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眾臣屏息以待。
不知過了多久,終看見殿外的一隊人馬由遠及近。
刑部主司蔡宣走在最前,身後兩側皆是身穿鐵甲手持利刃的刑部侍衛。而被如此嚴加包圍押解的,便是雙手戴着鐐铐的蕭傢姐弟。
直至到了大殿門口,持利刃的侍衛便不能再進,蔡主司回頭看了眼,示意侍衛們退至門外,自己則俯首高聲道:“刑部主司蔡宣,特將叁年前蕭氏逆犯蕭世城之後帶到!”
梁帝身旁的高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梁帝,這才回道:“宣——”
話音剛落,就見昔日聞名盛京城的晉安侯嫡長女,邁過大殿門檻,一歩一歩,走向了正殿中央。
每走一歩,都能聽到不住的低語和暗嘆。
叁年未見,當日天之驕女淪為了逆犯罪臣之女,素衣黑發,手戴鐐铐。可偏偏這走進來的每一歩都無比笃定,眉間淡然,背脊不曾有一絲卑微畏罪的彎曲,反而挺得筆直,用的是最規矩的宮中禮儀。
而那張出落得傾國傾城的臉蛋,更是讓一眾朝臣看愣了神。淡雅莊重像極了曾盛名大梁的清河郡主,比之更甚的沉着氣勢則較其父晉安侯青出於藍。
與以往不同的是,如今她身側之人不是侍從不是父母,而是那個曾經隻露了兩次麵,卻還能讓人在此刻一眼認出的蕭傢庶子。(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fit)
蕭戎走進來的時候,包括梁帝在內,都有那麼一刹那的晃神。那個少年終是長成了他們心中忌憚的樣子,眼神舉止都像極了……
像極了幾十年前那個鮮衣怒馬大殺四方,一時風頭無兩的少年將軍蕭世城。
謝凜皺眉看着蕭戎,心中莫名不安起來。
初見時便被那少年肅殺冷漠的眼神所攝,叁年後再見,那股骨子裡的不羁和血性實在難以忽視。想要將這樣的人拿捏在手中,恐怕……
他看向了蕭瀾。
原想借她之手順理成章地把持桀骜不馴的蕭傢軍。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蕭瀾會有所隱瞞,居然在半路殺出個名正言順的蕭傢之子。
片刻,姐弟二人已到了大殿中央。
“蕭瀾,攜弟弟蕭戎,拜見陛下。”她禮儀端正地跪地叩拜。
梁帝麵色不佳,沉默着看着她身旁之人。他長大了不少,卻依舊如秋獵初見時那般寡言卻又桀骜,似乎誰都不放在眼裡。
此時蕭瀾微微側頭,“阿戎。”
蕭戎低頭看她,下一刻衣襟拂動,他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此刻眾目睽睽,梁帝清了清嗓子:“蕭世城私自回京意圖謀反,朕下令將蕭府男子斬首,女子流放。你們二人是如何逃脫的?”
這話一邊說着,他一邊看向了護衛在側的禁軍統領陳蒙。
陳蒙立刻跪地,但還未開口解釋就被蕭瀾打斷。
“禀陛下,是母親於心不忍抗了旨,她已經故去,若陛下要怪罪,蕭瀾願一力承擔。”
陳蒙立刻鬆了口氣,清河郡主若有意抗旨,是有那個能耐的。
“既然逃了,為何又回來?”
蕭瀾說:“回陛下,蕭瀾逃亡途中受傷失憶,前不久才剛剛恢復。記起蕭傢還有重要之物遺留在城隍廟。蕭瀾身為蕭傢嫡係,即便再危險,也是不得不去取的。”
此話一出,傅傢父子和燕相立刻眸中一亮。若說蕭傢最重要的東西,那就一定是兵書和布防圖!
果不其然,連皇帝的臉色都緩和,“既如此,可取到了?”
蕭瀾颔首,接着起身:“還請陛下恕罪,此物不可跪着拿出。”
謝凜眸光一閃,莫非——下一刻,蕭瀾從袖中拿出收整得整整齊齊的白紗,她雙手奉上,“此乃先帝手谕,請陛下過目!”
“什麼?!”皇帝噌地起身,“什麼手谕!”
高公公忙走下來,從蕭瀾手中捧過了那塊白紗。
“莫不是……”一位老臣喃喃,“先帝仙逝前曾密诏晉安侯觐見,莫非是那時——”
“正是。”蕭瀾看着龍座上的梁帝,“先帝垂憐,念蕭氏世世代代為國征戦,特賜手谕,若他日蕭氏族人犯下大錯,還望新帝登基後,能網開一麵,不開株連之罪。”
梁帝仔仔細細地看將那白紗反復翻看,玉玺印記雖淡了,但仍能辨別真僞。他沉默了半晌,“既然是先帝聖谕,朕自然看重。”
他看着蕭瀾:“但蕭傢犯的是逆犯大罪,而你們姐弟二人更是欺君抗旨,罪上加罪!”
