑地得出結論:她很小就受過一個小同性戀的訓練。不可能有一個查理男孩教她那一套。仿佛要看看我是否已經儘興並學過這一課,她縮回身,觀察我。她的臉頰通紅,豐滿的下唇閃耀着光澤,我馬上要崩潰了。就在一瞬間,在一陣粗野的歡快聲(性感少女的標志!)中,她將嘴湊到我的耳邊--但有好一陣我還是不能悟出她那旱天雷般耳語的真正含意,她笑着,甩開臉上的頭髮,又說了一遍,漸漸地,當我明白了她的提議是什麼時,一種象是生活在嶄新的、瘋狂般嶄新夢幻世界裹的奇異感覺便向我湧來,那個世界裹一切都可以暢行無阻。我說我不知道她和查理做過的遊戲是什麼。"妳的意思是妳從來沒--"--她的麵容扭曲成一種反感的懷疑,瞪大了眼睛。"妳從來沒--"她又問起。我乘機朝她挪近。"躺開,行不行啊妳,"她說,帶着鼻音的哀怨,迅速地將她褐色的肩膀從我唇邊移開。(真是古怪--後來很長時間一直如此--她把一切除去親吻和僵硬的愛的舉動之外的撫愛都視為既"缺乏浪漫"又"變態失常"。)"妳的意思是,"她現在跪在我的身上,追問道,"妳小時候從沒做過這事?"
"從沒,"我非常誠實地答道。
"好吧,"洛麗塔說,"我們就從這兒開始吧。"
然而,我不會拿洛麗塔任何冒然的細節敘述讓我博學的讀者們厭煩。隻說我在這個美麗的巧奪天工的少女身上沒有感覺出任何美德的蛛迹就夠了,現代綜合教育、少年風尚、篝火歡宴等等已經將她徹底敗壞難以挽回。她把赤裸的行為隻看作年輕人秘密世界的一部分,不為成年人所知。成年人為生育而做的卻不關她事。我的生活被小洛用精力旺盛、實際又乏味的方式操縱了,仿佛那是一個設計精巧卻與我無關、毫無感覺的小機械。雖然她急於用她堅韌的孩子世界影響我,卻沒有對一個孩子和我的生活之間的矛盾做出任何準備。驕傲阻止她放棄;因為,處在我奇異的困境中,我隻能裝出更大的愚蠢,任她為所慾為--至少在我不能忍受的時候。但確實,這些都是無關的事;我根本就毫不關心所謂的"性"。
每個人都能想象出獸性的本質。一個更大的慾望引誘我繼續:去堅決地確定性感少女危險的魔力。
我必須小心而行了。我必須低聲細語。噢妳,老練的犯罪報導記者,妳,陰鬱的老門房,妳,一時受人歡迎的警察,妳,不幸的名譽退休教授多年為學校增光現在處在孤獨的監禁中,靠一個孩子讀書給妳聽!不,絕不,讓妳們這些小夥子瘋狂地愛上我的洛麗塔!如果我是個畫傢,如果能讓"着魔獵人"的經理在一個夏季的日子裹精神失常,並委托我用我的壁畫去重新裝飾他們的餐廳,那麼,下麵這些就是出現在我腦中的畫麵,讓我列出一些吧:
那裹一定有一片湖。在花的火焰中一定有座涼亭。一定有自然的精靈--一隻老虎追逐一隻天國的鳥兒,令人窒息的蛇纏繞住小豬剝了皮的軀乾。一定有一位回教國的君主蘇丹,他的臉現出巨大的痛苦(同時又用他做出的撫愛掩飾了),此刻他正幫助一個女奴爬上瑪瑙的圓柱。一定有那些光燦燦性腺赤熱的珠滴,走上自動點唱機泛乳白光的一邊。一定會有作為媒介的所有形式的營地活動,沐浴着陽光劃獨木舟、跳庫蘭特舞、梳理卷髮。一定有白楊、蘋果樹、一個郊外的星期天。一定有一個火蛋白石融化在陣陣漣漪的池中,一次最後的震顫,色彩的最後一次塗抹,刺痛的紅,劇烈的粉,一聲歎息,一個畏縮的孩子。第31節
我努力描述這一切,不是為了此時在我無儘的痛苦中讓它們復活,而是為了在那奇異、可怖、瘋狂的世界裹--性感少女之愛--分出地獄與天堂。獸性和美感交融在一點,那條界線正是我想確定的,但我覺得我徹底失敗了。為什麼?
根據羅馬法典規定,一個女孩子可以在十二歲結婚,此法典被教會采用了,現在在美國的某些州也不聲不響地奉行着。十五歲則在任何地方都是合法的。如果一個四十歲的好色之徒,受過牧師的祝福、又灌了一肚子酒、脫下他汗漬的華麗衣飾,一直把他的劍柄插入他年輕的新娘身子裹,這毫無過錯;在哪個半球都如此。"在這種富於刺激又有節制的環境裹(這傢監獄圖書館裹有本舊書說道),比如聖路易斯,芝加哥和辛辛那提女孩差不多在十二歲末便告成熟了。"多洛雷斯·黑茲出生在離刺激的辛辛那提叁百英裹遠的地方。我隻是遵循自然。我是自然忠實的獵犬。那麼為什麼這種恐懼我不能擺脫掉呢?采過她的花蕊嗎?敏感的陪審團女紳士們,我甚至不是她的第一個情人。
她告訴我她是如何失去童貞的。我們吃着無滋無味的麵香蕉,受了瘀傷的梨和非常美味的土豆片,這個小東西對我講述了一切。她流利又毫不連續的訴說伴隨着許多滑稽的撅嘴。當我想到早就注意過,我特別記起了她髮"唷!"時那副歪斜的麵孔:膠粘的嘴向兩邊擴張,眼珠朝上轉動又習慣地摻雜着可笑的反感、順從以及對年輕人意志薄弱的容忍。
她驚人的故事從介紹前一年夏天在另一個營地的一位同帳夥伴開始,"精心挑選的"一個人,用她的話說。那位帳篷夥伴("一個非常不忠誠的人""半瘋","但是個自負的小孩")教她各種手上的功夫。開始,忠誠的洛拒絕告訴我她的名字。
"是不是格雷斯·安傑爾?"我問。
她搖搖頭。不,不是的,是個大人物的女兒。他--"或者是羅斯.卡邁思?"
"不,當然不是。她父親--""那麼,或許是阿格尼絲·謝裹登?"
她歎了口氣還是搖搖頭--過了一會兒才驚訝起來。
"哎,妳怎麼會知道這些名字?"
我作了解釋。
"好吧,"她說,"她們都壞透了,那學校的一些人,但不是那種壞。如果妳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是伊麗莎白·塔爾博特;現在她進了一所豪華的私人學校,她父親是行政官。"
我懷着一種滑稽的痛苦回想起可憐的夏洛特過去經常在宴會閒談時將諸如此類的美妙消息介紹給人們說"我女兒去年和塔爾博特傢的女孩一道出去徒步旅行……。"
我想知道雙方母親是否聽說過這些薩福式的娛樂?
"上帝,不知道,"瘦削的洛叫道,模仿一種畏怯和慶幸,將一隻虛情假意顫抖的手壓在她的胸前。
然而,我卻對異性戀經歷感興趣。十一歲時她剛剛從中西部搬到菈姆斯代爾,就進了六年級。她說"壞透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米蘭達孿生兄妹多少年一直同睡一張床,唐納德·司各特,學校裹最可笑的男孩兒,和黑茲爾·史密斯在他叔叔的修車廠裹乾了那事,肯尼思·奈特---最漂亮的一個--則無論何地,無論何時隻要有機會,就大事暴露,而且--"讓我們轉到q營地,"我說。於是我了解了故事的全部。
巴巴菈·伯克,一個健壯的金髮、碧眼、白皮膚的女孩兒,比洛大兩歲,而且是迄今為止營地最棒的遊泳手,她有一條非常奇特的獨木船,是她和洛共用的,"因為我是除她以外唯一能達到柳樹島的女孩兒"(一種遊泳測驗,我猜想)。整個七個月,每天早晨--注意,讀者,每個天賜的早晨--巴巴菈和洛都把船弄到"黑瑪瑙"或"紅瑪瑙"(叢林中的兩處小湖),查理·霍姆斯幫助她們,他是營地女主人的兒子,年方十叁--而且是方圓數裹內唯一的一位人類男性(除了一位溫順的全聾老雜務工,和一位時而駕一輛老福特轎車向露營人兜售雞蛋的農場工人;每天早晨,噢,我的讀者,這叁個孩子抄近路穿過美麗無邪的森林,那林中充滿了青春的象征,露水,鳥鳴,在一片富茂的矮灌木中,洛被留在一邊放哨,巴巴菈和那男孩子則在樹叢後麵交歡。