梁帝看了看滿堂的朝臣,自诩仁慈道:“先帝留下這道手谕,是看重蕭傢的忠義。手谕已出,朕自不會違逆先皇。但這道手谕,隻能保一人性命,誰生誰死,就由你們姐弟二人自行決定吧。”
此話一出,蕭戎眸色立深,瞬間殺意四起。
謝凜也未料到父皇會如此處置,他看向殿中二人,心中已有了盤算。隻能有一人活命,自然該是她。
他正要站出來,就見蕭瀾看過來,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謝凜一怔,隻見她側過頭去,一字一句道:“蕭瀾謝陛下聖恩,若隻能寬恕一人,請陛下饒弟弟蕭戎一命。”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眾人意料。當年恣意跋扈唯我獨尊的大小姐,居然也會有未為他人着想的時候?
“蕭瀾不才,不如弟弟那般身手高強,即便活下來也無法為國征戦,將功折罪。大梁正值用人之際,身為蕭傢男兒,世代從軍乃是本分。即便不能立下軍功,去軍營中歷練一番也是好的。”
此話說得委婉,卻着實提醒了在場之人。
赤北軍作風強硬,輕易不聽人使喚。這也是為何即便他們作戦兇猛百戦百勝,皇帝卻還是將他們拘在了錦州衛。
鋒利的刀若握不穩,傷的便是自己。
但若是蕭世城的兒子……
“陛下。”燕文之眸中閃着精光,一臉的胸有成竹。
“燕相可是有話要說?”
燕文之颔首:“陛下仁厚之心,又愛惜將才,何不給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
他鬥膽上前,低聲在皇帝身邊說了幾句,隻有幾句,卻令梁帝麵色緩和。
“罷了,橫豎當年你們也都是孩子,叛亂之事與你們無關。瀾兒是朕看着長大,真要殺你,朕何嘗狠得下心?來人,將鐐铐解開。日後你便留在宮裡,就在後宮的佛堂日日抄經,也算是還了你們蕭傢幾分罪孽。”
“至於你,”梁帝看向蕭戎,“瞧着倒的確有幾分身手,既然是蕭世城的兒子,自然也天生有着他那般的鐵骨。朕便命你為赤北軍副帥,聽命於主帥賀堯章。”
此話一出,朝臣嘩然:“陛下!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如何擔得起副帥一職!請陛下叁思!”
皇帝擺擺手:“無妨。他父親十七歲便做了一軍副帥,有何大驚小怪的?用人不疑,眾卿莫再反對了。若是不服,便拿出更好的人選來。”
更好的人選自然是沒有的。羌族兇殘眾所週知,原指望着戦力最強的赤北軍前去平定,可如今主帥是他們打心底裡不服之人,副帥又年紀輕得嚇人……
此役雖還未開始,但仿佛已能預料到終成敗局。
無人提出異議,梁帝點了點頭:“就這麼定了。你們兵分兩路擇日發兵,定要平了西南邊境之亂!”
退朝之後,老臣們滿是愁容的各自散去。傅傢父子恭敬地向謝凜行禮後退了下去。此時大殿之上便隻剩了四人。
“喂。”賀堯章滿臉不屑地朝着蕭戎嚷了一句。
蕭戎看了他一眼,賀堯章不禁心中一顫,隨後一想,不過是個毛頭小子,還帶着鐐铐,能作出什麼妖來?
他嚷道:“還愣着做什麼?速速隨我出宮!”
蕭瀾暗自為這位賀大統領捏了把汗,她走到蕭戎麵前低聲道:“時機未到,不可輕舉妄動,還記得吧?”
他沉默着點頭,理都沒理賀堯章,獨自戴着鐐铐走了出去。
頭一回被人這般無視,若不是太子在此,他非得大罵一頓才能解氣。
“太子殿下,臣先行告退了!”
謝凜點頭,此刻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賀堯章身上。
直至殿內隻剩兩人,蕭瀾看着謝凜麵色肅然,不由一笑:“殿下可是在怪我?”
“他還活着,且與你還有聯係,你竟隻字不提。”
“若是提了,殿下怎會有那般毫不知情的樣子呢?皇帝陛下多疑,若是太子露出端倪引得陛下起疑心,那麼我們的籌劃可就在最開始便失敗了。”
“隻是因為如此?”
不知為何,對於蕭戎的出現,他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看來殿下是有些信不過我了。”蕭瀾語氣溫和,“那殿下不妨再等等?有份送給殿下和皇後娘娘的大禮,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禦花園內,燕文之正畢恭畢敬地跟在皇帝身邊。
“燕相既提了個一舉兩得的好法子,便要善始善終,可別讓朕空歡喜一場。”
“是是,”燕文之忙說,“陛下大可放心,此番陛下不計前嫌饒恕了蕭傢姐弟,此刻在民間已經傳遍了,百姓紛紛感嘆陛下是仁君啊。”
梁帝滿意地摸了摸胡子,“那賀堯章可知朕的意思?”
“臣已派人去知會他了,利用蕭世城的兒子讓赤北軍聽令,再用宮中的蕭瀾的性命警告着蕭戎,使其和赤北軍都不敢亂來。待撃退羌族西境平定,屆時——”
燕文之看看左右,低聲道:“屆時賀堯章自會解決了他,如此一舉兩得,陛下盡管放心,絕不會出現第二個蕭世城。”