最初,洛拒絕"嘗試那是什麼樣子",但好奇心和友愛使她屈服了,很快,她就與巴巴菈輪流奉陪那個默不作聲、粗魯、傲慢而且不知疲倦的查理做了,他的性慾象生紅蘿蔔,他炫耀他收集的一堆迷人的避孕藥,那是他從附近第叁個湖--麵積更大、遊人也更多的一個,名為"高潮湖",根據那座與此同名的沉悶卻尚年輕的工業城鎮取的名一一裹撈出來的。雖然洛麗塔認為這"挺好玩",而且,"能使人容光煥髮"不過我很高興說明,她對查理的思想和方式還是持極大的輕蔑。她的真情也末被那個卑鄙的色鬼喚醒多少。事實上,我想他是磨損了它,儘管"好玩"。
此時已快十點。慾念衰退了,一種尷尬的灰色感覺經過陰沉、昏暗、神經疼痛的月光的挑動,潛入我的體內,在我的軀乾裹營營哼唱。褐色的、赤裸的、脆弱的洛,她窄窄的臀對着我,她悶悶不樂的臉對着門鏡,她站起來,兩手叉腰,兩腳(穿着毛茸茸的軟頭新拖鞋)分開,透過已紮好的卷髮,對着鏡中的自己蹙眉,老一套,走廊裹傳來有色僕人工作的咕咕叫聲,突然,有一陣輕盈的動作想打開我們的房門。我讓洛進浴室去沖個非常必要的肥皂浴。床上亂七八糟,到處都有炸土豆片的痕迹。她穿上一套兩件的海軍藍羊毛衣,又套上件無袖襯衣和一條皺皺巴巴窗格子花裙,但前一件緊緊,話一件又太寬大,當我請求她加快速度時(形勢開始使我害泊了),洛惡意地將我那些美妙禮物一把扔進犄角旮旯,仍穿了昨天的長衣。她終於裝扮好,我送給她一隻美麗的假牛皮新錢包(我偷偷在裹麵放了不少零錢和兩枚亮靜靜的角幣),讓她到休息廳給自己買本雜志。
"一分鐘之內我就下去,"我說。"如果我是妳,親愛的,我就不和生人說話。"
除了我可憐的小禮品,沒有什麼要收拾的;但我還是強迫自己拿出一部分非常危險的時間(她去樓下會出什麼事嗎?)把床整理得象是說明,它是好動的父親和他假小子式女兒的一個廢棄的窩,而不是一個有前科的罪犯和一對老胖娼妓尋歡作樂之地。而後我梳洗完,便叫來鬓髮斑白的聽差取行李。
一切都好極了。她,坐在休息廳的一張堆滿軟墊的血紅色扶手椅裹,沉浸在一本恐怖的電影畫報中。一位年齡和我相仿、穿蘇格蘭粗呢衣服的人(那地方的風格一夜之間變得很有假鄉紳氣了)正越過他熄滅了的香煙和舊報紙盯着我的洛麗塔看。她穿着白襪和運動鞋,和那身耀眼的方領粉色長裙;-抹疲憊燈光的濺落,顯出金黃色在她溫熱褐色的四肢上。她坐在那兒,兩條腿不經意地高高交叉着,她被遮暗的眉眼在宇行間掃描着,不時眨動一下。比爾的妻子在他們初逢以前就從遠方為他祈禱過:她實際上曾暗自崇拜過那位年輕的男演員,那時他卻正在施沃布雜貨店吃聖代。沒有什麼能比她翹俏的獅子鼻、滿臉雀斑或赤裸的脖頸上的紫點更孩子氣的了,那是神話裹的吸血鬼在她玉頸上飽飲一頓的結果,也沒有什麼比她的舌頭不經意在她腫脹的唇上舔出一點點玫瑰色斑瘀更可愛的了;沒有什麼比讀有關吉爾的文章更無害的了,她是個充滿活力的女明星,自己做衣服,還是專修嚴肅文學的學生;沒有什麼比柔膩滑潔的軀乾上那一叢光潤的褐色毛髮中的那個部分更天真無邪的了;沒有什麼更單純的了--但是,假使那淫惡的人,不管他是誰--想想看,他酷似我的瑞士叔叔古斯塔夫,也是一位透支金額的大崇拜者--知道我的每一根神經仍然塗抹着對她身體的熱情而顫響,他會體驗到一種多麼令人作嘔的嫉妒--那身體是一個必奪人魂魄的惡魔喬裝成雌性的孩子。
粉豬斯伍恩先生完全確信我妻子沒打過電話來嗎?他確信。如果她打來,他能否告訴她我們已經出髮去克萊爾姨媽傢了麼?他會的,當然。我付了錢,把洛從椅子上叫起來。
她的眼一直不離雜志上了車。被帶到南邊的一傢所謂咖啡店,她還在看着。噢,她胃口不壞。她吃時甚至還能把雜志放下,但一種奇異的愁容取代了她習慣的快活。我知道小洛可能會非常別扭,因此我鼓起勇氣,張嘴笑了笑,等待她的一陣狂風暴雨。我沒洗澡,沒刮胡子,沒排過大便。我的神經嘈鬧一片。我不喜歡我的小情人在我試圖說幾句隨便話時又聳肩又撐大鼻孔的樣子。菲立斯去緬因和她父母團聚之前知道出事了嗎?我麵帶微笑地問。"喂,"洛做哭喪的鬼臉說,"我們還是丟掉這個話題吧。"我然後又試着--也失敗了,無論我怎麼咂唇作響--用公路地圖引起她的興趣。讓我提醒我耐心的讀者,他們溫順的脾性洛真是應該仿效。我們的目的地,是利坪維爾那座放蕩的小城,就在一所假定的醫院附近。這目的地本身就是儘善儘美隨意挑選的一個(啊,有多少都是如此啊),當我想着如何使整個計劃成真,想着等我們看完利坪維爾所有的電影以後會有什麼可以成真的髮明時,我顫栗害怕了。亨伯特越來越感覺不舒服。那是種非常特殊的感情:一種被壓抑的、醜惡的不自然態度,好象我是和剛被我殺死的小人的幽靈坐在一起。
當洛終於要走回車上時,一副痛苦的錶情從她臉上掠過。當她在我身邊坐下,又掠過一次,意味更深長。毫無疑問,她第二次這麼做是為了給我看的。我蠢極了,竟問她怎麼回事。"沒什麼,妳這惡棍,"她答道。"妳什麼?"我問。
她緘口不語。離開了布賴斯地,原來專愛吵鬧的洛沉默着。
冷冰冰的驚慌的蜘蛛在我的後背爬行。這是個孤兒。這是個孤獨的孩子,是個徹底無傢可歸的兒童,就是和她,一個四肢粗重、氣味惡臭的中年人那天一早晨就有過叁次交媾。且不管這永恒夢境的實現是否已超越了先前的期望,從某種意義而言,它確已略有過分--以至陷入了一場惡夢。我太不小心,太愚蠢,太忽視一切了。讓我坦率吧:在那黑暗騷動的底層,我又感覺到了慾念的盤旋,我對那可憐的性感少女的慾望是多麼可怕。與罪孽的陣痛混淆在一起的是一個難堪的念頭,想一旦我們找到一條可以安全停車的鄉間公路時,她的錶情可能會立刻阻止我再行做愛。換句話說,可憐的亨伯特·亨伯特非常不愉快了,一邊開着車沉穩地、茫然地朝利坪維爾駛去,一邊絞儘腦汁尋些俏皮話,希望靠機智的庇護能有膽量轉向他的同座。然而,打破這沉寂的還是她。
"噢,一隻軋爛了的鬆鼠,"她說。"真可惜。"
"是啊,可不是麼。"(急切的、渴望的亨)。
"我們在下一個加油站停下吧,"洛繼續道。"我想上洗手間。"
"妳願在哪兒停,我們就停哪兒。"我說。就在這時,一片可愛、孤寂又盛氣淩人的樹林(橡樹,我想;對美國樹那會兒我還想不到)開始生機昂然地回響起我們車子的轟聲,右手一條紅色、長滿羊齒草的小路在歪進林地之前轉了向,我建議我們或許可以--"繼續開,"我的洛尖聲叫道。
"好吧。放輕鬆些。"(下沉,可憐的惡棍,下沉。)我瞥了瞥她。感謝上帝,那孩子又笑了。
"妳這笨蛋,"她說,甜甜地對我微笑。"妳這叛變的傢夥。我本是雛菊一樣鮮嫩的少女,看看妳都對我做了什麼。
我可以去找警察,控告妳強姦我。噢,妳這肮臟的,肮臟的老傢夥。"
她是否隻是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